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叫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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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名字叫黑-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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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月之内,把小说的结局交给我。”
  眼镜男拿着宁夜签字的合同,满意地离去了,路过护士台时,随手甩给值班护士几张百元大钞,值班护士低头哈腰向他道了半天别,与刚才和宁夜说话的态度判若两人。
  护士冲着走廊的挂钟指了指,努了努嘴,提醒他探望时间就快到了,随后,又低头埋进了护士台里,护理起她十根纤纤细指上的指甲来。
  几日未见的宁小樱,仅是靠几瓶葡萄糖点滴在医院维持着弱小的生命,原本澄澈明亮的眼睛,现在眼皮紧合眼眶深陷,如病重的老人。
  是宁夜的小说毁了他的家庭,又是宁夜的小说,挽救女儿的生命于危难,这或许就是小说家的宿命。
  除了梦中朦胧的错觉,在警局录像中看见“黑”的样子和想象中的一样,宁夜始终无法挥散头脑中的那片黑。一切事情皆由自己的小说引起,最后面对“黑”的人,只会是宁夜自己,他知道,要完成最终的篡改,“黑”必定会来找他。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化被动为主动,抢在警察之前找到“黑”,化解一切恩怨,放下所有的罪孽,警局里惨绝人寰的死亡场景,宁夜不愿让它再出现了。
  崭新的生活已经触手可及,就算小说中的“黑”已经死去,宁夜可以修改被抢走的结局,但既然决定和过去一刀两断,决心要找到“黑”,宁夜相信身为创作他的作者,自己一定能猜到“黑”究竟在哪儿!
  推理小说只是娱乐大众的读物,成为真实的生活,就会恐怖得令人毛骨悚然。
  一位作者为了说服笔下的小说人物,能够回到自己的小说中,如书所述般死去,接受已知的命运,这真是一件疯狂的事!
  可医院门外的记者们,签约宁夜的老板,不正是为此而疯狂吗?
  也许,这本就是个疯狂的世界。
  透过现象看本质,孟大雷必须找出案件背后的动机,才可能让真凶无处遁形。于是,他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调查走访,头一个目标,便是之前毫无了解的于滔案。
  于滔的住所位于面临拆迁改造的老城区,成片成片低矮的房屋,交织出一条条狭窄的弄堂,于滔就住在弄堂尽头一间平房内。
  孟大雷走在羊肠小道的弄堂里,身边不时经过倒痰盂的家庭主妇,孟大雷反倒多了几分亲切感,想来自己的母亲也还住在被称为“棚户区”的旧巷内。
  虽然于滔的妻子居住环境不理想,但她的打扮形象还是很符合这个大都市的。她对孟大雷的到访颇感意外,误以为孟大雷是来归还遗物的。
  “对不起,我是想来了解一下你丈夫死前的个人情况。”孟大雷解释道。
  于滔妻子的眼神中闪现出希望的光芒:“你是说有人害了我老公吗?”
  “噢,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例行公事的询问。”孟大雷打起了马虎眼,不想自己的私下调查引起太大动静。
  于滔妻子略感失望,出于礼貌,她还是热情地将孟大雷邀请进屋,为他沏了杯茶,于滔的妻子虽身居陋室,家教修养还是十分得体的。
  因为潮湿,屋里的墙壁都鼓起了一个个不规则的小包,斑驳的墙皮奄奄一息地垂挂着,像麻风病人的皮肤一样让人头皮发麻。陈旧的家具几乎都超出了使用寿命,在连接处都加固了部件。
  “孟警官,我还有十分钟就要去上班了,有什么问题你就直言不讳吧!”
  孟大雷看了眼挂在墙上的于滔遗像,对这个困难家庭产生了一丝恻隐之情。
  “于滔在出事前的这段日子里,有接触过什么人或者事吗?哪怕是一件反常的小事你也努力回忆回忆。”
  “完全没有。”于滔妻子毫不犹豫,回答得很干脆。
  孟大雷换了一种方式,继续问道:“你的丈夫是干保安的吧?”
  “是的。”于滔妻子故意看了看时间,提醒孟大雷她的上班时间就快到了。
  “你对他的工作情况了解吗?”
