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突然想起这些?大概是因为今天要送车检验,所以心情特别低落。我痛恨近几年这里对外国人居留的各种要求:护照、工作证明、关税证明、检疫证明、薪资证明……通常我都是能逃就逃,今天却非得将车子送去检验。我是标准的美国人,虽然并不挑剔开什么车子,能发动就行,但就是不能没有车。没车的人就像断了腿,哪里也去不成。
戈碧的房间依然听不到什么动静,她大概还在睡,我整理好应带的东西便自行出门。
9点钟送车入厂后,我走入捷运站。现在已过了尖峰时间,车厢内没有什么乘客。我盯着头上的各式广告,目光最后停留在捷运路线图上。整个地图由各种颜色的线条交错而成,白色圆点代表着车站的位置。
我正从吉龚地亚往东到巴比诺的绿线上。梧线则是围绕着山地,在山坡东边为南北向,之后呈东西向与绿线平行,然后在山坡西边再度转为南北向行驶。黄线行驶于河底隧道,直到南岸圣海伦岛的隆吉维尔市才重新回到地面。魁北克大学站是这三条路线的交会点,一个大站,是城里最主要的交通转运站。
列车轰隆隆地行驶于隧道中,我在心里计算着站数,总共过去了七站。
我的目光沿着橘线北上,一站一站地往下看。魁北克大学、谢布鲁克、皇家丘地,最后是靠近圣爱德华区的泰隆街。伊莉莎白·康诺就是住在那附近。
我转向寻找玛格莉特住的地区。是哪一站呢?是派依九号车站,在绿线上。我从魁北克大学站往东数,它是第六站。
伊莉莎白家离魁北克大学几站?我再看过橘线。也是六站。
我感到脊背一凉。
法兰丝住的地方要在乔治瓦捷运站下车。橘线,从魁北克大学往西。还是六站!
天啊!
茜儿呢?不可能,捷运并没有开到圣安迪贝尔街。
葛丽丝呢?柏克延伸线。接近拉尔和罗斯蒙站。离魁北克大学站正好第三和第四站。
我盯着地图。三名被害人都恰巧住在离魁北克大学站六站远的地方。是巧合吗?
“巴比诺站到了。”广播声响起。
我抓起随身携带的东西,冲上月台。
10分钟后,我才刚踏进办公室,电话铃就响了。
“我是布兰纳博士。”
“你到底在干什么,布兰纳?”
“早啊,莱恩。什么事找我?”
“克劳得尔恨不得把我掐死,他说你四处骚扰受害者的家属。”
他等着听我辩解,但是我没答腔。
“布兰纳,我因为尊敬你,才会在他面前替你争辩。但我还是想不通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的好奇心可真会害死人。”
“我事先都打过电话,不过是问几个问题,又不犯法。”我不想平息他的怒火。
“你没有告诉任何人,你没有任何资格,就随便跑去敲人家的门。”话筒里传来他沉重的吸呼声。看来他快气炸了。
“我都打过电话了。”我说了个谎,因为我没打电话就跑去找托提尔太太。
“你又不是警察。”
“是他们自己答应见我的。”
“你搞不清楚你自己的身分!那不是你的工作。”
“打击犯罪,人人有责。”
“老天,布兰纳,你真的想气死我!”
他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听着,”声音平静多了。“别给我找麻烦。我知道你有道理,但是侦查案件可不是儿戏。这些受害者需要专业的人来解决问题。”他态度强硬地说。
“好嘛。”
“茜儿的案子是我负责的。”
“你负责出什么结果没有?”
“布兰纳……”
“其他的案子呢?有消息吧?”
我滔滔不绝地说下去。
“莱恩,原先的调查根本没用。法兰丝是18个月前遇害的,茜儿死了也有10个月。这凶手的行为令人发指,人神共愤,应该早点抓出来吊死。这就是我对这个案子关心的原因。我只不过是去问被害人家属几个问题,克劳得尔先生就来找我麻烦,认为我是在扯你们后腿。时间越拖越长,这些案子最后终于会被人遗忘,像其他许多案例一样,永远抓不到凶手。”
“我可没说你在扯我后腿。”
“那你的想法呢?”
