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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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大明-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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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如此,在下总算明白其中玄机了。”

  这两人的这番对话虽然说得极是小声,又是混杂在旁边众多食客的交谈声中,可杨震因为耳目远胜常人,故而依然无有遗漏地尽收耳中。而在听了他们的对话后,杨震吃面的动作也不禁一缓,心中已计较开来。

  虽然对那“沈兄”提到的布政使官员的处境不甚了了,但对于今年朝廷里所发生的如此大事,他还是有所耳闻的。张居正取代高拱为首辅,从朝廷到地方自然会有大批的官员会被换掉,而这个郑大人,不过是这些人中的一个而已。如果是平时,杨震并不会太把它当回事,可如今却不同了,他正愁着不知怎么把自己所掌握的秘密传扬出去并闹大呢,这个郑方伯不正好是个可以帮到自己的人吗?

  一个处境困难的官员,若是心有不甘,一旦抓到一个机会,十有八九会搏上一把的!在转过这个念头后,杨震已有了决断——就这么干!他把碗中的面汤一饮而尽,才大声叫了一声:“小二,会帐!”

  两日后。

  夕阳已经西下,一天又已过去。郑方迈着有些沉重的步伐往布政使司衙门后方的宅邸处行去,虽然每个从他身边经过的衙门差役都向他行着礼,他却视而不见,旁若无人地不断向前。

  其实以他现在的处境,完全没有必要在前衙待到落日之后的,因为这半年来他都没有批复过一件公文,做过一个决定。恩师高新郑的离开,使郑方的权力彻底被上下官员所架空。但他对自己的仕途尚存有一丝幻想,他毕竟才四十九岁,正当盛年,自然不敢做出自暴自弃的行径,从而叫人拿住了把柄。所以即便明知来前衙也只是坐着,他还是早早上衙,直到日落才回后衙,比起绝大多数官员都有规矩得多。

  只是这人是到了,可心呢?

  转进后衙,郑方适才还硬撑着的身子就是一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已越来越觉到了绝望,他似乎已经可以瞧见自己被罢官的结局了。现在没有一点建树,而明年就是他当这湖广布政使三年之期,以他高拱学生的身份,想必到时将有的是人会以不作为、尸位素餐的理由攻讦他,而他被罢官也只是个时间问题。

  “想我郑方十年寒窗苦读,侥幸得中二甲,又有恩师看重而不断提携才有今日地位,成一省布政使。想不到如今却只是束手无策,我不但愧对看重于我的恩师,也对不起自己的一番抱负哪!”

  想到这里,郑方更是心头发堵,散乱着步伐闯进卧室,只想闷头而睡,连晚饭都不想用了。可他才一进卧室,身子就陡然一僵,因为在房中不知怎的竟端坐着一个少年郎,此时正笑吟吟地看着他呢。

  “你……你是何人?可知此处乃是衙门重地,你居然敢随意闯入!”郑方一怔后,迅速回过神来,厉声呵斥道。

  面对他的厉喝,杨震只是淡然一笑:“想不到事到如今,郑大人依然是官威十足,倒是失敬了。不过大人但请放心,在下此来并不是来害你的。”

  “唔?”见对方如此模样,郑方想叫人的心思便是一停,他也看出来了,此人至少不是来行刺自己的。而且他也知道自己眼下的情况,也实在不可能再有人通过如此手段来对付自己了。所以他也坐了下来,然后道:“看来你是知道本官的,那就说说你的来意吧。”

  “在我说明来意之前,还有一事想要请教大人。大人可有想过要改变眼下的处境吗?”杨震反客为主地突然提出这么个问题来。而郑方心心念念正是此事,被他这么一问,下意识地就道:“我自然是想要改……”话一出口,才觉不妥,赶紧住口,却已有些迟了。

  杨震抚掌道:“好,看来我果然没有看错人,郑大人依然有奋进之心。就在下所知,这半年来大人即便被人架空排挤,依然按时到衙,日落才回。观大人之行,听大人之言,大人确实是想扭转眼下局势的。那我这一桩功劳就可以送与大人了。”

  “你这话是何意?什么功劳?”看着眼前这个少年大言不惭的模样,叫郑方更感疑惑了。不知不觉间,他已被杨震牵起了话头。

  “如今大人的处境我也就不多说了。要想破此局面,若只是靠等显然是不够的,大人必须找到一个机会,一个表现自己的机会。若是能借这个机会立下功劳,叫湖广,乃至于朝中官员都难以否定大人的功劳,这困局说不定就破了。不知大人对这么个机会可有兴趣吗?”

