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在“朕”“爱卿”上加了重音,语气颇重,宴席上的一干大臣都面面相觑,心里却有些纳闷,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就是收了又何妨?至于为这个得罪皇上吗?
谢怀源正要继续开口,华鑫怕他答应了家里要多人,不答应被皇上拉出去砍了,连忙起身笑道:“这位姑娘看着可真是个伶俐人儿,我哥哥偏偏是个不解风情的,给他真是可惜了”她冲着皇上福了一福,巧笑道:“正好我院子里还缺个丫鬟,皇上恩慈,不如赏了我吧?我定然好好待她。”
皇后也开口笑道:“这样也好,既然郁陶这孩子喜欢,皇上不如就给了她吧?”
周成帝刚才闹了个没趣,但谢怀源又让他有些下不来台,此时正好顺着台阶下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带去好生使唤吧。”
华鑫一脸感激涕零地又行了个礼,然后回到自己位置坐下了。
昭宁没看出刚才那番风起云涌,悄悄扯了扯她的袖子,问道:“这女人哪里伶俐了,我怎么没看出来?”她又不屑道:“这起子奴婢,狐媚人还可以,当丫头我看且还差的远呢!”
这家伙倒真是什么都敢说,华鑫白了她一眼:“问你妈……额,问皇后去。”
昭宁吐了吐舌头,轻轻掐了她一把。
这一顿宴席吃的华鑫心累,连桌上摆了哪些菜都不知道,只顾关注着前面男人的席位。
大皇子是春风得意,言谈之间竟流露出几分对储位的志在必得,周成帝不知道存的什么心思,居然没有呵斥制止,皇后坐在一旁面色铁青,反倒是阮梓木举止谦和,不见丝毫居功自傲。
华鑫心里一紧:不管他内心是不是如表面上这般从容,但能做到如此地步实属不易,是个人物啊!
等到好不容易熬到一顿宴席吃完,华鑫光忙着看人勾心斗角,等到一个公公把那女子领来,华鑫这才反应过来身边多了个人,登时脑仁突突地疼。
华鑫也懒得多做废话,把人扔给大力,自己径直回了易安院听管事娘子们回报今日府中的各项事宜,她今天已经是筋疲力尽,只盼望着上床好好地睡一觉,然而,理想和现实总是相反的。
华鑫看着这个跪在自己面前依然高高昂着头,神态桀骜的美人,心里躁的恨不得让大力把她叉出去,但还是强忍着心中不耐,压着性子问道:“姑娘有什么事?”
那女子看着她不说话,大力脾气暴躁,忍不住推了她一下,将她推得一个趔趄,才骂道:“你刚才不是嘴皮子挺利索吗?昂?!现在咋了?哑巴了?!”她一边骂,一边道:“这妮子不是好东西,俺按着嫁出去的红槿的份例给她安置屋子月银,还有那些女人用的玩意,她非说俺亏了她,还说俺瞒下了她的东西,一会儿闹着要见少爷,见外院有人看着,又闹着要来见小姐你,这小瘪犊子,你人也见了,你让小姐评评理,俺到底坑了你啥了?!”
大力声如洪钟,双目瞪得如牛眼一般,那美人却丝毫不惧,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这一眼可把大力给惹毛了,伸着胳膊就要诉诸武力,华鑫连忙抬手把她拦住。
红槿是当初曹氏送来的丫鬟,后来华鑫把她提拔成了大丫鬟,她嫁人后屋子还空着,所以大力这般安排倒也无不妥,再说大丫鬟的份例也不低了,这位美人到底在别扭什么?
华鑫想了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高昂着头道:“回珠,回珠博尔特。”
华鑫隐约听过博尔特这个姓氏,回忆了好久才想起夏太史说过,便道:“你不是胡羯人,博尔特是龟兹王族的姓氏,你是龟兹王室中人?”
那女子没说话,反而把头仰得更高,一副“我是公主怕了吧还不来跪舔我”的表情。
华鑫“……”不是她太会看人脸色,而是这位回珠把心思全写在脸上了,这种妹子,被俘虏后还能活到现在,估计全是归功她那副好相貌。
华鑫忍着哈欠,对她和颜悦色地道:“大丫鬟的份例我知道,大力她并没有苛待你,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回珠抿了抿唇,横眉道:“我不是周朝人,但我在龟兹时用的马夫份例都比这高些!”
大力骂道:“你既然觉得龟兹好,又干嘛被俘虏到周朝来?既然受不了周朝的生活,干脆死在路上好了,在这里做一副死样子给谁看?!”
