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关注了他的微博,发现他来到环寰游乐城后就销声匿迹了。前段时间这里发生过一些不好的事情。”
“不好的事情?”她的话让我听得一头雾水,我们两个也站累了,顾不得难闻的恶臭,在小便池的台阶上紧挨着坐了下来。
丁琳也发现了手机没有信号这件事,所以黑衣男人才没有抢走我们的手机,她丧气地把手机丢在一边,情绪低落地查看着自己手臂上的擦伤。
我迫不及待询问她刚才所说的“不好的事情”是什么。
“你居然不知道?”丁琳吃惊地反问道,“环寰游乐城关闭以后,就有不少拾荒者偷偷溜进来捡一些破烂拿去卖,更有人在里面定居了下来。但是某一天,两个流浪汉把路过的女孩儿拖进游乐城里,轮奸后杀害了。警察调查后抓住了那两个流浪汉,并把寄居在里面的人全都赶了出去。因为这个地方发生过杀人事件,城里那些吃饱饭没事做的年轻人,就打着探险的名号到这里来玩。不知什么时候就开始流传环寰游乐城里游荡着一个专门杀女人的变态杀人魔,这个传闻变得越来越神乎其神,说他杀人已经不分男女了,有些人甚至扬言要来捉拿这个杀人魔。我猜晔君就是抱着这种心态才会到这里来的。”
“你是说把我们关起来的男人,就是那个杀人魔?”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用手交叠在胸前搓揉着自己的上臂,我指了指洗手池下的柜子,“刚才我在那里看见了晔君的衣服,上面全是血,说不定他已经……”
“你认识晔君?”丁琳愣怔着双眼,“你是冰柠檬?”
“你是晴之雨?”我也认出了丁琳。
“难道他……”我们两个不约而同地提高了嗓音。
正在此时,被笼罩在黑暗阴影下的最后一个蹲坑,突然有了动静。
Chapter 4
我和丁琳恐惧地依偎在一起,注视着那团漆黑的角落。
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嗫嚅些什么。
“是谁在那儿?”我鼓起勇气,冲着角落喊道。
丁琳配合地用手机投去光线,我们同时看见了一个瘦小的女人,之所以能看出她是个女人,是因为她散乱的长发,除此之外再没有可以分辨出性别的特征了。她形同枯槁,是我见过最瘦的人了,皮肤下的骨骼明晰可见,她深陷的眼窝像两个黑洞,瞳孔没有一丝光芒。如一团破布堆在角落,难怪我刚才都没有发现她。
“救命。”这个女人好不容易说出完整的两个字。
“你是眉眉吗?”我和丁琳边走向她边问道。
她只是轻轻地哼了一声,作为回答。
冰柠檬、晴之雨、眉眉,是晔君微博上仅有的三个关注他的人,我们彼此知道,互相窥探,却是第一次见面。
不用猜也知道,眉眉应该也是晔君某时段的前女友。她比我和丁琳都要来得早,看情形被关在这里已经有好多天了。她虚弱得连呼吸一下都困难,更谈不上交谈了。我和丁琳只能把她从蹲坑的角落里轻轻地抬出来,用衣服当枕头垫在她的头下面。
我们三个人竟以这样的方式聚在一起,但晔君在哪里呢?
“你找到晔君了吗?”我凑近眉眉的耳边问道。
她和刚才一样,哼了一小声。
“就是说他还活着?”我正要接着问下去,丁琳用手指压在嘴唇上,示意我别再发出声音。我这才听见厕所外渐行渐近的脚步声。
“他又来了。”丁琳眼中燃起一团怒火,“我们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你是想……”我捏起拳头晃了晃,丁琳坚定地点点头。
我的头还有点儿晕,丁琳比我晚进来,药效肯定也没退,除了眉眉,空无一物的厕所里也没有能够当武器的东西,就凭我们两个女人怎么可能和强壮的黑衣人对抗呢?