  “这是什么机会?”郑方忙不迭地问了一句,随即又不太自信地道:“这天下又哪来的如此机会,能叫他们都无话可说。”

  “在下既然来了,又这么说了,自然不会哄骗大人。”说到这里,杨震的神色就是一肃:“不知此次乡试有人舞弊被大人查到,并当场将人捉住,能否算一个大功劳,而又足以叫人无法否定呢?”

  “什么?竟有此事?你是如何知道这事的?”郑方一口气问出了好几个问题,身子更是绷直了,双目紧盯着杨震没有一丝放松。作为这个时代的官员,他实在太清楚科举对朝廷的重大意义了。正因其意义重大,每当有舞弊案被查出,总是牵连甚众,他想不重视也不成哪。

  不过因为这话是出自这么个少年之口,又叫郑方有些不敢相信,所以他只能紧盯着对方双眼,看他如何分说。毕竟兹事体大哪。

  杨震见状,知道对方已完全被自己的话所吸引,也不再吊人胃口,说道:“我偶然得知本次乡试有江陵县姚伯广、姚叔广两人与试场中的官员兵丁勾结,将试题文章藏于考房地砖之下。”

  听他说得如此有板有眼,郑方的心不由得一阵狂跳。可向来稳重的他还是忍不住道:“此话当真?你是如何得知如此机密之事?”他太清楚舞弊及被捉意味着什么了,那可关系到了一个人,一个家族的兴衰荣辱哪!

  “这是我亲耳听姚家之人所说,怎会有假?至于我是怎么得来的这个秘密,大人就不必深究了。”

  这话叫郑方不禁又信了几分,但他依然存着疑虑,毕竟这事太大了,若事情有假,而他又真去揭发了,只怕处境就更糟了。沉吟半晌,他才道:“你为何要这么做?你与那姚家有仇?你又想从中得到什么好处?本官看你也不似个读书人哪。”

  杨震心中不断转着念头,知道要让对方相信自己,就必须拿出更大的诚意来。在权衡之后,他便道:“我知道一旦事发,本次乡试必然会择日重考。在下希望大人到时能说句话,叫监考官能网开一面,让江陵的杨晨应考。”只有道出所求,对方才会对自己抛出的提议产生兴趣。至于因此会否生出其他事端来,在这个节骨眼上,杨震已考虑不了太多。

  在一番长考之后,郑方才道:“本官知道了,我到时自有决断!”

  杨震看着他,却摸不透他的心思为何。看来这个布政使多年为官所修成的养气功夫还是甚为了得的。他也知道此事逼迫不得,只好站起身来道:“既然如此,那在下就告辞了。此事将是郑大人能否重新振作的绝佳机缘,还望大人莫要错过了。”说完,不作半点迁延,拉门而出。

  目送他离开的郑方反倒露出了惊异之色,不知怎的,对这个少年所说的事情,他竟生不出太多怀疑来。


第九章    赌一把


  沈言房中,郑方一脸郑重地将方才之事说与他这个心腹幕僚知道。沈言本因与朋友刚饮了酒而有些混沌的双眼此时已闪过亮色,额上更有些微的汗意,却不知是吓的还是激动的。

  在把事情原原本本都说出后,郑方才看着他道:“安之,你对此有何看法?”

  沈言端起桌上的茶碗咕咚咚灌了一气,这才抹嘴说道:“听东翁这么说来,此人所说有八成是真的了。不然他不可能如此指名道姓,点出姚伯广、姚叔广二人来,而且最后他也提到了自己的目的所在,是为了帮那个叫杨晨的。至于这会不会是官场上的某人给东翁设下的一个陷阱,在下以为是不可能的。如今东翁的处境可说极差,只要这样下去,到了明年必难幸免,他们实在没有多此一举的必要。”

  “我也觉得确如你所推测。不过叫我为难的却并非断其真伪,而是就算这是真的,我又该做何抉择。”郑方面有难色地道,显然到了此时他依然拿不定主意。

  “以在下的一点愚见,东翁绝不可坐视此事不理。不说其他,那些敢在国家抡才大事上行此卑劣手段的就不该叫他们得逞,就该叫他们付出代价!”说到最后,沈言的神色已显得颇为激动。