  “就在出事前一个星期,我丈夫刚刚被换到了新的工作地点,他还很高兴地跟我说,以后下班可以提早半小时回家。”提到丈夫工作时,于滔妻子的回答没有了先前的利落。
  对于滔离奇死亡的动机孟大雷一直无法明白,毫无污点的童年以及稳定的工作状况,都不可能是导致这次死亡的原因。在见到于滔妻子后,孟大雷发现了唯一的疑点。
  丧夫之痛在这位装扮时髦、光彩照人的妻子身上没有一丝痕迹,在孟大雷过往的调查中,通常警察来复查自己丈夫的死因,妻子总会问长问短,缅怀之情令她们想了解去世家人生前的每一件事,这才是正常的反应。
  可于滔的妻子一丁点儿都不关心丈夫的事,她心事重重地想撵走孟大雷,所以她的每一句回答都简短而且让人无法接话,逐客的态度十分明确。夫妻之间的关系,也可见一斑。
  孟大雷不想多和此女纠缠,他走出弄堂时的心情就和弄堂墙上的性病广告一样恶心,没想到今天第一个调查对象,是位红杏出墙的寡妇。
  “出轨?”孟大雷的嘴里突然蹦出这两个字。
  想象于滔留在轨道外的断手,不正是暗喻“出轨”的意思吗?
  弄堂通行的道路一个月前刚被翻新,过江隧道的工程建设使得原本根基飘摇的棚户区,全部成了不宜居住的危房。而从隧道钻出的汽车和公交车,对棚户区的牺牲视若无睹。
  孟大雷慢慢走向地铁站,他想起于滔上班应该乘坐过江公交,并不需要搭乘地铁,这绝不会是意外事故。他的妻子居然没有怀疑丈夫的死亡地点,或者说她不愿去怀疑,因为自己出轨行为而自杀的丈夫,于滔的妻子选择了缄默。毕竟依靠于滔的收入,是绝对买不起刚才孟大雷在于滔遗孀身上看见的首饰的。
  如果调查结果真的只是一位为爱殉情的丈夫,那么多起离奇死亡的背后,是否真的站着一位可怕的凶手呢?
  只有了解了所有被害人的背景后,孟大雷才愿抛弃这个想法。潜意识中,他期望着能够与正凶直面交锋,而不是在疗养院里过碌碌无为的退休生活。
  再度走访上泰大厦的命案现场,想看看鱼缸杀人的离奇现场能不能给自己点儿灵感。
  从上泰大厦气派的旋转门走出来,已经是下午四点了,孟大雷松了松衣领,从裤袋里拿出小药丸,囫囵吞下两粒。
  一整个下午对巨狮文化主编夏文彬的调查,让他错过了吃药的时间,不过收获还是颇丰的。
  孟大雷拨打了警局内部的电话,对同事说:“我马上就回来了,麻烦先帮我查一件事情。”孟大雷要核实关于夏文彬的一件事。
  死者夏文彬在四年前刚刚被晋升为主编时,利用自己职务上的权利硬生生逼走了一个私下结怨的同事,却不料这个同事是家中的经济支柱,住院的岳父及上学的孩子,每个月都有大笔的花销。丢了饭碗,这位同事心灰意冷,离职后的第四天,在家自杀了。
  这件事一度闹得沸沸扬扬,死者的家属跑来巨狮文化大哭大闹,矛头直指变相开除他的夏文彬,当时死者家属的过激行为被上泰大厦的保安制止,但几乎整个公司的人都知道夏文彬的所作所为。
  最后自杀者亲属将巨狮文化和夏文彬告上法庭,要求严惩罪魁祸首夏文彬并进行经济赔偿,最终法院认定离职和自杀之间不存在普遍的因果关系,死者家属被判败诉,而巨狮文化通过调解,自愿支付一笔赔偿金给死者家属,才得以让此事告一段落。
  这些都是刚才在巨狮文化公司内闲聊八卦时听到的消息,来源渠道不是很可靠,所以才需要再次核查。
  现在,孟大雷正是要去核实当初这位自杀者,是用了哪种自杀方式。因为这其中,可能包含了一系列死亡案件的潜在规律。
  “还有,”孟大雷补充道,“还记得那个坠楼身亡的唐泽森吗?你们找一找他前妻和孩子去世那次事件的资料,我想看看。”说完,孟大雷挂了电话。
  他之所以不愿意亲自去唐泽森的家里走一趟,主要是因为唐泽森是凌薇的邻居,孟大雷不愿意出现在她的面前,让自己分心,他自嘲地低头瞧了眼自己这身打扮,更不愿意像个落魄的流浪汉出现在凌薇眼前。
  因病退居二线的未来,孟大雷一想起来就忧心忡忡,讨厌的孤独感,一定会让一个人的日子变得不好受。他总感觉在有好感的女人面前底气不足,刻意与之保持距离。
