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可真是太多了,啊?!”她终于先开了口。
“是啊,这几个月发生的事,不,应该说是这一年来发生了太多的事。先是敬爱的周总理离开了我们,然后便是震惊中外的唐山大地震,'奇Qisuu。com书'再下来便是毛主席他老人家……唉!所幸粉碎了‘四人帮’,文化大革命终于结束了,可以说是喜忧参半吧!”郑之桐接上了她的话,神情依然显得沉郁不解。
“可还有些事发生了,你却不知道,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她在心底说。
“之桐,你,你脸色可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身体可千万要知道爱惜啊!”她有些断断续续地说道。
郑之桐猛一听到她喊自己的名字时把前面的姓给去掉了,心头不禁“咯噔”一下。再抬眼看李艳红,也见她面红耳赤,显得有些不太自然,心里顿时明白了八九分。他略干咳了一下道:“是吗,噢,知道了。”露出一丝涩笑又道:“别说我了,还是说说你吧,听说你父亲平反了,你应该很快就要回省城了吧!?”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深深的艳羡和无奈的愁闷。
3
走出郑之桐的房间,廖琳心头升起了一丝不安的异样感,她说不清是什么?或是什么原因?就是和李艳红拉手的一霎那,她从她的眼睛里似乎读到了一些东西,那是一些令她有些担忧和惊诧的东西。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永——远陪伴你,爱护你!)
想到这里,她有些哑然失笑。“是的,我在担心什么呢?”她自言自语。
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照过高大的杨蜡树,将它们参差斑驳的阴影投映到了大地,这一切看似与地面在完成一次神圣的晚安道别。
“太阳亲吻了大地!”她想到。心头顿时洒满了金色的阳光,在这样恬静安详的黄昏会有什么让人感到担心的呢!更何况她拥有着他最神圣和不可亵渎的爱的诺言。
“我是天底下最最幸福的女人!”她这样想着,身影逐渐消失在了暮色中。
4
今夜注定是郑之桐一生中最难渡过的一个夜晚,他的内心有如两头野兽在互相拼命地撕咬。或许就在今夜,他需要做出一些决定,一些影响和左右他未来命运的决定。他的内心从来没有这样的痛苦和挣扎过。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他的脑子里,整晚都在回响着裴多菲的这首名诗。这诗中的”自由”对他来讲不正是自己用尽全力所追求的理想和抱负吗?!为了实现这一人生中最大的追求和目标,有什么是不能舍弃的呢?哪怕是那令人缠绵悱恻的所谓爱情,爱情或许还可以重新焕发青春,可对自己医学事业的勃勃雄心和满腔的抱负呢?或许错过了将永不再来。十年文革,他错过的还少吗!他错过太多,人生还能有几个十年?一想到自己的家庭出生问题,他顿时感到心如死灰,脑门冒汗脊椎发凉。而今天李艳红的到来却让他在这种深深的恐惧与失落中似乎看到了一缕前途与光明。今天李艳红所对他所的每一个字都深深地震撼着他,都对他产生了难以抗拒的魔力,他甚至现在才在心里从新认真地回忆和审视起李艳红的模样,他似乎发现自己在今天之前好像就从来没有认真地看过她,他几乎记不清楚她具体长的什么模样,直到今天,直到现在,他忽然觉得李艳红其实长的并不难看,但非不难看,她简直就是很美,美到令人无法呼吸,不敢正视!他奇怪自己以前怎么就从来没有注意到呢?
有一刻他被自己的这种想法所震惊了,他忽然从内心深处生起了一种对自己难以名状的厌恶和鄙夷感。
他长长吁了一口气,转身靠到了床头的被子上,两眼没有目的地直直盯着天花板。
“之桐,我们可以一起回省城,你甚至可以出国去进一步的提高和深造!只要我们具备符合组织要求的条件!”
李艳红充满诱惑力的话语和表情又再次浮上了他的脑海。
“你知道,之桐,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喜欢你,钦佩你!如果你愿意,我们,我们可以组成共同幸福的家庭!”李艳红满脸红霞,却语气坚决的表白再次让他的心动摇了起来。
“艳红,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些呢?”他言不由衷地说了句。
突然他也被自己对她的这一称呼给呆住了,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将一直觉得别扭的称呼那么自然地脱口而出,但他却分明看见她的眉宇间露出了下意识地一丝笑意。
(你失败了,内心的脆弱会让你变得软弱!)