就是我的几秒迟疑,黑衣男人已经开门进来了,丁琳丧气地甩手拍在了地上。
男人手里提着一只绿色的漆皮桶,打量了我们三个人一眼之后,又把视线转到了洗手池,他发现了我翻出的晔君衣服,冷笑了一声。他拧开了漆皮桶的盖子,将装在桶内的液体往地上倒了出来,厕所里的臭味被汽油味所覆盖,眉眉被呛得咳了几下。
“你到底要干什么?”丁琳站起来质问道。
男人向丁琳走了过来,任由手中的漆皮桶里的汽油流得到处都是。丁琳连连后退,被逼到了墙角,她的脸被男人的背影挡住了,我虽然看不见她的表情,但能听见她因颤抖而发出的牙齿碰撞声。
我意识到,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男人正背对着我,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丁琳的身上。我猫下身子,朝敞开的门边挪去。
门外明亮的光线让我有些睁不开眼,我半眯着眼睛,越来越靠近厕所的门了,再走两步我就能摸到门把手了。
眉眉毫无征兆地咳嗽了起来。
男人猛地一回头,与我四目相对。我愣了一下,直起身子,奋力往门外跑去。我听见身后的丁琳惨叫了一声,我才跑出门口几步而已,就被人揪住了头发,硬生生地往男厕所里拽回去。我两只手在空中乱舞乱挥,哭喊着向男人求饶,可受伤的舌头并不利索,连我自己都听不清是在说什么。
男人丝毫不为所动,他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一言不发地把我拖了回去。厕所外的墙壁上张贴了许多报纸,看起来不像是以前游乐城弄的,我在临被拖进厕所前,用手机拍了几张墙上的照片,包括那个蓝色的救生圈。
男人把我狠狠地推进了厕所,用他坚硬的鞋子朝我的肚子和脸蹬了好几脚,肚子痛得火辣辣,我蜷缩成一团,在满地的汽油里已经没有力气再发出声音了。
见我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男人松开了我的头发,朝眉眉躺的地方走去。他在眉眉身边蹲下身子,把手掌轻轻放在眉眉的额头上,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随后让我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男人脱下他自己的外套,盖在了眉眉的身上,抬腕看了看手表后,第一次开口说话道:
“再过一小时,就可以见到肖潇了。”
这句话像是对地上的眉眉说的,又像是他的自言自语。
眉眉没有任何回答,男人又说道:“我现在就把她带来。”
说完,男人踏着汽油迅速走出了厕所,他没有关门,但我已经没有了逃跑的勇气。
唤了几声丁琳的名字,她斜倚在墙角,全然没有反应。我爬到她的脚边,她的胸脯没有因为呼吸而上下起伏,白净的额头上一个血洞还在往外流着鲜血。这应该是男人刚才来追我前,为了防止丁琳逃跑而下的重手,没想到丁琳因此而丧命了。
我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之中,晔君的血衣,死在我面前的丁琳,奄奄一息的眉眉,在倒满汽油的男厕所里,我品尝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遇到了变态杀人魔,看来我今天是在劫难逃了。
不一会儿,男人又抱着一个女人进来。这个女人看起来不太对劲,她瘫软无力的身子垂下来,好似一个没了主心骨的木偶,如垃圾一样被男人扔在我面前。借着门外投来的光,我看清她惨白的脸,她毫无疑问是一具尸体了。受了很重的伤,和丁琳的尸体比起来,她的血已经流干了。
门最后一次被锁上,永远不会再打开,男人也不会再回来了。
一小时后,我也将沉沉睡去。
Chapter 5
我已经没有心思去管新来的那具尸体是谁,也不在乎眉眉是否已经死去,反正迟早我们都是要死的。
我想起方才在门外拍的照片,墙上那些报纸的内容,于是掏出手机翻看起来。
细看照片之下,这才发现墙上蓝色的救生圈中央,被画上了一个红色六角形。放大照片,旁边张贴的报纸全是有关那起流浪汉轮奸女生的报道,从案发到破案后的审判,报纸上密密麻麻的小字虽然看不清,但黑色的大幅标题仍能看出内容。
将这些报道串联起来,大致意思是两名流浪汉在轮奸了那位受害女人之后,还把她关在游乐城里折磨了六天,才将被害者残忍地勒死,在焚尸灭迹的过程中,两名流浪汉引发了一场小小的火灾,消防队赶来的时候发现了烧焦的尸体。因为损坏严重,警察没有办法确认死者的身份,但死者手上的手表成为了关键的线索,那块手表冥冥中仿佛要为它的主人报仇一样,竟在大火中幸免于难,因为是著名品牌的手表,通过表壳后的编号警察确认了死者的身份,更神奇的是,在那块手表的表面上,找到了一枚不属于死者的指纹。正是这枚重要的指纹,让警察找到了两名流浪汉,这枚指纹正是其中一人在抓住死者手腕时留下的。在审判过程中,两名流浪汉承认强奸了死者,但否认勒死并焚烧了尸体,他们一口咬定是死者精神受了刺激,自己点燃了火,并在大火中上吊自杀。面对这样一个谎言,没有更有力的证据进一步证实死者是死于他杀还是自杀,双方律师反复拉锯战之后,虽然两名流浪汉犯罪性质恶劣,作案手段残忍,但最终被免于死刑,处以无期徒刑。这个结果,让死者的家属实在难以接受,死者的母亲当场脑出血被送往医院,三天后,就在死者的哥哥姐姐看护下,死者母亲撒手人寰,与女儿一同乘鹤西去。
我对这件曾经轰动一时的事件渐渐有了印象,在那段时间里这起案件妇孺皆知,有支持死者家属要求判决两名流浪汉死刑的社会人士组织了游行,但也有学者名流在电视上对废除死刑的必要性高谈阔论了一番。这件事情也就在喋喋不休的争论声中,淡出了人们的视线,每天都在不断上演的悲剧,让人应接不暇,记忆也在每天的日报中更新。
谁还曾记得那个被害女人的名字呢?
