李彦直哦了一声,笑了起来道:“如此看来,我倒是一条劳碌命。唐人说:偷得浮生半日闲…………偷得半日闲是乐事,偷得太多了,老天爷就不许了。”
第六卷 之四十八 安南犯
越南自古以来就是中国的一部分,汉朝时为交趾郡,唐时为安南都护府所在,到了宋代才取得自治权,称安南国,但仍接受中央朝廷的册封,越元至明,到明成祖朱棣时又重新并入中国版图,可由于在政务治理上处理不当,境内屡有叛乱,所以每年都需要大量的军政开支来维持这个边远南疆,但有见识的大臣仍不肯轻弃此土。
到了仁宗、宣宗、英宗年间,大明帝国财政逐步紧张,而安南境内的实力派黎利又根基渐稳,朝臣中才有了重新将安南作为属国的声音。到明英宗正统年间,才封黎利的继承人黎麟为安南国王,位在朝鲜之后,赐皮弁冠服、金织袭衣,这就是安南黎朝。
黎氏传数代而衰,到正德年间,安南的军政大权开始落入权臣莫登庸手中。虽然莫登庸已成为安南国的实际统治者,但嘉靖皇帝不喜欢不守臣道的莫氏,便削其王爵,降位为都统,又削安南国为安南都统使司,授莫登庸都统使,秩从二品,银印。改安南十三道为十三宣抚司,各设宣抚、同知、副使、佥事,由安南都统任免…………却仍然是承认安南的自治地位。
莫登庸崛起于正德年间,掌安南事历经正德、嘉靖二朝,到嘉靖二十二年才老死,他的儿子莫方瀛先他西逝,便由孙子莫福海继位,过了三年,莫福海卒,其子莫宏继位,这一年莫宏才五岁,乃是一个少主,他的奶奶武氏徐娘半老。竟然勾结上了莫登庸的干儿子阮敬。
新主少弱,祖母淫荡。*又加上一个辅政权臣阮敬,则安南都统使司内部的混乱就可想而知了。阮敬勾结了武氏后,便把持了安南都统使司地兵权。排挤莫氏族人,莫登庸的次子莫正中、莫文明等人率领族人。躲入广西钦州…………这些都是近几年正在发生地事情了,只因为大明内部正乱哄哄的,所以也没工夫来理他们。
直到最近,徐阶才缓出手来,派了杨来巡按安南。准备处置一下这只养不熟的狼犬,这时莫宏已经十三四岁了。他地叔祖莫正中、莫文明等在钦州泣血上书,恳请朝廷降旨处罚阮敬,扶立莫宏,以定安南治下名分。
阮敬听到消息诡称莫宏已死,要迎立莫正中,竟然举兵来犯钦州,其实凭良心说话,阮敬这次倒也不是为了侵犯大明夺疆取土,只是莫正中等逃到钦州来,他为了斩草除根。*一时狼性发作才兴兵犯界。
好死不死。这时俞大猷部刚好到达,他这一部人马是从宁波出发。走海路直抵合浦,一路由吴平派遣蔡二水带领船队护送。合浦与钦州邻接,到了合浦附近,蔡二水听说安南犯境,和就且不回去了,俞大猷是新任广西都指挥使,他上岸点齐了廉州府的土兵登船,蔡二水则在合浦港口换了净水、补充了蔬菜食物后就进入钦州湾登陆,将俞大猷所部放下,俞大猷部一上岸,正好就落在安南军地左翼。
“大明俞龙”可是好惹的?他本人的将略兵法那也不用提了,就是跟他一起来到广西的五千兵将,却个个是在平海之战中历练出来的,乃是海军都督府麾下地一部精锐,不但军备充足,而且火器也很充足,俞大猷又是曾在西南活动过的人,见到阮敬竟敢来犯,哪还用说?当然是迎头痛击!
阮敬出兵时地假想敌只是大明驻扎于广西的官兵,不料海上忽然冒出十余艘大帆船,放下八千多如狼似虎兵将来。*****这次他兴兵来犯,号称五万,其实作战部队只有两万人,正面又正被钦州守军拖住,俞大猷一来便以荆楚刀手开路,滚杀进来,鸟铳手在蔡二水炮火的掩护下占据四周高地,把安南军的左翼切割包围。
轰隆隆的炮响中,阮敬被打昏了头,心想:“大明果然不好惹!”慌忙鸣金撤兵,俞大猷却派从廉州征调到的土狼兵趁胜追击…………他为何不派本部精锐而派土狼兵?因为本部兵马虽然装备精良,但毕竟对这一带的地形不熟悉,广西南部已接近热带气候,密林丛布,处处都可以有埋伏,若是由不熟悉本地地形的部队冒进追击,若是遭到埋伏,随时都有全军覆没的可能!
