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已派逸凡南下了。”李彦直说:“这件事情是王五峰和破山占了先机,有此局面也在意料之中。但吴平他们若能按我说的做,至少能叫王五峰他们讨不了好去。但万一吴平他们在我们赶到之前就已经全军覆没,那我们去了也只是让王直、破山各个击破而已。所以眼下我们先要做的,是挖王五峰他们的根…………只要挖断他们的根,就算让他们暂时占据上风,日子一久对方也将无以为继。”
诸将问:“他们地根是什么?怎么挖他们地根?”
李彦直嘿了一声。说:“他们地根就是海外贸易。王直以冲海禁起家。要挖他们地根。就是开市舶司。使天下货物聚于我处。东海所有海商就会对王五峰离心离德。弃王直而就我。那时他在东海过得一天便弱一天。东海大势会自然而然地向我这边转。”
李义久又问:“可万一他们占据了大员。那时可怎么办?”
“大员被他们占据一时不可怕。可怕地是我们地澎湖水师全灭。而大员却成了他们地补给地。不过会演变成什么局面。就要看吴平和羽霆如何应对了。”
还在李彦直到达上海之前。鸡笼就已经发现了敌踪。
王直和破山南下之后。在浙东海面花了一点时间吸纳新人、吞并船队、散布流言。破山费了偌大地力气。劝王直放了嘉靖。可他却没想到李彦直没有选择先取嘉靖。而竟然能大胆地调处两京平衡。不入南京。先下上海。这样一来。破山地谋算也被打乱了。他本来以为他还有几个月地时间来攻略东南。但李彦直抵达上海地时间却比他地预料大大提前了。
“好像又输了两成了。”破山喃喃自语着。
“你早就全输了!只是自己不肯承认而已!”角落的一个瓮子里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但这句话却让破山大受刺激。
“是,是输得差不多了。可我不会放弃的,怎么也要战到最后!”
“可你再战下去,为的又是什么呢?当初你破门而出,还可以说是和他道不同不相为谋,认为他注定要失败,所以要带大伙儿走另外一条道路。但现在呢?现在他已经要成功了,你再这么纠缠下去,还有意思吗?”
破山地两个瞳孔收缩了起来,怒喝道:“你给我住口!”走了出去,重重关上了舱门!破山和王直合兵一处以后,大小船只已达到三百来艘,兵力将近四万,抵达浙东海面后又搜罗许多可用于近海作战的渔船、海沧舟等,又招揽了两万多名虾兵蟹将,顺着北风南下。一举攻占了因张岳北上而兵力空虚地鸡笼。
这些年陈羽霆开发大员,主要集中在南部,北部地区开发程度不高。而且大员岛地南部和北部。在陆路上基本是隔断地,没有很通畅的陆路交通,平常鸡笼和澎湖、大员南部地往来靠的主要也是船只,所以破山和王直攻占鸡笼以后,并无法沿陆路南下,要得到大员的精华地区。仍需进行海战。
差不多也就在这时,蒋逸凡到达了澎湖。
他一路日夜兼程,在扬州府到杭州地一段路上甚至隐埋真名,夜宿旅店,不宿驿站,以避免南北政争的干扰,直到过了杭州以后才重新拿出关防。到福州时通知杨、詹臻等人到上海听命,自己却马不停蹄,直抵漳州。又在张维的掩护下到了澎湖。
这时王直、破山攻占鸡笼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澎湖。听说王五峰的大军有六七万人,大员是人心惶惶。澎湖水寨亦已决心死战,吴平却对战守之策颇为犹豫,见到蒋逸凡后松了一口气说:“逸凡,你来得可真及时!”
蒋逸凡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说:“我可没带一枪一炮过来,只带了一双拳头,只怕帮不到你什么。”
“我又不是要你去打仗。”吴平可没开玩笑的心情:“我只是想听三公子……”
“别叫三公子了,”蒋逸凡纠正说:“三公子现在是都督了!叫都督!”
自吴平以下,诸将听到这个消息精神都为之一振,李彦直做了高官,那他们只要撑过这一役,之后的出路也就一片光明了。
“都督,都督……嘿嘿。”吴平仿佛对这样称呼李彦直还有些不习惯:“好吧,都督就都督,不过他做都督了,给我们封个什么官呢?是不是副都督?”