她不说还好,一说那回珠的大眼里立刻蓄满了泪,竟跪在地上哭哭啼啼起来。
华鑫“……”她喝了口提神的茶,慢慢道:“你方才说,我给你安置的份例还不如你的马夫是吗?”
回珠眨着婆娑泪眼点了点头,华鑫慢慢地“哦”了一声,:“马夫可以养马喂马,给我赶车,你能给我干什么?”
回珠愣住了,华鑫又倒了盏茶搁在手里,对着大力道:“从今日起,她的一应份例按着三等丫头的给,若是敢偷懒,便依例扣她月前,咱们府里不养闲人。”
她一边说,一边拍了拍回珠的肩膀:“好好干啊,我可不想你一个月以后被罚的还要倒给我贴钱。”
回珠连哭都忘了,直直地看着她,被大力在后脑勺上扇了一巴掌才回神。
华鑫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又看了回珠一眼,公主病什么的最讨厌了。
接下来的几日,回珠还是不安生不下来,三等丫鬟的屋子是好几人混住,回珠便寻事大闹了几场,她想着最好闹得能让谢怀源知道,体谅心疼她的委屈,华鑫很淡定地任由她折腾了几次,等到她望眼欲穿还看不到谢怀源出来时,这才不急不慢地登场。
她干脆把回珠安放在自己身边,不光每天上学让她陪着,就连每日端茶倒水,打扫屋子,整理床铺,甚至是倒洗脚水都让她亲力亲为,本来十个活全让她一个人干了,省下不少人手,回珠刚开始着实闹腾了几日,后来连闹腾的力气也没有了,整日累得瘫倒在床,难出什么幺蛾子。
华鑫对自己的调/教成果很满意,今日放学路上,特许她进轿子来歇着,今日她路过的街市颇为热闹,她兴致勃勃地看了一会儿,才放下帘子转向回珠道:“你也算是做了几日丫鬟了,觉得如何?有何想法?以后有何打算?”
☆、65|刺杀
回珠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问题,怔了片刻才道:“我…婢子既然被赏给了谢家,那就是谢家人,自然是要留在谢家了。”
她说话虽努力恭敬,但还是语气掩不住其中的傲慢意味。
华鑫注意到她说的是谢家人,不是小姐的人,便似笑非笑地道:“你又不姓谢,不过一个三等丫鬟,是哪门子的谢家人?别忘了你可是皇上赏给我的。”
回珠脸色一红,咬着下唇道:“只要小姐肯帮我,我怎么就不能当谢家人了?”
华鑫恨得牙痒痒,斜了她一眼,斜靠在锦垫上,问道:“你想我怎么帮你?”
回珠面色更红:“是…谢小公爷…你若是肯帮我美言几句,小公爷未必会驳了您的面子……”她忽然扬了扬头,眼睛直直地看着华鑫:“这样对你也有好处不是,青阳公主和丞国公不在了,若是我和谢小公爷能成,您在娘家也有个说话的人不是?”
华鑫道:“哦,呵呵。没看出来你倒是个聪明的。”若是一般小姐,听了这番话,没准就同意了,可是换成华鑫吗…呵呵。
回珠不知听没听懂她话中的讽刺之意,犹自继续道:“虽说他是您亲哥哥,可到底隔着一层,以后若是他娶了妻…您该如何自处?若是我和小公爷…我的心定然是向着您的,哪怕以后您出嫁了,娘家也能考得靠得牢…”
华鑫懒洋洋地道:“是吗?有些事我不明说也就罢了,可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私下里的小动作,若是他真对你有心,你现在早都该被收进房里了,可现在呢?你身份不还是这么不尴不尬的吗?可见若是别人对你无心,你上赶着求都没用。”
回珠面色尴尬,不甘道:“小姐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论相貌身份,我也尽够了,小公爷眼光再高,也不至于高的如此离谱吧?!”