“我知道克劳得尔先生恨不得把你钉死,而你想端他的屁股。如果是我面对他的刁难我也会这样做。但我希望你们两个却不要意气用事,把我的案子搞砸了。”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沉默许久,才又开口。
“我不是说不希望你插手,我只是想把侦查的权责划分清楚。”
两个人都在气头上,久久没人再开口说话。
“我想,我有新的发现了。”
“什么?”他没料到我会这样说。
“我可能找到被害人之问的关联性了。”
“什么意思?”他提高了尾音。
我也不确定我是什么意思。也许我只是钓钓他的胃口。
“中午吃饭再说。”
“你最好不要骗我,布兰纳,”他停了一下。“中午在安东尼的餐厅见。”
还好最近没什么其他的事忙,我可以专心在这件案子上,或许捷运站的巧合真是事情的关键。
我开始在电脑上检查档案里的地址资料,然后比较地图上的位置,在图上钉上大头钉。没错,法兰丝、伊莉莎白和玛格莉特三个人住的地方正好形成一个三角形,都离魁北克车站六站远。而从圣杰魁斯的公寓到魁北克车站,只有短短几步路。
凶手有可能这样吗?在魁北克大学站搭上捷运,在第六站下车的人中选择一个下手。过去有发生过这种作案模式吗?通常这类变态杀手都会选择固定的颜色、数字、动作举止,一步一步,准确地进行谋杀的步骤。然而,这个凶手除了车站距离外,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构成行凶模式的条件?
可是,茜儿和葛丽丝怎么解释?她们并不适合这个假设,事情没那么简单。我盯着墙上的地图,希望能找出答案。此时,仿佛听见墙上传来一阵拍嗒声。
“布兰纳博士?”
露丝·唐门站在门口。那是她的敲门声。
“阿莎!”
我差点忘了这只猴子。
“要我待会再来吗?”
我曾仔细读过她以前印给我的资料。当然,巴士终点站正好就在魁北克大学站旁。我将阿莎弃尸的地点钉上大头钉。这根钉子正好就位于在三角形的正中央。
它和这些案子有关吗?如果有,该怎么解释呢?是另一个受害者?还是被实验的对象?阿莎的事发生在葛丽丝死前两年。这些是否代表凶手先以动物做为试验品,然后再施行于人类身上?
我叹口气,坐回座位上。如果我告诉莱恩这些都只是假设,他一定会大失所望的。
露丝已经离开了。我待会得向她赔不是。待会要做的事太多了。
我翻阅受害者的资料,一个小时过去,还是无法抓出头绪。该让头脑休息一会儿了。咖啡时间。
我出去倒了一杯咖啡,回来时随便把报纸拿进来。一边喝咖啡,一边看报。休息一会儿之后,再度坐回办公桌。
此时,一个感觉浮了上来。总觉得我已掌握所有材料,但就是无法拼凑成形。
好吧,布兰纳。有系统一些,这个感觉是刚刚才有的。你今天到现在做了什么事?做的事不多。看报纸,送车去检验,搭捷运来上班,翻看那些档案。
是阿莎吗?我的心里不太满意这个答案。应该还有别的。
是车子?
没反应。
报纸?
也许吧。
我又回头把报纸打开。报纸上仍是同样的新闻、同样的专栏、同样的广告。
我停下来。
广告。我在哪里看过这样的广告?我拼命回想。
在圣杰魁斯的房间。
我慢慢把报纸上的广告看过一遍。求职栏、失物协寻、车位出让、宠物出售、不动产广告。
不动产?不动产!
我翻开玛格莉特的档案,把照片抽出来。果然是。玛格莉特住的公寓墙上正挂着一张破旧的房屋出售广告。
那又如何?
想一想。
莫瑞钱伯,他是怎么说的?她不喜欢那个地方,所以才会想搬家。他有说过这样的话。
我马上拿起电话拨过去。没有人接。
伊莉莎白呢?那房子不是她哥哥租的吗?也许房东想要把房子卖掉。
我检查档案照片,她住的地方看不到房屋出售的海报。可惜。
我再打一次电话找莫瑞钱伯。仍无人回答。
我又拨圭维尔·托提尔的电话。第二声铃响就接通了。
“你好。”愉快的声音。
“托提尔夫人吗?”
“我是。”怀疑的声音。
“我是布兰纳博士,昨天和你谈过的那位。”
“哦?”声音微微颤抖。
“我能请教一个问题吗?”