那三千土狼兵却是本地作战,领命之后追出二百余里山路,把阮敬赶回分茅岭南边去了。*****
俞大猷的副将唐举也是机兵团出身,他本是猎人,得李良钦收为门下弟子,认俞大猷为大兄,乃是一员根正苗红地李系将领,这时既愤安南不臣,又逢大胜,便跃跃欲试,想要就此赶过分茅岭去,建立不世奇功…………李彦直所部这两年常在海外攻岛略地,所以在这帮人心目中开疆拓土、建功立业已成为习惯。俞大猷却把他叫住了,道:“安南不比其它小国,不是那么好打地。这一带天热林密,安南人又善于埋伏,见好就收吧。”
这些机兵出身的兵将这才恹恹作罢。
参军卢复礼却又来献策道:“这里虽然都是山林,但越过分茅岭,洮江(红河)下游却有好大地一片平川,而那里又正是安南都统使司的精华所在!”
这些年李彦直花了好大的财力人力搜集环南海各国各岛的信息,安南是东南半岛最重要的政权,对其境内信息的搜集自也是其中一大重点,将这些新讯息加上兵部职方司所存的地理旧档,李彦直手下的地图制作高手便已绘制出了一幅五十三府、四十九州、一百七十六县的安南全图草稿,卢复礼这次上任之前带了一个副本过来,在船上早看得熟了。
俞大猷睨了他一眼问:“那又如何?”
卢复礼兴冲冲地道:“安南水师定非我之敌!我们有大船可以直抵洮江入海口,兵马顺流而上,一二日内便可抵达升龙(河内),那时擒了阮敬送往北京交有司处置,至于安南都统使司是要辟为郡县还是继续维持它的属国地位,那就再说吧!”
俞大猷哈哈一笑,说道:“这计划倒是挺好,只是……再说吧。”
卢复礼见俞大猷冷遇自己,颇为失望,对方是主将,既然如此决定,他也就不好说什么了,但俞大猷也没就让蔡二水的船队回去,而是致函吴平,要借他这一支船队一用。
如今大员海峡无事,吴平自然乐得做个人情。
第六卷 之四十九 边角动
这次俞大猷入桂,除了得到北京、上海两方面“粮饷必足”的承诺以外,还拥有全面改革西南兵制的生杀大权。方面之官,有权无才则办不好事,有才无权则办不来事,像俞大猷这样有李彦直做后台本身又有翻江倒海能耐的人,到了一方主掌兵权,那简直是没有办不成的事。
在阮敬退兵之后,他就趁机以广西都指挥使权力召集全桂兵马,淘劣择优,调到钦州、廉州之间屯聚,以新法从头训练,同时也让从浙江带来的部队跟着本地老兵逐步习惯这一带的地形,以发挥广西兵马的本土优势以及空降部队的装备、训练优势,渐渐形成一支以利刃强铳为主力、以土兵狼将为外围、适合广西、安南气候地形的完整部队。
要让人敬畏,莫若拥强兵而未用。俞大猷兵威渐盛,无论是缩在安南的阮敬还是呆在钦州的莫正中等人都感受到了。
逃入钦州的安南旧臣都跑了来,上表请大明朝廷出兵平定“阮贼”,表章上到北京,朱载问起缘由,心中不禁对和自己有类似命运的莫宏生出了共鸣,可惜他是个缺乏实权的皇帝,最多只是向内阁吹吹风,幸好内阁这次和皇帝的意见倒也一致,于是就奉命廷议,内阁次辅丁汝夔、兵部尚书张经都认为应该对安南采取比较强硬的态度,至于如何强硬,强硬到什么程度,暂时则无定论,只是调派广东巡按御史詹臻入桂按察安南事宜。
时在隆庆三年冬,俞大猷在广西练兵已有四个月,除从旧有兵马中挑出九千兵将重新训练外,又新募一万五千员山区汉子入伍,至于费用,单是削砍广西藩王特权所剩下了的财政收入就足供一时之需了。北京方面为了预备可能发生的战事,又调拨了广州市舶司今年尚未上交总署的收入归桂军使用。合浦又是个产珍珠的地方,李系集团出来的人马都擅长军、商结合,在卢复礼的活动下,一些本地商人看到商机。也纷纷活动着出资相助。
詹臻入桂以后先到军营看了一遍,对俞大猷的统兵之法大为称赞,心底认为以此军队作战。无战不胜,却来问俞大猷若是和阮敬开战。胜败如何。
俞大猷笑道:“要保家卫国,那没什么问题,现在安南就是倾国来攻我也能御敌于国门边上。不过要打过去嘛,那就不容易了!安南地方湿热,要打过去容易。要打胜仗也不难,但要在那里待下去就难了。若是那么简单地事情。当初仁宣年间就不会那么草率地退出了。”
詹臻将这几句话记挂在心里,又召莫正中来见,莫正中求大明出兵,詹臻说道:“非天朝不愿出兵解安南百姓于水火倒悬之中,只是安南百姓为阮敬所惑,天朝若是进兵,恐阮敬煽动百姓抗拒,那时天朝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刀兵一动,受苦的仍是百姓。我大明天子感念上苍有好生之德。所以不肯妄动。”
莫正中道:“安南百姓苦阮贼已久。渴望天朝义师,如望甘霖。只要天朝大兵一动。百姓势必相迎于道,哪里会抗拒?”
