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这手法最高明的一点还在于它根本验不出任何伤口来。到时候,我们只要推说安公公你是畏罪之下心思混乱而得了失心疯,朝廷怕也只能接受了。公公,你还不肯合作吗?”
虽然在场众人未能彻底理解他所说的什么脑子缺氧是何意,但只看刚才的效果,大家还是相信杨震并没说大话,只要使用得当,这个看似简单的刑罚真能把人整疯了。这个认识,让他们再看杨震时都带了些畏惧之意来。
“你们……好歹毒的手段……”安离总算能说出话来,一出口却是充满了怨毒之意的这么一句:“你们以为这样就能吓倒我吗?”
“既然公公不肯就范,那我们只好继续得罪了。”说着杨震一指还在叫嚷着的安继宗:“那就先让公公看看将人呛死是怎么一回事吧。”
其他几名锦衣卫当即会意,一下就把安继宗给放翻了,也在他脸上蒙了粗布,再倒上了水。虽然只是两瓢水而已,安继宗已剧烈地挣扎痉挛起来,看来酒色过度的他身子骨竟还不如自己的义父呢。
这下,杨震他们算是抓住安离的命门了。作为六根不净的阉人,他最疼的就是这个能继承香火的义子,一见他受此痛苦,直比自己受刑更加难受。眼见安继宗身子颤抖得越来越慢,而有人还想往他的脸上倒水,安离终于挺不住了:“慢着!”
“怎么?安公公改变主意了?”唐枫挥了挥手,叫人停下道。
安离道:“你们要我招认什么?只要能不对我儿动刑,我什么都依你们!”
“识时务者为俊杰,安公公总算没有叫我们失望。”唐枫让人将已经趋近昏迷的安继宗扶起来,这才取出了一份早就准备好了的供词道:“那就请公公照此抄上一份,并签字画押吧。”
“哼,看来你们是早就算准咱家会如你所愿了。”安离怨毒地盯了他们一眼,才接过那纸供状仔细看了一遍,很快脸色就更加难看了。
上面写了他安离主谋此次盗窃银库一案的前因后果,种种一切。比如他是因为贪钱和为了嫁祸一直与自己有矛盾杭州地方官才动的这个心思。也写到了他通过各种方式威逼利诱,才叫银库大使肯为其效力。
至于整个盗银的过程,自然与杨震之前的推断没有出入。然后就是事成后,安继宗派人将路仲明灌醉,并将其推入西湖杀人灭口。而在案发后,得知锦衣卫已查到了兰桂舫,安离又派安继宗带人杀光了兰桂舫满船之人。
另外,供状上还提到他们动用的人手除了自己手下外,还有锦衣卫千户沈卓的一些亲信,一下就把这位可怜的沈千户也给拖进了这起案子之中。
“好好好,你们还真是处心积虑哪!”安离不得不承认,只要这份供状送去京城,这案子就已成了铁案。就是冯保他们想帮他,都难以改变这一结果了。这让他更感心寒,却又无能为力。
“公公,请吧。”在命人将安离上半身的绳索解去之后,唐枫已把一支笔送到了安离的手边。
看看手中的这份供状,又看看已陷入半昏迷的义子,安离长叹一声,只得接过笔,在铺好的纸上照抄了一遍。待把这份供状递给唐枫时,他用最低沉的声音道:“今日,咱家算是栽在你们手上了。但你们不要得意,风水轮流转,只要咱家不死在这一遭,总有一日会百倍奉还!”
面对如此威胁,杨震和唐枫却只是无所谓地淡淡一笑,并不反唇相讥。毕竟现在他们已是胜利者,没有必要再在言辞上占什么便宜了。
在吹干手上的供词后,唐枫带人走出了厢房。此刻,东方已渐渐露出了一丝亮色,一夜已然过去,但天上却正下着蒙蒙的细雨。
心情大好的唐枫回过头来看向杨震:“想不到二郎这一法竟如此厉害,如此容易就叫安太监乖乖合作了。只不知道这刑罚可有什么名称吗?”