“你说。”无可奈何的声音。
“在茜儿失踪那时候,你有打算出售房屋吗?”
“什么?”
“你去年10月是否想出售现在居住的房子?”
“谁告诉你的?”
“没有人,我只是好奇而已。”
“没有、没有。我从离婚以后就一直住在这里。茜儿……我……这是我们的房子。”
“谢谢你,托提尔太太,很抱歉又打扰你。”我又一次令这位女士想起不愉快的过去。
这个想法根本不行,只不过是个愚蠢的想法。
我再试一次莫瑞钱伯先生的电话。在我准备放弃前,一个男性的声音传来。
“找哪位?”
“莫瑞钱伯先生吗?”
“请等一下。”
“喂?”第二个男性的声音。
“莫瑞钱伯先生吗?”
“我是。”
我对莫瑞钱伯先生提出同样的问题。果然,他们那时真的想卖房子,正在“雷马克房屋公司”刊登广告。他太太法兰丝死后,他才将广告撤回。没错,他认为广告的确刊登出去了,但他也不太确定。我谢过他后,便挂上电话。
五分之二了。有可能。也许圣杰魁斯是利用房屋广告犯案。
我打电话给现场监识小组。从博杰街公寓搜回来的东西,都还在证物室里。
我看了手表一眼——11点45分。该去和莱恩见面了。我还需要多一点东西来证明自己的假设。
我再次检查伊莉莎白家的照片,一张接一张。这次我看到了。我拿起放大镜,对准那个可疑的东西,调整好焦距,细细地端详。
“对了!”
我将照片装进信封里,塞进公事包,匆匆忙忙往餐厅飞奔而去。
“热带天堂”就在附近,那里的餐点烂透了,上菜速度又慢,不过这小餐厅每到中午总是挤满了人,关键应该是老板的热忱服务。今天也不例外。
“今天好吗?真开心看见你,好久没见你来了。”我一进门就听到安东尼热情的声音。
“是啊!最近特别忙。”这是实话,但是,我总不能每天都吃加勒比海食物吧。
“唉,真是辛苦了。我们今天的鱼不错,现杀的非常新鲜,你一定要尝尝。我还留了最好的座位给你。你的朋友们都已经到了。”
“朋友们?还有谁在?”
“请这边走。”
这餐厅里大概有上百名客人,我跟着安东尼后面像走迷宫似地绕来绕去,最后停在尽头靠阳台处的座位前,莱恩坐在那儿,另一个人虽然看不见脸,但从那人的发型和服装,我已认出他是谁。
“布兰纳。”莱恩稍稍起身向我打招呼。他对我眨眨眼,示意我要小心。
好吧!希望事情不要太过分。
克劳得尔坐着没动,只对我点点头。
我在莱恩旁边坐下。安东尼的太太珍妮前来招呼,我点了无糖可乐,其他两人则要了啤酒。
“好了,到底有什么发现?”没有人像克劳得尔这样没礼貌。
“先点菜再说吧。”莱恩扮的是和事老。
莱恩和我先聊了几句关于天气的话。我们都同意天气很温暖。当珍妮再度过来时,我点了炸鱼特餐,他们两个警探点的则是牙买加特餐。我开始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
“好吧,你有什么意见可以提供给我们。”莱恩开始说了。
“捷运。”
“捷运?”
“捷运每天流通四百万人口,就算我们锁定目标为男性,也有两百万个嫌疑犯。”
“克劳得尔,让她说下去。”
“案子与捷运间有什么关联?”
“法兰丝家住在从捷运魁北克大学站算起第六站处。”
“真是大发现。”
莱恩怒狠狠地瞪了克劳得尔。
“伊莉莎白和玛格莉特情况都一样。”
“嗯。”
克劳得尔没说什么。
“茜儿家距离比较远。”
“没错,葛丽丝的家又近了些。”
“圣杰魁斯的公寓离魁北克大学站只有几步路之遥。”
我们沉默吃了一会儿食物。我的鱼肉很干硬,薯条和米饭却腻得很,实在难以下咽。
“除了捷运之外,还有更复杂的发现。”
“喔?”
“法兰丝生前与他的丈夫想卖房子,他们委托雷马克公司刊登广告。”
这会儿没人插嘴了。
“玛格莉特住的公寓墙上也贴有雷马克的售屋广告。”
他们等我继续说下去。我先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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