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澹台于磬悠悠地睁开眼,看到眼前圆圆的清澈的杏眼,唤了一声:“……玉儿。”
“你醒了?”溪玉探头过来,笑意扩大,“饿不饿,我去厨房找点东西给你吃?”
澹台于磬觉得头疼的像要裂开一般,昏迷前的记忆断断续续,不甚清晰。张开嘴,才发现声音哑的厉害:“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凝云山庄,昨天是纪小姐救了我们,还把我们带到这儿,让柳大夫给你解毒。”溪玉耐心的解释道,转身拧了布巾给她擦脸,收拾干净后,又端过案几上的米汤:“先喝点润润喉咙。”
澹台于磬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又说不出哪里古怪,只是乖乖的张开嘴,喝了几口米汤。喝完了,溪玉放下碗,细致给她擦干净嘴边。扶着她躺下,笑着道:“你才醒,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我去厨房帮你看看,能不能弄点清淡的菜式,你先歇着啊。”
盯着溪玉离去的背影,澹台于磬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她的玉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温柔体贴了?
阖上眼没多久,就听见一个女子挪移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你还是这么受男子欢迎啊!”
这个声音,这个语调……澹台于磬不可置信地睁开眼,对上柳知亚那张和五年前几乎没变化的面孔,脱口而出道:“怎么会是你?”
“先别激动。”柳知亚按住她要起身的动作,在榻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纪彦卿带你们来了凝云山庄,你又中了毒,找上我,我就帮你解了,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澹台于磬靠着软垫坐着,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难道五年来音讯全无,竟是躲在凝云山庄?”
柳知亚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什么躲,从小说话就这么不讨人喜欢,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如此多的俊朗男儿喜欢你?”
“这都多少年的事了,真是记仇……”澹台于磬无奈地牵起嘴角,眼底却一片暖意。蓦地想到什么,又轻叹了口气,“师姐,这一次要不是遇见你,我这条命怕是救不回来了。”
“你也知道你的身体,为什么不注意点?”一说起这个,柳知亚就忍不住气愤,“要不是你那小男儿是个有主见的,知道带着你来找我,再迟个一时半会,你这条小命能不能保得住还是个问题!就是万幸保下了,也不知会不会落下病根。”
“溪玉那孩子……”澹台于磬怔了一下,也有些感叹。
那么清透温顺的孩子,遇到昨夜那种情形,一定是吓坏了吧。可恨她无武艺傍身,几乎是任人鱼肉。可没想到把那个无辜的孩子也牵扯了进来。想到溪玉为了救她,扔掉了手中唯一的长剑,将自己置于最危险的境地。澹台于磬心微微一颤,有什么东西似乎满满的,像要溢出来。
柳知亚看她这副神情,拍拍他的肩,笑的意味深长:“那小男儿不错,你要好好待人家。”
澹台于磬瞥了她一眼,淡淡道:“难得从你嘴里听到这么正常的话,真有点不适应。”
柳知亚额角青筋暴跳了一下,这个家伙,若不是看她还是病人,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她。当下转移了话题:“事情我都从那小男儿嘴里听说了,对那晚对你动手的两人,你心里有数没有?”
摇摇头,澹台于磬微微蹙眉:“我只知道,她们不会就此收手。”
“于磬,你为什么还要留在那是非之地,像我这样自由自在的不是很好?”柳知亚忽然道,“难道你还惦记着当年的事?”
“我早忘了。”澹台于磬神色淡淡,琥珀色的瞳眸沉静如秋水。
看着她淡然到冷漠的面色,柳知亚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对这个聪明固执的小师妹,她从来没有办法。当年的事谁也没错,或者谁都错了,但那都已经过去。她可以用五年的时间忘记,可于磬不同,她明明伤的最深,最应该忘记,可偏偏,一辈子都要背负当年的罪孽,不死不休。
门外,溪玉端着饭菜,静静地站着。犹豫了半晌,还是转身离去。
***
不知不觉,已经半个月过去了。
除了澹台于磬不时悲叹,年假病假事假全部休完了,回去要被秋尚书翻白眼了。其余的几人一直很和谐。纪彦卿时不时来找溪玉切磋武艺,打着打着,两人就跑到小亭里吃起点心来。
远远瞧着两人言笑晏晏,澹台于磬嫉妒的眼睛都红了,偏偏又要在情敌面前死撑着面子。一直等到晚上,才无耻地用自己很‘虚’很‘弱’的身子把溪玉骗来和她一起睡。虽说不能做什么,但每早起来看到情敌眼眶周围一圈黑眼圈,还要强撑着笑容向他们打招呼,澹台于磬都心中暗爽。
这日溪玉依旧早起练武。练完了,还出了一身的汗,便准备回去换身衣服。路过后院,溪玉远远见一个瘦弱的身影在水池边洗衣服,旁边的木桶里堆着老高的脏衣服,看着她细瘦的胳膊吃力地拧着衣服里的水,溪玉突然有些不忍心。刚想上前去,就看见另外几个男子拿着盆出来,把脏衣服往少女旁边一堆,语含轻蔑道:“这是客人的衣服,急着用的,中午前一定要洗好!”