就像没有人会记得死在这里的我们一样。
我的手机已经快没电了,我在厕所里转了一圈,仍旧没有一丝信号。我打算在墙上留下自己的名字,还有丁琳,可以的话,还有另外两位。
我走到眉眉身边,想问问她的真名叫什么,还没开口,我突然看见她那只感觉一折就断的手腕上,戴着一只手表,看了眼手表的款式和品牌,我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和那名女死者的遗物是同一只,边缘还有烧焦的痕迹,时针也定格在女死者去世的时间上。这个时间也正是刚才黑衣男人所说的一小时之后,正是那个女死者的死亡时间。
这个行将入土的女人真的是眉眉吗?为什么黑衣男人会对她这么温柔地说话呢?
盖在她身上的衣服,在袖章的位置缝了一个六角形的图案,和门外救生圈当中的那个是同一个标志,仿佛有着某种重大的含义。
黑暗对人类来说并不是最可怕的物质,前所未有的恐惧,全部存在于人的脑海里。
我几乎崩溃在我的推理和想象之中了。
晔君曾经和我讲过一个带有迷信色彩的故事,他告诉我,人死后会去一个渡口,在那里渡过一条分隔生与死的河,会有一艘渡船在河面上渡客,但必须凑满一艘船的乘客它才会驶离渡口,如果超过一定的时间,那艘船上的人就无法抵达彼岸,就会变成流离失所的孤魂野鬼。
渡船所需要的乘客人数,正是六个。
如同拥有六只角的六角形一样。
我掐指一算,除了被害的女死者和她的母亲,加上这个厕所里的四个人正好凑齐了一船人。
我们所有人的钱包手机都在,显然不是为了劫财。我们几个女的也没有受到任何性侵犯,也可以排除劫色。所以根本不存在什么杀人魔,只有那名女死者家属为了超度亡灵的变态祭祀。据我个人的猜测,我们这几个女人之所以会被带到这里来,是因为这里就是两名流浪汉强奸女死者的第一现场。在这里喊破喉咙也没人会听见,像是专门为了罪犯而建造的一样。
除了关注晔君的三个人之外,多出来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呢?
也许已经死去的那个人才是眉眉,我翻了翻那具尸体的衣服口袋,找到了手机上她的账号和用户名,果然如我所猜,这具尸体才是真正的眉眉,她第一个赶到环寰游乐城,可能是黑衣男人第一次下手,技术还不算娴熟,在眉眉抵抗时杀死了她,当时血腥的场面从尸体上那恐怖的伤口上就可见一斑。
那么我眼前这个如骷髅般苟延残喘的女人,为什么会在这里呢?她没有受任何的外伤,她变得如此虚弱很可能是长时间没有吃东西喝水的原因,黑衣人如此残忍地拘禁了她那么多天,为什么刚才又突然那样地关心她,要为她盖一件衣服呢?
我实在猜不透其中的奥妙之处。
所剩的时间不多了,很快黑衣男人就会往地上扔一个烟头,把整个厕所变成为女死者陪葬的坟墓。
按亮手机屏幕,望着屏保上晔君俊秀的脸,希望在我生命最后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