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顿时大哗,几位朝廷命妇的脸色都跟着变了几变。
“一派胡言!”皇后的话音里已带上了怒意。
方景惟慌跪下道:“皇后娘娘,四公主,小人说的都是实话。”
“照这么说,你和太医就有一个说谎的喽。红醉,你说!”萧贵妃的眼神里充斥着阴冷。
“回娘娘,是奴婢去喊的太医,当时公主说不舒服,奴婢就让公主在这里等着,正好瞧见桃林里有人经过,说自己是太医,来这里采桃花入药,所以……”红醉急中生智,不愧是跟着沈蕴卿多年,为了保住公主的名声,自然拼尽全力。
“是这样没错。”张太医点头附和。
萧贵妃柳叶眉一挑:“皇后娘娘,方景惟与他们两个的说辞不符,我看其中一定有诈。到现在三公主都还没有醒过来,这两人必定是串通好了,要谋害三公主!”
皇后开始还因为怕沈蕴卿的名声受损,耐心的听几个人的辩解,此刻见女儿如萧贵妃所说还是未醒,心里也跟着焦急:“公主为何还没有醒过来?”
“回禀皇后,药效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发挥效果。”张太医老实的回答。
“之前我与皇姐在这里碰见过,那时候她身边虽然没有跟着红醉,但身子还是好好的。”
沈曦洛句句意有所指。
言下之意,现在沈蕴卿的身子就不好了。
一语双关,闭着眼睛的沈蕴卿都想替她鼓掌。
☆、第8章 反击
萧贵妃冷笑:“来人,拉下这两个谋害主子之人,一定要审问清楚,那个男人是谁!”
很好,刚刚还是侍卫,现在所幸直接称之为‘男人’了。
就在几个人听命要来拉红醉的时候,沈蕴卿猛然睁开眼眸,断喝:“本宫还没死呢!”
眼神中的凌冽,惊得几人慌忙后退。
“卿儿。”
“殿下。”
“你(您)醒了?”
皇后与红醉异口同声,沈蕴卿冲着最亲近的两个人点点头以示安抚。
其实,她早在萧贵妃说话时就已经醒转,之所以装作昏睡也只是想看看,她们到底想怎么样对付自己。
到头来,却不过就是抹黑陷害这样不入流的手段。
沈蕴卿的嘴角挂上一丝冷笑,话语倒是温和:“适才本宫突感不适,多亏红醉喊来了恰巧路过的太医及时为本宫诊治。”说罢,定定的望向方景惟,话语沉沉:“这位公子,你是否看错了?”
沈曦洛微微眯了一下丹凤眼,倒是没再多说什么。
而方景惟则自从沈蕴卿醒过来后,就一直低着头。
踌躇着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众人身后忽地走出一位雍容夫人,上前对着皇后行完礼,然后转过头对他低声斥道:“孽障!还不快与娘娘说清楚。”
方景惟抬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嫡母,咬咬牙:“回娘娘,当时小人离得远,也……确实是没怎么看清。只看到一开始是两位公主在这里说话,后来四公主急匆匆的走了。小人猜想,可能是看着三公主的脸色不好,叫人去了吧。后来,又来了一个人……应该是红醉姑娘。小人因为之前跟着皇上游园时喝了点酒,眼睛有些花,故而才认错了的,没想到竟会引起这么大的麻烦。”说完,连连磕头:“一切都是小人的错,请皇后娘娘惩罚。”
那夫人也跟着跪下:“皇后娘娘,是臣妇管教不严,您尽管依律惩治就好。”
萧贵妃在一旁瞧着这一幕只觉气愤难当。
现在明明是她管理六宫,这个庆安侯夫人倒去求那个老村妇。本想说些什么,却被沈曦洛悄悄拉住。
沈蕴卿慢慢站起,疼痛已消,只是身子还有些虚,斜斜的靠在红醉身上,不再多言。
在她的记忆中,安庆侯庸碌无为,事实上是这位侯夫人撑起了偌大的侯府。只因没有儿子,才不得施展,倒便宜了方景惟这个来路不明的庶子。
不过,她为什么一直都没有儿子,而安庆侯的长子也莫名其妙的死了呢?