“怎么是突然想到的呢,其实,这种想法在我认识你的早些时候就已经有了,只是,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再说总感觉条件一直也不太成熟,所以我,我......”李艳红略显羞涩地垂下了头。
“是吗?那,那现在是合适的时间了?”他的话以其是在问她,更像是在问自己。
“是的,因为,因为我想帮你,我知道你一直最想要的是什么!”她豁然抬头望着他。
在那一刻郑之桐仿佛被人在心口上踢了一脚,他竟一时无言以对。有如被赤裸裸地昭示在众目睽睽的阳光下,一脸热浪滚过他的面颊。但李艳红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眼中只流淌着热切的单纯与诚挚。
也就在这一刻,廖琳笑意盈盈的模样也一下子跳进了他的心房,他甚至闻到了从她身上散发出的气息。
“你不能抛下她,你是那么深切地爱着她!”他内心有一个声音在呐喊。
就在几天前,他们还正式讨论了结婚生子组成家庭的问题,言犹在耳,可今夜,就在今夜,所有的风花雪月,山盟海誓忽然在一瞬间全都坍塌消失了。感情在冷酷的理智于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不堪一击。
“我愿意用我的一生来爱护你,照顾你,哪怕付出我的生命,我也永远爱你,永远和你在一起!”
一想到这些话,他就感到一阵气短心虚,这些他当时确确实实来自于真心诚意的表白现在俨然成了一堆笑话,在无情地嘲讽抽打着他惶然不安的灵魂。
(是的,你爱过她,但你真正爱的人却只是你自己!)
想到这里,一种深沉绵长的痛苦慢慢爬满了他的心头,廖琳和李艳红的身影交替出现在他的脑海......
最终他竟在不知不觉中迷迷糊糊地睡去了,他做了个梦。
在漫山遍野的梅花林中,他忽然在梅林深处看到一个女人的背影,漆黑的长发披散在暗红色的毛衣上,“是琳琳。”他想,他拼命地想喊住她,但红衣女人却似根本没有听到,她不紧不慢地走进了花海的更深处。”她怎么不理我?”他的心里充满了疑惑,念头闪过他便快步追了上去。可突然他发现自己来到廖家老宅的一条似曾相识的幽长回廊中,走尽廊道,他抬腿跨进了一间大屋,猛一抬头,才发现这赫然竟是一间鬼气森森的灵堂,高高的供桌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各式灵牌,他一眼,看到中间一个无字灵牌上挂着一串他所熟悉的玉梅花挂链。“是琳琳的玉梅花!不是已经在那个雨夜丢失了吗?原来在这里。”他想道。刚欲伸手将其取下来,忽然耳后传来一声阴}地声音。“——你会永远陪着我吗?”。虽然在梦中,但他依然感到受到一阵透骨的寒气,他霍然转身,便看到了离他不远的格子门前一个红衣女人正背对自己静静地伫立着。“琳琳,是你吗?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向她靠了过去,女人却依然没有反应,就在他的手指搭上了女人肩膀的一瞬间,世界仿佛一下子在他的呼吸里凝固了,他感到自己似乎抓到了一块千年寒冰上,她的身体透出刺骨的冰冷,这种冰冷直达他的心底最深处。而也就在这一刻,女人缓缓转过身子,她的怀里抱着一个襁褓。昏暗中他看不清她的脸,女人忽然慢慢抬起双臂将襁褓送到了自己胸前,他下意识地伸手接了过来,低头一看,襁褓中的婴儿竟有着一张惨白麻木的成人的脸,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这婴儿霍然就是他自己。即使在睡梦中,郑之桐依然忍不住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他一抬手便将襁褓甩了出去,“扑”一声闷响,一颗头颅滚了出来,那颗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头在地砖上翻了几个跟头,最后停在了墙角,紧接着眼皮一翻双眼死死地盯住了自己,头颅的表情露出了一种近似于古怪的笑容。在这一刻,郑之桐几乎要背过气去,那女人却已慢慢走出了灵堂,当她即将消失在门口的一瞬间,郑之桐看到她向自己转过脸庞。“——她没有眼睛。”他脑袋中只闪过这一念头,女人便消失了。而在更深重的黑暗深处,一双血红色的小眼睛正闪着狡黠的光死死盯着他的后背。
郑之桐挣扎着醒过来时,他浑身都被汗水给浸透了。可奇怪的是他却对刚才的梦境怎么也记不起来了。他走到窗前,推开窗棂,一阵清凉的秋风拂来,望着漫天的繁星,他不禁长长嘘了一口气。
夜晚了解黑暗的全部秘密。
就在暗夜某处的一棵老槐树上,一只秋蝉脱下了它的茧......
