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正一进屋,因为没有任何声音太安静,便打开电视机。他操作着遥控器,费了点力才弄清楚哪个代码能看到甚么节目,因为爱知县和东京的频道完全不同。后来搞清楚1是NHK,便停在那一台。
康正在寝室盘腿坐下,开始作业。首先把电线剪成两段,分成两条五公尺的电线,然后分别将其中一头接上插头。接着又在距离插头一公尺左右的地方把电线剪断,再用中间开关将两段连接起来。
装这个开关时,电视新闻正报导一桩命案。案件发生在杉并区,凶手疑似与上个月在练马发生的粉领族命案是同一人。凶手从阳台入侵,以绳索勒毙睡梦中的女子,偷走值钱的物品逃走。报导中并未提及被害人是否遭到性侵。
康正心想,这下练马警察署又有得忙了。加贺能单独行动的时间应该也不多了。
方才与加贺的对话在脑海中响起。
我相信您——他这句话并非只是场面话。就像他所说的,若他真的有心要阻止康正报仇,这个时候应该就会采取对策。他没有这么做,无非是赌康正还有理性。
但是——康正心想——他还年轻,还不够了解人类这种生物。人类是更丑陋、更卑鄙,而且更软弱的。
康正决定把加贺恳切的话语从脑中驱逐,甚么都不想,专心作业。
事实上,时间所剩无几。加贺已查出有弓场佳世子这个人,而且也追溯到佃润一了。想必他轻易便会发现佃是园子的前男友。不,他很可能已经察觉了。园子的通讯录里的“计划美术”设计事务所,曾雇用一个名叫佃润一的人,这件事他相信加贺不会忘记。目前因为有链条锁这个问题,加贺无法任意采取行动,一旦他掌握到迫使佃承认行凶的证据,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呈报为杀人案。现在那个刑警手里一定掌握了些甚么。
康正判断今、明两天就是关键。此刻他之所以会进行这特殊的作业,也是基于这样的判断。
问题是,下一步该怎么走。
电视新闻结束,即将播放的是戏剧节目。康正拿起遥控器,关掉电视。
过了一阵子,背后传来叩咚的声响,是玄关大门那里传来的。他回头去看。
好像有个东西被丢进了信箱。不一会儿,便听到关门声。应该是从隔壁那位自由女作家房间传来的。
康正站起来走过去,打开信箱。里面有一个小小的纸包。打开一看,是录音带,似乎录了好几首曲子。光看上面写的英文曲名,看不出音乐的类型。
里面还有一张纸条,写着“对不起,这是以前向令妹借的,一直忘了还”。
康正推测对方大概以为他不在。一般人当然会认为住在爱知县的哥哥不会经常往东京跑。
看着这卷录音带,康正忽然想到一个主意。他一面写一面想,花了大约十分钟左右,推敲这个临时起意有没有甚么严重的缺陷。通盘思量后,他认为即使不顺利,也不至于对今后的行动造成甚么后遗症。
他走出房间,按了邻居的门铃。
“哪位?”由于时间有点晚了,对方的声音很生硬。想必是因为外面很暗,透过防盗眼也看不清楚吧。
他说他是隔壁的和泉。对方“哦”了一声,声音听来安心了些。
“原来您在啊。”门开了,自由女作家露出开朗的脸。
“我在打盹,刚才才发现您把这个放在信箱里。”他出示了录音带。
“真对不起,应该要早点归还的。”她低头行了一礼。
“哪里,没关系。”康正略为踌躇后,说:“其实是有件事想麻烦您。”
“噢,”她略显困惑,“是甚么事?但愿我帮得上忙。”
“当然没问题,很简单的,是想请您帮忙打一通电话。”
“打电话……到哪里?”
“电话写在这里。还有,可以请您照上面写的说吗?”说完,他拿出刚才写好的纸条。
自由女作家看了纸条,尽管讶异,眼神却也带着几分好奇,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对不起,现在还不能告诉您详情。”
“这样啊,不过还真令人好奇。”
“如果您不愿意,不用勉强的。”康正伸出右手想取回纸条。
“不会造成任何人的困扰吧?”
“不会的。”康正说得斩钉截铁。他认为那不叫做困扰。
她偏着头,又看了一次纸条,向康正露出淘气的神情。
“事后可以把整件事告诉我吗?”
“可以呀。”康正堆出笑容说。反正等一切结束,她自然会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
“好的,那我打打看。现在就打吗?”