这顶高帽倒也不小,可惜对詹臻没用,他一笑而已,其实他和俞大猷担心的是安南地形复杂,军队一旦开入,万一军事进展不顺大明就会被拖入泥潭之中难以自拔。
那莫正中是老油条了,几句交谈之后自也听出了弦外之音,他想自己再这么寄居在钦州也不是办法,唯有在大明的帮助下夺回莫家在安南的统治权才是正路,除此之外他就什么也顾不得了,竟说道:“此外下官尚有一计,可分阮氏之兵。”
詹臻问是什么计策,莫正中道:“当日我莫氏顺应天命,取代黎氏,但黎氏仍有一支南窜至清华一带,依占城而立,若特使以一信招之,彼必可为南方之援,夹击阮氏,使阮贼首尾不能相顾!”
原来当年莫家篡夺了安南以后,黎氏地一支向南撤退到安南的南部,莫登庸屡次攻伐却无法彻底消灭他们,这部人马便自为一国。黎氏是安南旧主,虽然退缩到边僻之地,对安南的内政、民心却还有一定地影响力。
詹臻一听大奇:“黎氏与你阮氏,不是世仇么?”
莫正中老着脸皮说道:“为了大义,私仇可以不计!”
詹臻笑道:“你不怕他们回来之后和你们争安南都统使之职么?”
莫正中道:“为了大义,我莫家愿与他们黎家一笑泯恩仇。”
这句话说得正气凛然,其实却是另外一种暗示:若是事成,我莫家愿意与黎家共治安南。
其实莫正中心中另有一套打算,认为黎氏失国已久,只要先扳倒了阮敬,那时就算让黎家回来了,往后再加以排挤,莫家仍然能独霸安南。
詹臻却想:“若是数家平分安南,这却是好事。”心中有了主张,在与俞大猷商议过后,一面派使者从海路出发,命张琏联系黎家,一面又派使者厉责阮敬不臣!
东南半岛的东南部,除了黎家、占城以外,近年又多了两派华人势力,一个是飞龙寨张琏,另一个是迁徙到此地故卫所军指挥使张希孟,两家都与黎家有干连,所以詹臻要联系黎家,只要派人走海路前往飞龙就是。
张琏、张希孟虽然都不归俞大猷管,但他们毕竟都是李彦直一系的人,俞大猷在官场上在集团内的地位又都比他们高,所以一纸传达过去马上答应配合。占城百年来被安南侵夺了许多土地,也想趁机夺回,而且他们对大明素来温顺,因此也无异议。黎家正想重夺安南的统治权,所以也表示将全力支持。如此一来,安南便面临被南北夹击的困局。
阮敬对大明本来就敬畏交加,在钦州被俞大猷打败后又多害怕了两分,被詹臻地使者骂了一顿竟然不敢还口。在南边。二张与占城、黎氏得到詹臻的知会都都蠢蠢欲动起来,阮敬心想俞大猷在北部大军压境,南面又有四家呼应夹击,心中恐慌,忧形于色。
安南地冬天没有雪下。这日吹了一整天的北风,天气干燥,宜于出游。在安南境内自称“太王太后”的武氏跑来找阮敬去郊游,阮敬哪里有这个心情。怒道:“还出去郊游!再不想办法,连命都要没了,你还有心情玩!”
他对武氏从来都是好言好语,从来没这么粗鲁过,这时忽有这等表现。武氏吃了一惊,忙问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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