溪玉眼尖,一眼瞧出上面正是他的衣服,还是贴身穿的……倏地跑过去,从少女手中夺过那些衣服,溪玉有些脸红:“我、我自己洗吧。”
少女抬头向他看了一眼,苍白的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溪玉抱着脏衣服,硬着头皮去找肥皂,胡乱揉了两下,又手忙脚乱地找干净的木盆。刚才离开的几个男子回来了,无意间看见是他在洗,惊叫了一声,纷纷上前夺过他手里的衣物,赔笑道:“怎么能让南公子做这种粗活,交给我们干吧!”
溪玉有些尴尬,刚转过身,就听见身后男子压低的训斥声:“安秋你怎么搞的,怎么能让客人做这种事,你想让我们陪你一起受罚是不是?”
男子尖酸刻薄的语气让溪玉心里有些不舒服,转过脸,目光落在那个一直沉默低着头的少女身上,她还是一声不吭,默默干着手里的活,漆黑的眼睛平静的如一汪深潭。
24
24、安秋 。。。
等到人群都散了,安秋还蹲在那儿洗着衣服。天气已经回暖,可井水还是透着深深的寒气,一双手泡在里面大半天,早已没了知觉。日上三竿,终于三大盆衣服都洗干净了。安秋舒了一口气,抱着木盆站起身,却没想到腿蹲了许久早已麻木,顿时一阵天旋地转。
额头磕到池边的石头上,顿时有血珠渗出来。安秋顾不上身体的疼痛,挣扎着爬起来,把散落在地上的衣服一件件捡起,确定没有哪件被划破了,吊着的一颗心才放下来。她重新打来清水,拖着不利索的左腿,把弄脏的衣服又洗了一遍。
好不容易把活全部干完,安秋擦干净手上的水,进了厨房,才发现食盒是空的。肚子很饿,昨晚只喝了半碗小米粥,早上到现在一粒米都没下肚,早就头晕眼花。安秋默默地盖上食盒,走到到水缸前舀了碗冷水,仰头咕噜噜灌进了肚。转身见尤慎尤敏她们都坐在门口闹磕,地上全是瓜子壳。安秋放下碗,又拿起扫帚开始扫地,听见尤慎她们嘴里不干净的字眼,也只当没听到,专心干自己的活。
正扫着,眼前突然出现一个人影,安秋左腿不便,差点一头撞上去。抬起头,就看见一张笑意盈然的少年面孔,怔了怔:“南公子?”
溪玉左右望了望,原本满是希望的小脸顿时垮了下来:“竟然没有东西吃,我快饿死了。”
尤慎一听,立马跳了出来:“怎么会,公子想吃什么,小的叫人弄好了送到房里去。”说完,又讨好地从碗柜里捧出个上下盖着的大瓷碗,掀开碗盖,里面是两个黄澄澄的大鸡腿,旁边还有几块酱牛肉。
“公子先用这个垫着吧。”
“好吧……”溪玉颇有些不情不愿,他不太爱吃荤的,转眼瞧见一旁默默站立的安秋,伸手招呼她过来。
安秋有些迷惑,但还是听话地跟着溪玉出了厨房,转了几个弯,到了个无人的假山后,溪玉才停下。一把把手上的碗递到安秋手里:“吃吧。”
见安秋一脸惊诧,溪玉挠挠头,有些不知怎么表达:“我见你一上午都在洗衣服,中饭都没吃,这个,虽然凉了点,不过还能将就,你别嫌弃。”
低头看着手里两个还散发着阵阵香气的鸡腿,安秋空了许久的肚子叫了起来,她咽了下口水,把手上的碗递给了溪玉:“南公子,我……不能要。”
“为什么?”溪玉一愣,“就说是我吃了,不会有人知道的。”
安秋仍是摇头,牙齿把唇上最后一点血色也咬没了:“安秋谢过公子的好意,只是,安秋真的不能要。”
见她这么固执,溪玉原本的好意也成了尴尬,恹恹地拿起一个鸡腿啃了起来,一边还用委屈的目光瞅她。直把安秋苍白的面色看的更加不自在了。
犹豫着拿起剩下的那一个,安秋垂着头,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但一天没进食的肚子实在太饿了,安秋啃了几口就忍不住,越吃越快,一个鸡腿很快就进了肚里。意犹未尽地剔出光光的鸡骨头,安秋抬眼,看见溪玉正站在那儿,笑意融融地看着她,木讷苍白的神情不禁也染上了一丝羞赧。
两人从假山后走出来,穿过拱门,迎面碰上了纪彦卿。
“溪玉!”纪彦卿看见他,面上闪过一丝喜色,“你到哪里去了,害的我到处找。”
“我……”溪玉语塞,不经意地回身望了安秋一眼,纪彦卿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也看到了那个低着头的瘦弱少女,脸色沉了下来:“怎么是你?”