蒋逸凡笑道:“都督以下,不叫副都督,叫都督同知,不过一时之间大伙儿也升不到那里去。但咱们是都督的自己人,只要他在上头,只要挨过了这一关,迟早轮得到我们的。”
“挨过这一关,挨过这一关……”吴平哼了一声,说:“听说王五峰这次在北边吃了三……吃了都督的大亏,手里地船只怕都不如我澎湖的战船好,装备应该也不如我。但问题是我手里只有精锐机兵七千人,战船百余艘,比王五峰少多了,他们不但船够多,人也够多,蚂蚁多了咬死大象,真打起来,我们就是有地利之便也未必能取胜,虽然如此,我还是盼着他们会奔澎湖这边来,他们攻我守,我仍有把握守住,加上南大员蔡二水所部,月港张维所部,三线联防,大可久守。可我怕的是他们不打我这里,却先奔大员去,蔡二水可万万抵挡不住……”
“你地担心大有道理。”蒋逸凡道:“都督也认为,破山不会先来打澎湖的,他一定会先打大员。而且会驱遣那些才招揽到的虾兵蟹将做前锋,你若去拦截他,他就用这些虾兵蟹将来消耗我们的精锐。”
吴平听李彦直的这个预测和自己不谋而合,眉头就皱得更厉害了:“要是这样,我可就难办了。澎湖水寨对上北面涌下来的这六七万人,守澎湖还可以,打冲锋也可以,要同时护住南大员上百里地海岸线可就难了,都督的大军什么时候能到?若能早些到达,与我们前后夹击,或许可以取胜。”
“都督会尽早赶来,但我们不能指望那个。”蒋逸凡道:“都督以为王五峰和破山南下之前必然会在浙东海面设置障碍,再说我们的船队出发比对方晚,等都督到达这里时,这边只怕战局已定了。”
吴平哼了一声:“所以我们只能靠自己了,对么?”
“不错。”
“那他给我的命令呢?”吴平道:“他要我战到最后一兵一船都没问题,但别是给我一个无法完成的任务!”
“都督的命令不是这样的,只有十个字。”
“哪十个字?”
“勿死战,勿资敌,随机应变。”
吴平的眉毛扬了扬,仿佛听到仙乐风鸣一般:“这十字命令,是只对我说,还是羽霆也得听命?”
“他当然也得听命。”
吴平大喜,笑道:“若是这样,那就好办了!”
第六卷 之六 清海岸
李彦直成为海军都督的事传到南大员,对那些和李氏交往甚密的商家来说是一件大喜事,但紧跟来的消息却如同噩梦…………先是鸡笼被袭击,跟着澎湖方面传来了吴平的命令:南大员戒严,安平镇以北,沿海所有村落内迁十里,安平镇以南,内迁五里,海岸线五里之内的粮仓限三日之内搬往内地,三日之内搬运不完者一律焚毁!