“您愿意现在打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那您稍等一下哦。”
“不好意思,麻烦您了。”康正紧张地目送她消失在室内深处。
※※※
这天晚上康正几乎没有睡熟。一想到猎物不知何时会落入自己布下的陷阱,心情就七上八下。这幢公寓即使是半夜也偶尔会传来脚步声。每次听到,康正的身体都会不由自主地紧绷。
然而,当窗外天色开始变亮,康正也开始觉得自己的想法也许有错。因为这个策略虽不是毫无根据,但猜错的可能性也不低。
六点多,外面也开始有人声车声,他已经认为最好开始构思下一步了。但他想不出妙计,只觉得头和眼皮愈来愈沉重。
正当他昏昏沉沉、似睡非睡时,听到咔喳一声。
在寝室里坐着睡的康正本能地朝声音的来向看去。
在他眼前,门正要缓缓打开。他立刻隐身在寝室门后。
感觉到有人进来,门关上了。听到开信箱声音。
康正算准时间,走出去说:“嗨,欢迎光临。”
穿着连帽白大衣的弓场佳世子,背向着他整个人僵住。
4
康正请自由女作家在电话里说的,是以下这番话:
我是和泉园子的邻居。是这样的,她过世之前向我借了摄影机,她过世之后,摄影机回到我手上,但里面却还放着她的录像带。由于怕侵犯她的隐私,我没有看她拍了甚么,也许是很重要的东西,所以我想立刻还给她的家人。然而,和泉小姐的哥哥刚才已经回爱知县了,而我明天又必须暂时出国,因此我决定把录像带放进和泉小姐门上的信箱。不好意思,可以请妳和她的家人联络,告诉他们这件事吗?妳的电话是以前和泉园子小姐单独出门旅行时留给我的,她说这是她最信赖的人,叫我如果有甚么事,可以跟妳联络——。
康正最在意的是,弓场佳世子会不会亲自来到这里?这是打这通电话最终的目的——诱拐她来这里开门。
为此,康正决定以八厘米摄影机的录像带做为诱饵,对他而言,这是一个赌注。他推测园子死前想借摄影机与命案有关,但这两件事也可能完全无关。万一猎物不吃这个诱饵,接下来无论准备甚么诱饵,再请隔壁的女子帮忙一定会引起她的戒心。
“看来运气站在我这边。”康正心中出现了这个结论。
※※※
“好了。”他说,俯视弓场佳世子。她面向餐桌而坐,缩着肩,垂着头。康正则站着。他心想,简直就像在侦讯室里。而接下来他要做的事,其实就象是侦讯。
“从录像带说起吧。妳以为里面拍了甚么?”
“……我不知道。”她细声答道。
“妳怎么可能不知道?妳都特地来拿了。不,”他看着她的脸说,“可以说是特地来偷的。”
佳世子眨了眨眼。睫毛还是一样卷翘。
“我真的不知道。可是……我很想知道园子拍了些甚么……我愿意为擅自开门进来道歉。”
“好吧,录像带的事晚点再说,就先来问妳现在道歉的事。这钥匙是哪来的?”康正把一把钥匙放在餐桌上。佳世子刚才就是用这把钥匙开门的。
“我之前就有了。”
“之前?为甚么?”
“很久以前,润一先生就寄放在我这里。他说是园子给他的,可是他们已经分手了,所以用不到了。可是由我来还给园子也很怪,所以一直找不到机会给她……”她的语气实在说不上口齿清晰。
“妳这些话只有一半是真的,另一半是谎话。”康正指着佳世子的脸下断语。“钥匙是从佃那里来的,这大概是真的,但很久以前就给妳这是骗人的。是最近的事吧,搞不好是刚刚才去拿的?”
“不是的,我真的……”
“妳编再多的谎话也没用。”康正左手往旁边一挥。“如果妳很久以前就有这把钥匙,那杀害园子的人就是妳了,这样妳还要坚持吗?”
“……为甚么?”
“园子很显然不是自杀的,我已经找到很多证据可证明。但问题是,凶手是谁?我发现遗体时,这间公寓是上了锁的。公寓本来有两把钥匙,一把已经从园子的包包里找到,另一把在我那里。换句话说,凶手有备份钥匙。事情很简单,”康正把脸凑到她面前,压低声音继续说,“我知道妳在袒护佃。为了妳自己着想,妳最好还是说实话。再这样耗下去,我就把妳当成共犯。”
佳世子脸上出现怯色。即使如此,她还是抬头看着康正反驳:
“备份钥匙又不见得只有这一把。”
“哦,妳说还有别的?”
“还有另一把,园子打了两把备份钥匙。”
“哦,”康正竖起指头敲了敲餐桌,“那么剩下那一把在哪里?”
“园子平常都是放在鞋柜最上面那一层。”
康正走到玄关,打开鞋柜。里面当然没有钥匙。
“没有。”
“所以呀,”她说,“一定是有人拿走了。”
“那妳说是谁拿走的?和园子熟到知道钥匙放在这里的人,不是佃就是妳。既然这把钥匙很久以前就在妳手上,那么拿走那把钥匙的就是佃了。也就是说,凶手果然就是他。”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哪里不是了?”
“他不是凶手。”
“妳怎么能这么肯定?因为妳喜欢他吗?可是他很可能骗了妳,就像他骗了园子那样。”
“不会的。”
“我就是在问妳,妳怎么能有这种把握。妳说备份钥匙有两把,一把在妳那里,而剩下的那一把既然消失了,认为是佃拿走了不是很合理吗?”
“不是的,不是他。”
“那妳说是谁?”
“是我。”
“甚么?”康正睁大了眼睛。
“是我拿走的,另一把钥匙也是我拿走的。”
“妳不要随口胡扯,谎话很快就会被拆穿的。”
“是真的。星期三我来这里时,趁她不注意时拿走的。”
“为甚么要这么做?”
弓场佳世子垂下眼睛,嘴唇微微颤抖。
“我在问妳为甚么。”康正再次问道。
她抬起头来。一看她的表情,康正心头一凛。因为她一副下定决心的模样。
“为了杀死她。”她以真挚的眼神告白。
5
感觉象是沉默了很久,但实际上只过了一分钟。
“妳知道妳在说甚么吗?”康正问。
“知道。其实昨晚接到邻居打来的电话时,我就想到这或许是陷阱,可是又觉得如果真的是也没办法了……到时就把实情讲出来吧。”
“妳要把一切都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