前世对此未曾在意,如今倒值得深思一下。
侯夫人不去求萧贵妃,是因为知道怎么求都会受到处罚,所以才会转而向母后告罪。
依照母后宽和的脾性,她又没什么大碍,估计是不会给予什么惩罚了。
毕竟,若是安庆侯知道他唯一的儿子受到惩罚,而嫡母却袖手旁观,回去的日子也必然不太好过。
皇后娘娘见女儿没什么大事,果然道:“罢了,只是令郎再不可因酒误事才好。”
“谢皇后娘娘不醉之恩。”
“母后。”沈蕴卿的眼角扫过还跪在地上的张太医:“女儿觉得服了这张太医的药,身子似乎感觉轻快了好些。女儿的身子这么久了都一直不见好,不如干脆就换个太医试试?”
皇后听到她这样说,觉得也有道理,便对张太医道:“你就跟着一起回宫吧。”
“微臣谨遵懿旨,谢皇后娘娘!”张太医愣了一愣,终是叩首谢恩。
☆、第9章 下毒
百花会结束已然多日。
此刻的昭和殿内,沈蕴卿正暂于榻上小憩,红醉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汤药过来。
沈蕴卿连眼皮都不曾抬,只用手示意了一下。
红醉迟疑片刻,还是决定劝道:“殿下,您还是喝点吧,要是觉得苦了,奴婢就给您加点蜜饯。”
“嗯知道了。你们都退下,我乏了。”
“是。”
粉色的蔷薇开始在自由而新鲜的空气之中放肆地妖娆起来,沈蕴卿站起身,轻轻将窗推开,同时不动声色将手中的药尽数浇到花根下。
她的面容在三月的寒风里越发的苍白,眉宇间有着说不出的沉重。
红醉端着蜜饯去而复返,见状顿时吓了一跳:“殿下,怎的开了窗?风这么凉,再冻坏了可如何是好。”
沈蕴卿由着她将窗关紧,伸手指了指那盆蔷薇花的根部。
只见绿色的枝干上已经呈现出黑褐色的斑点,甚至都有些腐烂的迹象。
红醉一见,面色陡然大变。所幸到底是在宫中当差多年,又与沈蕴卿主仆情深,往往只需一个细微的表情动作便能彼此明白。
勉强平复震惊,跪下低声:“奴婢该死,只会浑浑噩噩度日,竟要让殿下先发现不妥。奴婢……”
沈蕴卿扶她起来,缓缓道:“不怪你,是以前他们做的太好了。”
红醉陡然抬头。
以前做得太好,那么现在呢?他们是为何突然露的马脚,殿下又是为何突然发现了的?……
再联系这几天沈蕴卿的种种异常,红醉的脑袋中突然涌现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可怕想法。
可是……
她悄悄地打量了沈蕴卿几眼,又觉得太过荒谬。
若说是假扮,这未免也太天衣无缝了吧……
沈蕴卿看到她的样子,不禁一笑。
到底是自幼便随侍在侧的贴身宫女,她的变化终究是无法完全瞒得过的。
“你别乱想,本宫不过是病得久,突然看透人性罢了。”
红醉闻言,抛开疑虑,重重地点点头。
看着沈蕴卿越发清瘦单薄的身子,只觉心里酸涩得厉害。
若在寻常的富贵人家,这个年岁的小姐还该是在娘怀里撒娇的孩子吧。
皇家的人虽说身份贵重,却一生都活在无穷无尽的明枪暗箭中,磨难重重。
沈蕴卿则无暇理会她的感慨,打发她道:“去请张太医过来。”
上一世在这方面吃了大亏,当然是不敢再相信一直为自己开方的李太医了。
至于为什么偏偏会选张太医……
很简单,因为这一世的沈蕴卿知道,他其实是陆承霭安插在这宫中的人。
张太医刚刚调进宫,平日在太医院也没什么要紧事,所以来得倒是很快。
按着礼数把脉时,果如沈蕴卿所料,在他的脸上看到一闪而过的震惊。
“殿下的身子虚弱,李太医之前的药方正是滋补的,殿下精心养着便好。”
诊完脉,张太医将双手隐入宽大的袍袖,面儿上却是一副再正常不过的样子。
沈蕴卿心中冷笑,口中则缓缓道:“对了,本宫数日前看过一些张太医的医论,觉得想法甚是新奇,倒是想与张太医讨教一二。”
张太医的眉头一皱,自己写的那些东西因太过离经叛道,一向都是被太医院的老学究嗤之以鼻的,何以,这个不通医理的小公主竟然能看懂?