杨震摇头一笑:“却不曾有,这也是我偶然想到的。”说实在的,后世他们也没少用这一招,却还真没想着给它起个威武霸气的名字。
“哦?那咱们就给它起个名字吧。”唐枫沉吟了一下:“我锦衣卫有个惯例,凡是厉害的酷刑,名字都颇为儒雅,比如铁板铜琶就是将人放在烧热的铁板上炙烤。此法比起它来更叫人难以忍受,就得起个更好的名字。”说话间,他的目光突然就落到了身边的一株刚刚开放,被雨浇灌得更显明艳可人的花上。
“有了,就叫雨浇梅花吧?二郎以为如何?”唐枫突然一抚掌道。
“额……”杨震实在没想到他竟还有这份雅兴,竟给这么个残酷的刑罚取了如此典雅的名称。但一想刚才的安离父子受刑的模样,确实有花儿被雨淋的感觉,便只好道:“百户果然见识不凡,这名字确实不错。”
“呵呵,今后雨浇梅花必然会在我锦衣卫中发扬光大,而你杨震也会因此而被人记住。”唐枫说着还拍了拍杨震的肩膀。这让后者忍不住咧了下嘴,总觉得这不是件好事。
不过对如今杭州城里的官员们来说,这却是件天大的好事了。当唐枫把这份由安离亲笔所写,还画了押的供词交给叶添祖时,他几乎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了:“怎会如此容易就让安离就范?”说着他又不无担忧地道:“不是几位对他用了刑吧?”
“用刑自然是免不了的,但巡抚大人但请放心,就算是再高明的大夫也不可能查出他曾受刑。”唐枫并没有解释太多。
但这已经足够让叶添祖安心了,只要让人查不出问题来,这份供词就足以给朝廷一个交代了。只见他兴奋地搓了搓手,连连点头道:“好好好!本官果然没有看错你们,锦衣卫确实有寻常官府所没有的本事。既然事成,本官也不会忘了之前的许诺,我会让银库调拨出十万两银子给你们作为赏赐的。”
“多谢大人。”唐枫闻言一喜,忙拱手谢道。他们来杭州后,经费实在有限,再加上最近又多了数十名人手,手头上自然更紧,这十万两银子能大解其燃眉之急。但他还是忍不住提醒道:“叶大人,现在最关键的还还是赶紧将供词送去京城,不然……”
“这个本官当然明白,我们不会比东厂番子慢上多少的!”叶巡抚抚须说道,眼中还有光芒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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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真相(上)
在唐枫说出将获得十万两白银的好消息后,众兄弟都欢欣鼓舞,连连说这回算是赚到了。这次不但立了大功,交好当地官府,而且还一举除掉了安离和沈卓两个心腹之患,再有这一笔赏银,实在堪称是一举三得了,如何叫人不兴奋呢?
看到诸多兄弟都笑逐颜开,唐枫的脸上也是笑吟吟的,直到这一刻,一直压在他心头的一块大石才终于消失不见。自武昌一事后,若说他心中没有怨恨,不感到前途迷茫是不现实的。现在在来到杭州短短数月后就能打开如此局面,足以叫他重燃斗志,期望在浙江再展身手。
再想到在此事中杨震所起到的种种作用,所不断立下的功劳,唐枫更觉自己之前与他合作之后又收其入麾下是多么的正确。想着这些,唐枫就不禁看向了身旁的杨震——不知不觉间,这个新来的少年不但完全融入了他们队伍中,更且已成为了他最信任的手下——可一看却发现杨震的脸上却没有太多的喜悦之色,眉头依然有些皱起的模样。
“二郎,你怎的如此模样,可是还有什么心事吗?”唐枫忍不住问道。
“哦,没什么。”杨震的思虑被其打断,这才展颜一笑:“我只是想到了一些其他事情。”
事实上,杨震想的依然是这一起银库失窃案。其实他很清楚,此案的确不是安离他们所为,这让他心中难免生出一个疙瘩,很想查出真正的元凶身份。可在前段时间里,为了自保和还击,他却不得不把矛头对准无辜的安氏父子而暂时不去考虑其他。
直到此刻,当事情已成定局,杨震竟忍不住又回过头来细想这起案子,想看看还能不能找出些蛛丝马迹来,可结果却并无任何头绪。虽然他明白那些官员不是包公或是狄仁杰,自己也不是柯南、福尔摩斯,并非一定要找出真相,可这个疑问一直盘桓在他脑海中,却总叫他难以心安。
直到回到家中,返回自己的屋子盘膝而坐,再次修习那清风诀,这不安的心绪却依然没能消除。那可是数十万两白银哪,盗窃者究竟会拿它做什么?能干出如此大事来的人,只是为了获得这些财富吗?又或者他们还有更险恶的用心?这些盗银者的身份究竟是什么?