  郑方看着他的模样,失笑道:“安之,看来你还是放不下当年的事情哪。”

  沈言一怔,随即也自失地一笑:“是在下失态了。当年我参加乡试,也是因为有人舞弊,最终……哎,当年之事,不提也罢。不过东翁,即便不是为此,就是为了我们自身考虑,也该做此选择。”

  “哦,这却是怎么说的?”郑方双眉一挑问道。

  沈言飞快地整理了下思路后道:“正如在下适才所说,即便东翁不做什么,待到明年你怕也会被人以无作为而弹劾,很可能会被朝廷罢官。既然如此,你为何就不能放手一搏呢?倘若能把此事做成了,固然会得罪一些官员,但东翁您也必然会得朝廷嘉奖,到时那些还想弹劾您的人就得掂量一下了。

  “还有,此事若成,湖广近千考生必然会承东翁之情。想来考场上必然不止这么两人舞弊,若借机多揪出几人来,自然更为考生所喜。近千考生,那可是我湖广一省将来的栋梁哪,他们要是感念东翁之德,您现在的处境也必然大改,至少政令不会再如今日般难出府门了。但有一点好处,东翁就该试上一试,何况还有至少这两个好处呢。东翁以为如何?”

  “安之,你说的很对,其实我也想到了一些。不过现在叫我为难的并非该不该做,而是怎么做。毕竟兹事体大,若一旦失手,只怕……还有,既然有了这么个密报,我该在何时出手呢?是在乡试前,还是后呢?”郑方皱着眉道。

  “以我之见,不前不后,在乡试时发难最是恰当,如此才能真正把事情闹大,也可叫天下人,叫朝廷知道东翁的风骨!”

  “你的意思是叫我闯考场,揭露此舞弊之事?”郑方心里猛跳,神色显得颇为紧张。在看到自己的幕僚点头后,却又摇头叹道:“这却谈何容易!安之你不要忘了,考场内外那可是有几百名兵丁看护着的,莫说是我,就是巡抚想在那时闯进去,也是不可能的。”

  “巡抚确实进不了,可东翁你却不同。”沈言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就我所知,今年乡试考场守门的兵丁都来自武昌卫,由同知鲁越所领。这鲁越,东翁总不会忘了他吧?”

  “前年他因克扣军饷被人所查,是本官救了他。”郑方当即回忆道。

  “正是他了。他既然欠了东翁的大人情,此番东翁请他帮一把,而且事成后他也有功,我想他总不会拒绝吧。”

  “如此看来,此事确实可行?”

  “至少是值得叫我们赌一把的!”

  主宾二人决定赌这一把的说话,被伏在门外的杨震听得分明,也叫他心中大喜。他刚才走得干脆,其实并不放心,所以又暗中返回,看那郑方会有何动作,从而决定自己的行动。现在看来,他这一把也是赌对了。不光赌对了,而且是大对,就是他自己来做,也做不了这么好!

  见两人还在房中商议着揭发舞弊的细节工作,杨震便不再打算听下去,悄然离开。这一次,他是真个离开这里了。

  武昌卫军营。

  主将帐中。指挥同知鲁越坐在案前,手中转着半截断箭,久久无语。他那张黧黑的脸膛上,带着三分犹豫,三分忐忑:“这当真是郑大人的意思?”

  “正是,还望将军看在当年的情分上能够鼎力相助!”沈言正色道。

  鲁越猛地站起身来,又来回走了几趟,才站到了沈言面前,死盯着他道:“你可知道,这是在冒险,不,这是在玩火!”

  “我知道,但如今郑大人只有这么一个机会了!”沈言却显得很平静,完全没有被对方的气势所压制。

  在呼呼喘了好一会气后,鲁越才挥手道:“送客!”

  沈言也没有耽搁,只是看了他一眼,就起身跟着进来的亲兵走出了大帐。虽然鲁越没有给他一个明确的答案,但他确信此事可期,因为那枚断箭被他留了下来。

  八月十一,正是湖广乡试开始的日子。这大明朝的乡试比之以往可要严格了许多,考生从这日早晨进入考场后就不得出,直到三日后考完所有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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