沈蕴卿看到他的神色变化,便清清嗓子,压低声音道:“那日,多谢张太医出手相救。只是我也没想到秋水素的引子,竟然是桃花香。”
眼见张太医的瞳孔一缩,沈蕴卿揪着的心才放下来。
那日,说是昏迷,但能听见人说话。说不是昏迷,却浑浑噩噩,如梦境一般。
朦胧中,只听到秋水素几个字眼,所以今天想试探试探这位太医。
果然惊到了这位,沈蕴卿也不等他回答,便剧烈的咳嗽起来。
张太医虽百般不想参合到宫中争斗,却因为她刚刚的一句话而踌躇万分。
沈蕴卿苍白的脸色因剧咳而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半晌方终于勉强缓过气来,挣扎着坐正,摆摆手哑声道:“不妨事,老毛病,本宫……早都习惯了。只是,太医因我一言入宫,定要受到其他太医的排挤,辛苦了。”
一句简单认命的话,从那不过十五岁的稚嫩嗓音说起来,却有一种莫名的辛酸凄凉。
张太医一咬牙,四处打量一番,突然开口,声音则小不可闻:“殿下,黄芪和白芷。”
他的语速很快,等到沈蕴卿抬眼看他的时候,便只听到一声响亮的:“是,微臣告退。”
☆、第10章 故人
沈蕴卿目送张太医匆匆消失于宫门外,抬头看着天空中凝聚的晚霞,面沉如水,脑海中却是陆承霭的脸孔。
想起,前日也是这样的夕阳斜下,满天的晚霞如上好的丝绸铺满天边。
沈蕴卿贪恋景色,遂与红醉一起悠然缓行,途经御花园。
远远听见前面亭子里传来的吵闹声,沈蕴卿忍不住蹙眉道:“红醉,你去看看,皇宫内院,是谁大声喧哗,真当皇后不问事了么?”
前世的沈蕴卿即便后来被迫决断杀伐,但性子到底是随母后的温和宽仁,许多事只要不伤及根本都不太追究,却也因此而埋下了不少祸根隐患。
如今的沈蕴卿则不得不警醒起来,要从细微之处开始严加整顿。
红醉不敢忤逆,当下便快步走向亭子。
御花园此时并无其他人。
沈蕴卿独自站在原地,恰巧瞥见一个侍卫模样的人自小径路过,心中一动,未及细思便下意识张口将他唤了过来。
那侍卫的步子一顿,随即依言近前。
是个弱冠青年,英俊挺拔眉清目朗。
沈蕴卿在看清对方的样貌后,脑中一片空白。
那天桃林中昏迷前的一幕,沈蕴卿只以为自己是在梦中。
万没料到,竟是真的……
当初给予自己最后一丝温暖的人,甚至今生甫相遇便救了自己一次的人,此刻就这样站在面前,如此猝不及防。
沈蕴卿心中万般思绪翻涌之际,陆承霭则已然低眉敛目,规规矩矩的行礼:“不知殿下唤属下所为何事?”
蓦地回过神,沈蕴卿轻轻咳一咳,苦笑:“那天……谢谢你。”
陆承霭低下头,浓重的长眉微微一挑,阳光投射下来的角度恰好挡住他脸上的神色变化,只有声音不变:“公主所言,属下不明白。”
嘴角划过一丝无奈的笑意,沈蕴卿的身子微微晃了一晃,涩声:“噢,是本宫认错人了。”
陆承霭不管她说什么,都始终守着该有的臣属本分,并不曾再多看她一眼。
但不知何故,总能莫名地感觉到什么地方似有异样,却也只是眉心一闪即逝的错觉,沉入心底。
“回宫吧。”沈蕴卿转过身子,心里的苦意不胜凄凉,却又无处诉说。
“属下恭送公主。”陆承霭的声音淡淡。
沈蕴卿眼底的悲恸在一瞬间深深地蔓延开来,最终还是忍不住侧首回望。
恰恰陆承霭心中异样,想看看她醒来时的模样,同样在一瞬间抬头,与她目光一触,只觉仿佛心中某个深不可及的地方,骤然一颤。
未及回味思量,沈蕴卿却已收回视线,神色如常的缓缓离去。
徒留陆承霭站在原处,心中怅惘,而不知何故。
夜晚降临,月色高照,暗沉而神秘的黑夜似乎也被这皎洁所打动而分外的温柔多情。
窗外一株独立飒飒的蔷薇,落了满地的嫣红。
男人彷如鬼魅,无声无息立于阴影处,望着那青窗薄纸上淡淡的如玉身姿,或是沉眸,或是扶额。
蓦地微微侧耳,旋即身子一晃,踪影不现。
“是谁?!”
几乎同时,寝宫内昏昏小憩的沈蕴卿陡然惊醒,厉声叱问。
“殿下,是我。”从回廊拐角匆匆走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