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伯侯这边一出事,太后便派了紫衣去盯着平伯侯府,让紫衣见机行事。她下达了指令:平伯侯但凡有异心,那便除掉。
紫衣和平伯侯在景阳公主府秘密相见。谈崩了,紫衣当场杀了平伯侯。紫衣是按太后的指令来的,但太后却怒极。
紫衣竟敢把景阳公主牵扯进来,该死。紫衣与平伯侯见面的地方不对,紫衣杀平伯侯的时机也不对。一切都不对。太后觉得,紫衣这是故意的,紫衣这是叛主了。因而,太后立马下令诛杀紫衣。
平伯侯也好,紫衣也罢,都是跟随太后多年的人,算得上是忠心不二的。只要有怀疑的种子埋下,不需要确切的证据,太后便说弃就弃,说杀就杀。太后对追随自己二三十年的人都如此,何况是别的部下。有了怀疑,便除掉。这么多年来,太后没少干这种事。
“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人”。太后的疑心病与铁血手段,明济道长哪能不知!抛开平伯侯与紫衣的事不说,每每想到长公主的死,明济道长就觉得浑身冰冷。长公主可是太后的亲生女儿!常言道虎毒尚且不食子,太后却因错乱而荒唐的一则预言逼死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可以说,周伯彥的话没有白说,周伯彥对明济道长说的话都说在了点儿上。
这么多年,明济道长忌惮疯魔的太后之余,又怀着对长公主的愧疚之心,夜夜不能安眠。他还不到花甲之年,却苍老得似*旬的老翁。他盼着自己早死,却又不敢了断自己的性命。他连死的权利都没有。他罪孽深重,他不得不日日品尝自己种下的苦果,痛苦地活着,等待自然死亡的那一天。
明济道长强咽下涌到嗓子眼儿的苦水,慢慢睁眼,眼中透着悲凉之色。他看着背手立在面前的彥公子,久久,叹了口气,开口说道,“彥公子,往事不可追。过去的事情,随它去吧!莫问,莫查,莫想,只管看前路,莫回头。”他不想彥公子死,他希望彥公子好好活着。这是他出于赎罪心态的私心。
周伯彥冷嗤一声,“好一个莫回头。”
明济道长一时无言。他是神棍,也不完全是神棍,他多少有些本事,卜卦便是他的本事之一。出于愧疚之心也好,出于好奇心也罢,每年的正月初一他都要为彥公子卜一卦,即卜凶吉。前些年卦象没什么异样,能够正常卜算出彥公子一年当中的凶吉来。但从去年正月初一开始有了异样,卜算的结果竟然是空卦。他察觉有异,后来又试了几次,结果相同,依然是空卦。
今年的正月初一他沐浴焚香卜算,结果还是空卦。他不死心,接下来每月都要试三次,可次次是空卦。他百思不得其解。前段时间突然听有人在私下议论,说是彥公子喜欢上了一位姑娘,正在和太后较劲儿。
他不由好奇,一留意便得知了彥公子喜欢的姑娘姓古、闺名青舒,乃是故去的忠武将军古云虎的长女。他派人弄到了古青舒的生辰八字,想看看彥公子能否得偿所愿娶到这位古小姐,便又卜了一卦,结果是空卦。他一惊,依着生辰八字替这位古小姐卜凶吉,却又出来一个空卦。
他思虑良久,离京。此次出行,他名义上是替太后寻找神女的下落,实际上是想见一见这位古小姐。他探听的很清楚,去年和今年的正月初一,彥公子都是留在古小姐的府上过的年。他不由猜测,或许是古小姐身上有什么奇特之处,从而影响了彥公子,从而有了卜算不出的卦相。哪曾想,他还没见到古小姐的人,却先被人给绑了。
周伯彥哪里知道明济道长在辉州出现的理由,一心想要答案,“本公子没有为难道长的意思。只要道长回答了本公子提的那两个问题,本公子立刻放道长自由。”
明济道长眼中的悲凉之色渐浓,“彥公子,很多时候,不明真相也是一种福气。不明真相的人,才能活得轻松。”随即,他喃喃自语了起来,“真相伤人,往往让人身不由己。我想糊涂地活着,终究做不到,一辈子寝食难安地承受煎熬……”
周伯彥慢慢转过身,“道长,得罪了。既然说不通,本公子只能动刑了。”他说罢,走过去准备顺梯子上去,“什么时候道长想说了,本公子再来。”
“慢着。”明济道长出声留人。
周伯彥没有回头,“我只听答案,其他的话,没兴趣听。”和预计的一样,想听答案果然没那么容易。