这道命令几乎是公开发布,中间都没先征得陈羽霆的同意,所以陈羽霆拿到手以后手不禁有些发抖,他知道这道命令要是认真执行起来,对南大员会造成多大的损害…………南大员是靠着福建、粤东移民开发起来的啊,大部分成熟村落都集中在沿海,真要内迁的话,南大员的经济只怕一夕之间会倒退三五年。
“我知道这事关系到王五峰即将南下的战事大局,可敌人都还没来呢,我们就逃命退却,太示弱了。而且我不认为除了这样之外没有其它的办法了。”
这是陈羽霆在召集大员三老…………蔡大路、林尾、辜盛………之后说的话,辜盛是大员最早的移民,如果内迁他的家族受损最重,所以也跟着反对,蔡大路觉得要配合大局,但也赞同陈羽霆“应该还有其它办法”的说法,只有林尾反对:“王五峰也许不会直扑南大员,也许会先攻打澎湖,也许他来打大员也打不下,也许我们发动村民也可以扛住他们的攻击…………可这些都只是也许而已。不能对此心存妄想。”
“那林老的意思是……”
“如果里长是问我的意思,那么我认为王五峰如果真有五六万人的话,就一定会直扑南大员,而且南大员这边的乡兵也抵挡不住,不但如此,到时候抵挡不住了。****会有一大帮人投降,而我们地仓库也会被占领成为王五峰的口粮,然后这个地方就会成为王五峰的粮仓。”
林尾说道:“会有一大帮人投降”时,陈羽霆和辜盛的脸色都有些难看,也不大信服他这说法,陈羽霆说道:“咱们在这里经营已久,人心可用,就算破山和王直来了。就算他们真的打胜了,一时半会也没法收拢人心的。”
林尾嗤之以鼻:“人心?那东西最怕刀子,靠不住的。”
陈羽霆道:“不管怎么样。此事干系重大,我决定去澎湖走一趟。再和吴平商量一下,希望能找到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林尾却拦住了他说:“这道命令要求安平镇以北地事情三日之内结束,安平镇以南的事情五日之内结束,里长如果前往澎湖,一来一回就几天了,会误事的。”
陈羽霆摇头说道:“三五天就搬空村子?这根本是不可能地事情!而且此事干系着近十万人的生计,岂同小可?不能听吴平一句话就要十万人背井离家!”
林尾叹了一声,说:“我看此事不单是吴平地意思。只怕还是都督的示意,否则吴平怕也不敢来这么大的手笔。”
陈羽霆抗辩般叫道:“那也不行!三公子他的人远在千里之外,根本就不清楚这边的形势。这件事就算是他的意思,也不能听从!”说着就跟属下交代了一下。便要前往澎湖。
他还没从安平镇的市政厅走出来,便听人说:“二公子来了。”跟着就见李介带着几个人匆匆奔了进来,左手边是赋闲已久的王牧民,右手边却竟然是蒋逸凡,陈羽霆看见他愕了一下,叫了声二公子后问:“逸凡,你怎么来了?”
蒋逸凡微微一笑,说:“我和吴平发了那道迁民令之后。张维刚好来了。他觉得你只怕办不来这事,吴平和我想想也是。便搭了一艘船赶了过来,请来了二公子,来议此事。此外,上海那边都督要作为市舶司总署,在咱们这群人里头,说到处理行政事务你是第一把好手,所以都督让我调你北上听命。那边应该有个要职等着你。”
陈羽霆哼了一声:“不是我办不来迁徙这事,是这事谁也办不来。至于上海那边地事情,等南大员度过危机之后再说吧。”
蒋逸凡看看李介,李介显然已接受了他的说辞,便劝陈羽霆道:“羽霆,上海那边现在是空荡荡的,什么架构都没有,老三急需你上去。南大员不过是偏安一隅,如今上海那边才是影响天下的地方,北上之后你一定有更大地用武之地。”
陈羽霆顿足道:“二公子,不是我不想上去,只是南大员这边现在没有我不行啊。*****”
辜盛点头称是,李介微微犹豫,蒋逸凡插口道:“羽霆,我来之前都督曾言,你若北上,则上海、大员两得齐全,若留你在这里,怕会两处皆失!”
“你这是什么意思?”陈羽霆瞪了他一眼。
“意思就是说,你现在不适合留在这里。”蒋逸凡毫不客气地道:“你不觉得你在这边呆得太久了么?你现在满脑子都是这个小岛,还哪里有一点怀抱四海、放眼天下的胸襟?说什么大员离不开你、你离不开大员的,再这么下去,你就要变成这里的一个小乡绅了…………咱们这些年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培养起这套市政系统来,难道就为了在这个小岛折腾?不是啊!我们是把这里当做一块试金石,也让你和你手下那帮人在这里历练啊。现在历练成了,当然要到上面去做更大的事情了,哼,这一点你也应该清楚!去上海吧,离开大员不会害了你,只会让你更上层楼。”
“你们说的我知道!”陈羽霆叫道:“可现在大员没有我不行啊!我要这么走了,大员会乱的。”
“别他妈地放屁了!”一直没说话地王牧民站出两步道:“你现在***就是一小财主地心思,抱着块泥巴当宝贝,死也不肯放手!都不想想北面有个金山在等着你呢!”对李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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