华鑫厌烦地看了她一眼,刺了她一句:“你?你是什么身份?若要肖想妾室的身份,还是有本事当了头等大丫鬟再说吧。”
回珠表情一滞,虽远离故国,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她总还忍不住把自己当成龟兹的贵人,若是没人跟她直言,她还能在心里自欺欺人一番,今日美梦被华鑫一句话点破,神情有些沮丧和绝望,等稍稍回神时,又阴鸷愤恨地看了她一眼。
华鑫懒得照顾她情绪,看了她一眼,转头看向马车外,此时马车正经过一条闹市街,此时街上颇为热闹,有杂耍艺人在表演舞龙舞狮,正中还有人抛接火棍,赤脚踩火石。她怕挡了人家的道,便让车夫行走至一旁。
在她马车的东北方,一个举着狮头的舞狮人眼神闪了闪,借着一个翻跟头的动作打了个手势,他后面那个原本在抛接火棍的人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圆形的彩球。
底下围观的人群不明所以,还道是又有什么新花样,都纷纷欢呼起来,那人取出两个彩球,直直地向空中一抛,这时两个舞狮人猛的一跃,狮口衔住了两枚彩球,然后斜斜向后一甩…
那两枚彩球在空中猛然炸开,一阵布帛撕裂之声,彩色的烟雾在空中漫开,那烟雾不知怎的,居然在半空中凝而不散,且越来越浓郁,很快地就顺着风向飘来,转眼就到了华鑫坐马车的地方。
那几人见已经得手,立刻相互打了个手势,呼喝一声,几个舞狮的立刻掀下身上的披挂,不知从哪里摸出几把长刀来,原本还在台子上表演戏法的几个大汉也立刻丢下手里的火棍彩绦等物,一脚踹翻了火盆,从低下抽出短刃,直直地向着华鑫的轿子逼了过去……
……
钟玉站在谢怀源的书房里走来走去,不时垂头凝眉苦思,然后又接着开始走,他又是走了半晌,发现谢怀源还是不理自己,便又故意长吁短叹一番,见谢怀源还是纹丝不动地坐在上首,终于按捺不住,转头对着谢怀源道:“你难道不觉得此事蹊跷?”
谢怀源面上不动,问道:“何事?”
钟玉短促地冷笑了几声,随手取了一方犀角的镇纸敲着桌面,道:“阮梓木得胜归来之事。”他冷冷道:“不是我偏颇,阮梓木这人虽有些本事,但也称不上什么天纵之才,怎么可能无师自通到这等地步?若他真有这个本事,那你我这些家中世代从军之人还不得齐齐抹了脖子上吊,还读什么兵书,研习什么兵法啊!”
谢怀源道:“这世上定有异于常人的天才,也不足为奇。”
钟玉道:“可他之前不过是个小小行司马,打仗这事不比别的,首先统领数万人的眼光,手段,都不可能是无师自通的,以他的身份见识,如何能取胜?”他想了想,表情忽的诡异起来:“说起来,他手里的可是你的兵权,你难道就甘心拱手让人?”
谢怀源淡淡道:“你不是无的放矢之人,既然心中有了计较,又何必惺惺作态?”
钟玉对他的嘲讽不以为意,反而笑道:“不过是好奇你的态度罢了,”顿了顿,他道:“听说…阮梓木此次在西北能够旗开得胜,和那天水教很有些关联。”
谢怀源听到天水教,微微皱了皱眉毛。
钟玉面色阴沉:“你以为他真的得了那么大的战果?战报上说他斩首近万,不过是纵军屠民,砍了数万胡羯几个小部落无辜百姓的进行交差,而那几个小部落的位置人口各种情况,就是天水教这个地头蛇卖给他的,还有那些俘虏,其中大半都是塞外的奴隶,所以其中不光有胡羯人,甚至还有犬戎人,龟兹人
,这笔大买卖,就是他用兵器跟天水教换来的!”
谢怀源“哦”了一声,钟玉继续义愤道:“他把那些奴隶大半割了舌头,其余人便是说了真相,也没人会相信一个奴隶的话。阮梓木敢用如此手段伪造战功,欺君罔上,实在是天理难容!”
谢怀源淡淡道:“与你何干?与我何干?”
钟玉原本忠君爱国的表情一停,转头看向谢怀源道:“自然是要请你帮忙,去往西北走一趟,将此事调查个水落石出。”
谢怀源道:“皇上正在兴头上,如果得知此事,必然不会愿意,想必还会怪罪你多管闲事,害他失了颜面。”
钟玉听这话不像是拒绝的意思,便连忙道:“只要你肯答应,我就自然有办法让皇上同意你去西北走上一遭。”
谢怀源看他道:“你为何自己不去?”
钟玉叹息道:“你是知道我们家的,如今皇上已经明显偏向大皇子,这置皇后于何地?置我们钟家于何地?”
谢怀源算是默认了这个理由,正在权衡利弊,就看见一个侍从急匆匆地跑了进来,高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