明济道长叹了口气,“彥公子,贫道有个条件。”
☆、No。374可悲又可笑(下)
明济道长说有个条件。
周伯彥立时蹙眉,显然是耐心告罄,“道长,在本公子面前,你没有提条件的资格。”不用明济开口,他就表明不接受任何交换条件。笑话,明济已经在他手上了,他有的是办法让明济开口,自然不必接受任何的交换条件。
明济道长似是没听见一般,自顾自地说道,“彥公子若能安排贫道与古青舒小姐见上一面,贫道便将当年之事和盘托出。”他一定要见到古青舒。他迫切地想知道古青舒是否如他猜测的那般能够影响卦象。据上古术士秘文记载,本身能够影响卦象结果的奇人百年不出一人。面对这样的奇人,再高超的卜算者卜算出来的结果不是空卦、就是错卦。而这样的奇人,还能不同程度地影响身边人,让卜算者束手无策。他此生唯一的乐趣各剩卜卦一项。如今很可能遇到了记载中的奇人,他自然激动无比,迫切地想要了解、研究一番。
听到青舒的名字被提及,周伯彥吃了一惊,紧接着是愤怒。他霍地转过身来,紧紧盯住明济道长,眼神能冻死个人。青舒是他的弱点,眼前的杂毛老道敢拿青舒出来说事,找死。世人都拿明济道长是世外高人,他却一直当明济道长是害人性命的神棍、恶棍。此时此刻,他恨不能一掌将其拍死。
明济道长心生畏惧,脸上却不显,“贫道的要求只这一个。只要彥公子肯成全贫道,只要是公子想知道的事,贫道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一刻,周伯彥用行动告诉明济道长自己的答案。他顺着木梯上去,一把掀翻了头顶上的木板出去,独留明济道长在下面。
很快的,收到周伯彥的指示,冷强带着两名樵夫打扮的青年来到地下室。
两名青年眼睛盯着明济道长,慢条斯理地挽起了各自的袖子。他们的脚边摆着打开盖子的木头箱子,形状方方正正的、大小大概有三尺左右长。箱子里装的,俱是沾了血迹的各种各样的小东西,似是刑具。
冷强以看待死人的目光盯着明济道长,语气却是温和的,“下手要有分寸,别弄死了。要让他痛到极致,感受一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明济道长瞬间变色,“你们……你们……”除开三两件不如意的事,他一生算得上平顺,从未受过皮肉之苦。他以为彥公子只是在拿话吓他,可是看眼前的情况,似乎不是吓他那么简单。他力持镇定,努力不让自己在人前示弱,同时心里存了侥幸心理。他是太后手中的一把特殊的利器,是太后最为倚重的人。他不认为彥公子敢对他动刑,让他受皮肉之苦。
再者,世人敬畏神佛,在世人眼中道士是道家在人世间的使者,他又是太后尊崇的“国师”,他在大安王朝的地位超然。从皇亲贵戚到王侯将相、从高门权贵到平民百姓,哪个不将他视为神使!就是皇家寺院德高望重的主持和*师见到他,也要对他礼让三分。最重要的是,这么多年来,皇帝恨他入骨却不敢动他一根手指头。彥公子难道还能大过皇帝不成!想到此处,他心中大定。
只是,当尖细的木楔子被敲入手指头的时候,明济道长的自以为是、以及所认定的一切,瞬间灰飞烟灭,只剩老态而痛苦的惨叫声。
旭日东升,无尽的黑暗被光明驱散。东升的太阳慢慢偏移,再到缓缓西落。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在地平线上,黑暗再次吞没了世间万物。
在这一天一夜里,隐在山林中的破旧的庙宇之中,每隔一个时辰便会从一处地下室内准时准点地传出苍老而凄厉的叫喊声。只不过,一声比一声凄惶,一声比一声虚弱。
不得不说,冷强的手下很有手段,也很会把握分寸。他们根本没有动用大刑,也没有长时间用刑。他们遵循冷强交待的,不会把人弄死,却只用最简单、造成的伤口最小、又不会危机生命的刑罚手段,让明济痛到了极致,痛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们的刑罚不是连续性的,每隔一个时辰实施一次,每次用时绝对不超过一刻钟。这样一来,明济道长没有昏迷不醒的机会,每时每刻都保持着清醒的状态,感受那创伤不大却疼到骨子里的痛。那种痛到极致,却不得解脱的痛苦,才是对人*上及精神上的最大折磨。