  孟大雷发现自己竟能够理解夏文彬自杀的同事,失业并不仅仅带来经济危机,而是失去人生价值的可怕念头,就像传说中那种落地即死的鸟,它的生命是为飞翔而生,如果不能飞翔,那么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孟大雷发现自己正走在这个案件冗长的甬道上,看起来只是一条平坦小路,也许下一个路口转角,将会别有一番洞天,孟大雷似乎已经闻到了空气中异样的分子,他的最后一案,远远不止表面上看起来这般简单。
  警局里,头一次独立面对凶案的张积,已经被肩上的担子压得喘不过气来了,他也是实在无暇顾及老孟的心脏病,一心期待孟大雷能赶快回来为他分忧解难。
  摆在他们面前的命案,已经超出了正常思维能力的范畴。
  和孟大雷的推理一样,被主编夏文彬逼走的同事,在自家的阳台上结束了生命。算上被烧死的陈泉,和宁夜小说里的死者一样,三名看似意外身亡的死者,他们的过去都与命案有所纠葛,而死者们的死法和小说中描写的一致。
  第一个死者唐泽森当年妻儿被歹徒杀害的案件,张积为孟大雷找来了当时的结案报告,两名最终落网的歹徒承认抢劫的犯罪事实,对将唐泽森妻子推下楼一事也供认不讳,但两名歹徒一口咬定那只是意外,面对歹徒手中的凶器,唐泽森的妻子反应激烈,拉扯中被推下楼身亡。
  但至关重要的一点是两名歹徒否认杀害了唐泽森的女儿。据验尸报告记录,唐泽森的女儿是被人捂住口鼻,导致呼吸困难窒息死亡的。最终,两名歹徒因为入室抢劫杀人,性质恶劣,被判处死刑,上诉二审后维持原判,被执行枪决。
  孟大雷对此感到困惑不解的是,为什么两名歹徒至死都不愿意承认杀死唐泽森的女儿呢?在死刑不可逆转的情况下,为何还要固执地否认一起谋杀呢?
  小细节上的停滞,对案件的整体推进影响不大,单看每个案件,都处于模棱两可的朦胧地带,容易迷失在凶手设下的迷宫中。孟大雷在迷宫华丽的大门前退后一步,云山雾罩的迷宫全貌一览无余,谋杀的轨迹如天空划过的流星般明显。
  可孟大雷还缺少一件至关重要的东西,一件能够串联起几起案件的金钥匙。
  从头到尾地读了一遍宁夜的小说,孟大雷更是将宁夜小说所说的人物“黑”与案件紧密联系起来了。嫌犯的装扮宛如书中的形象,几名被害人的死法与书中的命案也极为相近,溺死、坠楼、焚火无一例外地出现在了现实生活中。不仅如此,更具说服力的是,书中情节除了作者宁夜外,不论书里书外,所有知晓情节的人,都已死于非命,除了“黑”一个人之外。
  不对!卧轨自杀的于滔,完全和本书无关,他又为何丧命呢?
  不过,所有死者的内心,都有黑暗的过去,在面对“黑”的时候,这是最大的弱点。
  孟大雷希望张积能够从风行快递处有新的斩获,否则他真不知该用哪种语言告诉所有人,追查的嫌犯是个凭空捏造而又真实存在的小说人物了。
  孟大雷看完整部小说后的最大改观,就是再无疑心地将所有意外事件定性为谋杀案侦办。宁夜的小说开拓了孟大雷不少思路,在对命案现场搜查到的证据进行整理分析后,凶手短时间内杀死夏文彬的方法,终于被孟大雷抓到了破绽。
  一件被所有人都忽略的东西,起到了关键作用。在案发现场时,孟大雷曾看到过泡在鱼缸里的尸体手中握着某件东西,那其实是他的手机,只是现场太过古怪,所以一个泡在鱼缸里的人拿着自己的手机,一点儿都不让人感到奇怪。
  可假设死者是为了去捡手机呢?凶手也许是开玩笑似的将他的手机丢入鱼缸,死者慌忙趴到鱼缸上面伸手去捞,凶手趁机按住他的脑袋,灌了他几口水。受到刺激后,导致死者夏文彬猝死,身体自然跌入盛满水的鱼缸里了。
  这个假设更有两个有力的证明条件:一、对于一名混迹人际圈的主编来说,储存了所有社交电话号码的手机,绝对有让他不顾一切去捞的价值。二、正是死者之前有间接害死同事的经历,所以才让他的身体经受不住突然刺激,凶手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才轻易地迅速杀死了他。
  在现场找到的灰烬,确认是宁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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