溪玉一看气氛不对,虽然不知道两人有何古怪,但见纪彦卿瞬间阴沉的脸色,也知道她不喜欢安秋。连忙解释道:“是我让她帮我点忙。”转身对安秋使了个眼色:“没事了,你先走吧。”
“是。”安秋沉默着退了下去,木讷的神情看不出一丝情绪波动。
两人并肩走了一路,纪彦卿仍然臭着一张脸,也不说话,溪玉犹豫着开口:“你刚刚说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纪彦卿这才回神,抱歉道:“山下的黄乐镇新开了一家兵器铺,昨儿去转了一圈,感觉不错,就想带你一起去看看。”
真是好人,知道他想选一把好剑,就一直在帮他留意。虽然纪彦卿也曾说过要从剑阁里选一把送他,但溪玉绝不会无缘无故收女子的东西,就拒绝了。纪彦卿不在意,转眼就帮她找好了卖剑的地方。溪玉微微感叹,现在吃穿用度都是用的人家的,实在过意不去。等澹台于磬的身体修养的差不多了,就回去吧。总在这儿,虽然纪彦卿一直对他非常热情,但终归是别人的地儿,总不能一直赖着不走。
见溪玉不说话,纪彦卿又道:“你要是不想去,我让纪烁捡几把好的,上来给你挑。”
“我去。”溪玉截住她的话,心中暖暖的,“谢谢你。”
纪彦卿注视着溪玉清亮的眼瞳,心中几许怅然,如果他们相遇再早一点,会不会这泓清泉,就会完全属于她?她的嘴角牵起一个略微苦涩的笑:“对我还说谢,溪玉,你太见外了。”
见溪玉垂下头,脸上是微微困扰的笑,纪彦卿心底的柔软像被什么划了一下,没有强烈的痛楚,那种顿感,深入五脏六腑,流过血液,直达心尖。
你会对我见外,是因为对你而言,我只是个外人。
有时候,我是多么羡慕,那个被你当成自己人的家伙。因为你的一切美好,都只会完整呈现在那人的眼中。作为外人的我们,只能偶尔拾得一点春光,却已如获至宝。
无意识地摸摸他的发,纪彦卿从未笑的这样苦涩:“明天,一起去吧。”
***
从黄乐镇回来,溪玉捧着新买的长剑,一脸兴奋,急欲找个清净地划上两下。走到后花园,就看见安秋艰难地爬在树上,伸着手臂去够挂在枝头的纸鸢。树下是两个华服的小公子,小小年纪满脸的趾高气扬,一边催促着安秋动作快点。
够不着……安秋额头渐渐渗出冷汗,努力地伸长手臂,不去想现在到底离地面多远。不利索的左腿使不上一点力气,安秋忍不住闭上眼睛,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就这样松手,会不会轻松一点……
“安秋,别怕,等我上去救你。”
耳边传来清透的少年声音,安秋一惊,睁开眼向下面看去,却突然整个人被拉入一个怀抱。柔软的,温暖的,鼻尖全是清雅的香气。安秋睁开眼,只看见少年被风吹的有些凌乱的发丝,菱形的唇紧抿着,满目的焦急担忧,心突然重重一跳。
把手上的纸鸢扔给那两个小屁孩,溪玉难得有些脸色不好:“这么危险的事,该找会武艺的人来做!”
紫衣的小公子颇有些不服气,刚准备辩驳,被旁边的蓝衣小人拉了一下,才气鼓鼓地闭嘴。两人拿着已经被撕破的纸鸢,一溜烟地跑的没影了。
溪玉回过身,刚想安抚安秋几句。却听她淡淡说了声谢谢,转身向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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