为了让明济道长保存体力,他们还按时给明济吃饭,不时给明济喝水。即便中间明济不肯合作,曾拒绝用饭、拒绝用水过。可他们岂能让明济如愿,饭强喂、水强灌。不仅如此,行刑者中的一人似懂医术,还不时为明济把脉,从而调整行刑的时间长短,还会看情况给明济灌不知明的汤药。期间,明济道长曾几次表示将知道的一切都告诉彥公子,但行刑者不为所动,继续折磨他。
到了夜里戊时时分,明济道长再次受不了地喊什么都招认时,行刑者才满意地停手。
这时,有人给明济道长又灌了一碗黑漆漆看不出什么名堂的药,有人给明济道长包扎双手,再为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裳。而后,这些人刑具一收,再稍微收拾了一下地面,取来薰香点上。至此,一干人等退下,独留喘着粗气的明济道长委顿在椅子上。
得讯而来的周伯彥一撩袍角,坐到了冷强事先准备好的椅子上。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的明济、委顿在椅子上喘着粗气的明济,一言不发。
此刻,明济道长的两只手耷拉在椅子的两侧,双手都缠着白布,没有血迹渗出。他身上的衣裳没什么不对,还算干净,穿的也很齐整。从头到脚,他的身上不见半点的血迹。空气中薰香的味道四处飘散,掩盖了一切可能有的异味。
周伯彥还是不说话,似乎并不急于知道答案一样。
过了一会儿,明济道长终于调整好了自己,也不再喘粗气了。他开口了,因为人比较虚弱,声音小了很多。“贫道此生罪孽深重,虽有不得以的苦衷,可……罪孽深重……”他痛苦地又喘了起来,闭上眼睛缓了缓。
周伯彥冷冷地看着他,没有半分的同情。
须臾,明济道长似乎是好受点儿了。他睁开眼睛,满面悲凉之色地盯着周伯彥,“一切孽缘的开端,是从贫道不自量力地进宫医治你娘开始的。你娘得的不是怪病,不是病,而是毒,你娘当时是中毒了。”
周伯彥面上不显,却是心生波澜。不是生了怪病,而是中毒了?
明济道长接着说道,“姚贵妃不知从何处听说了贫道有起死回生能力的谣言,求得了仁怡太后的懿旨,宣贫道进宫。贫道惶惶然不知所措,因不敢抗懿旨,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忐忑地入宫。”他嘴里的姚贵妃,是指现今的太后。他嘴中的仁怡太后,是指先帝的亲娘,也就是当今皇帝的亲奶奶。先帝驾崩时,仁怡太后悲伤过度,一病不起,很快便辞世了。
“对于治病救人之术,贫道只知皮毛,哪里能够医治长公主的病症。当时,贫道不知生病者为何人,被人领到床榻前,战战兢兢地隔着床幔为患者把脉。旁边有宫人问贫道能否医治,贫道惶然不敢作答。宫人不知怎么想的,没有再追问,只将贫道带下去休息。”
“因不知自己的境况,贫道坐立难安。用午饭时,送饭的宫女没有退下,反倒与贫道说话。宫女说,要想活着出宫,贫道必须对她的主子言听计从。”他顿了顿,吸了口气,“宫女告诉贫道,病榻上躺着的是圣上和太后最为宠爱的长公主。长公主没有生病,只是中毒了而已。此毒名为红尘眠,无色无味,是异族不外传的毒药圣品。除了异族族人,没人知道此毒。放眼天下,没有医者认得此毒。再高明的医者,均当长公主得了怪病,无论如何也查不出长公主的病因。”
“那是一个阴谋,可怕的阴谋。贫道试过争脱,却发现没有争脱的可能,惶恐之余只能受人摆布。有人拿了解药给贫道,贫道自不敢说自己会治病救人,因为这个谎贫道根本圆不下去。贫道无法,只能装神弄鬼地施法,画了三张符纸,再给长公主服用了三碗加了解药的香灰水。三日后,长公主醒了过来。圣上和太后赐下许多东西,放贫道出宫并修缮了贫道所在的阳明观。”
说到此处,他咳嗽了一会儿。咳嗽停了,人反倒精神了起来。“贫道什么都不敢问,什么都不敢打听,惶惶然不可终日。贫道以作法伤了身,必须闭关休养为由,整整躲了两年时间。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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