一个个问题纷至沓来,扰乱了杨震的心绪,让他很难定下心神来练清风诀。最终他只得暂且停下功法,再次回想之前掌握的种种,看能不能找出任何一个突破口。
这一刻的杨震就像是行走在一条漆黑的道路之上,前后左右都看不到任何一点亮光,只是凭着记忆与感觉一点点向前挪动着脚步。突然,前方出现了一个亮点,那是这起案子中唯一存在的破绽。之前因为急于给安离他们定罪,明显被他选择性地忽略了过去,现在看来,唐枫那时的一句推测或许就是事情的真相。
有了这一点突破,这个密不透风的案子就有了入手的方法。就像他思想中行走着的那条漆黑的小道,此时已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影子了。
再高明的犯罪手法,再干净的善后手段,都会留下破绽。为了盗库银,他们做了太多事情,为了掩盖线索,他们做了更多的事情,这些事情做得越多,存在的破绽也越大。而这些之前被他所忽略的破绽,这一刻已全部被杨震抓住了!
倏然,杨震凝闭的双目睁了开来,脸上的凝重之色已然尽消,取代它的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即便已是一天一夜未曾睡过,杨震也不觉半点疲累,当即下床出门,直朝唐枫的住处奔去。
“百户,我想我已经找到案子的真相了。”叫醒才入睡没多久的唐枫,杨震劈脸就丢出了这么句话。
头脑依然发胀发疼的唐枫没好气地瞪了杨震一眼:“什么真相能叫你如此急切,居然不能等到起来后再说吗?”
“事关银库盗窃案的真相,不急不成哪。”杨震这话一出,终于让正揉着自己太阳穴的唐枫停止了动作,微一愣怔后才急切道:“你说的是盗银案的真相?”
“正是!”杨震郑重点头:“虽然我还不知道盗银者的身份,但却有八成可以肯定那些银子尚在杭州。而这一回,或许是咱们将他们一举擒住的大好时机。”
唐枫看着他,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直看得杨震都有些发虚了,才说道:“那又如何?眼下的结果不是对我们最有利的吗?我们为什么还要去追查此案的另一个真相呢?”
这一句话,却噎住了杨震。之前他因为心中一直只想着如何把盗银者挖出来而忽略了这一点。看着他愣在那儿,唐枫便一拍这个心腹的肩头道:“有些事情,有舍才有得。我们既然要的只是眼下的结果,又何必再去追求另一个真相呢?”
这话让杨震一怔,其实道理他也懂,可总觉得不能就这么算了。但很快地,他又有了另一套说辞,既然真相不是唐枫所追求的,那就换一个能叫他感兴趣的理由吧。
在官府确信银库盗窃案是安离父子主谋,并且将被窃库银都拿回后,封闭了近一个月的杭州城终于重新开放,百姓们再也不用像之前那般出入个城门都得排上几个时辰的队伍,随身的包裹行李也不必再被官兵打开仔细检查。
这对商人和靠水陆转运过活的人来说更是个好消息。他们的货物在杭州城里都堆了这么久了,现在能出安然出城,自然一个个争先恐后,直到天色彻底暗下来了,还有人在往外走着。
在涌金门码头上,一个干瘦的汉子正指挥着几艘载满了货物的船只慢慢驶离,他是这片码头上的负责人,叫作辛四。虽然闲了有好些日子了,可今日一天的工作还是让他感到了疲惫,在看看天色和码头上的船只后,便决定回去歇息。
不想他才一转身,就看到一条大汉站在自己身后,着实吓了他一跳。这让他有些没好气地道:“客官这是要船吗?可这天已黑了……”
“我们要一艘大船,有万把斤货物要运去南边。”那大汉说着从怀里取出了一锭不怎么规整的银子丢到了辛四的手上:“这是定金。只要今日能出杭州,好处自然少不了你们的。”
辛四掂了掂手上的银子,好家伙足有三十多两,这出手可够豪绰的,寻常去一趟北京都用不了这么多钱。但他还是照例问道:“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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