第一卷 第十章 二\失落之地
二、失落之地
1
1976年3月8日 阴转中雨
一道闪电划过,“咔嚓”一声惊雷便在廖家老宅的房顶上炸响。张大艰犹如一头受惊的野猪,一下直起了身子。一双充血的小眼睛闪着惊恐不安的光转头盯住了紧闭房门的缝隙,满头的汗渍在微弱的灯光下闪着冷冷的光。他感到门缝外似乎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自己,虽然看不见却有如针芒般刺得他心惊胆颤。
喘息甫停,他低头看了一眼被压在自己一身肥肉下的李艳红。此时她犹如一只待宰的羔羊,痛苦而无奈,她紧咬这发白的双唇,一行屈辱的清泪无声地从她深闭的双眼中缓缓滑了了两腮。
“宝贝儿,你终于是我的了!”他咧嘴一笑,口中喷出一股污浊的腐臭味。
(来吧,玩死你,玩得你屁眼开花!)
他肥硕的身体又开始蠢笨地晃动起来,发出一阵野兽般的哼哧声,最后犹如一堆烂泥般的瘫倒到了一边。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他就这样裸体直愣愣地躺着,中间还似乎抽了一支烟。隐约中,他看到李艳红踉跄着跑出了房间,但他已懒得去理会,一种极度的空虚游遍了他的全身。
“她为什么没有哭?没有闹?”很长一段时间他脑子里都在想这个问题。
猛然间,他竖直了身体,眼睛死死地盯着敞开的房门,他的手有些颤抖,眼角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抖动了几下,接着他将手中快燃尽的烟头狠狠吸了一口,烟雾直达他的肺部,几乎连一丝都没有泄出来,很呛,但总比什么感觉都没有要好。他镇静了一些,手也停止了颤动。
“谁?谁在外面?”他问了一句,声音显得有些不自然,而且他似乎忘了自己还赤裸着的身体,缓缓从床沿站起来,移动着臃肿松弛的满身肥肉走向了门口。门外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他转了转那双充血的鱼泡眼,嘟哝着伸手拉推上了门,可就在一瞬间,他呆住了,脸色刷地变得煞白。半晌,他徐徐抬起了满是水渍的双手出了神,门板上赫然有一片水渍。再看门槛外也留有一些水渍,而此时天空中正下着雨,整个大院除了大雨单调的”哗哗”声外再也没有一丝动静。
“有人偷窥我,偷窥了一切!”他首先想到。“但会是谁呢?有谁会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和我过不去!”一阵恼怒夹着困惑袭上了他的心头。
他伸头向西边狭长幽闭的走廊望去,在狐疑中,他慢慢缩回了脑袋。突然一道闪电扯过,透过走廊两边的空隙,他在一片惨白的电光中看到右侧一颗廊柱下似乎有件东西,他刚缩回去的半个脑袋又牵引着脚步跑了过去,他刚俯身拾起那凉冰冰的物件,一个惊雷便在头顶炸响,惊得他再次一哆嗦,差点把手头的东西又给扔出去。他再也不敢停留,逃跑似的一溜烟钻进了房间,在灯光下,他伸开一双肥掌,这时才看清手中捡到的是一串挂在金链子上的玉梅花。眼中顿时放出了贪婪的光彩,他先在手中掂了掂挂链的分量,又放到口里用牙咬了一下,然后脸上慢慢露出了一缕满意的笑容。
突然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匆匆套上一条花布大档内裤,抑制着满脸兴奋之情,气喘喘地找到钥匙打开摆在床角靠墙边的黄梨木三抽一柜大办公桌的一个抽屉,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抬出了一只铁皮箱子,取下铁箱外的黄铜挂锁打开箱盖,里面是一本褚石色的厚皮本子,和一个狭长的紫檀木匣。张大艰的呼吸又加重了,额上也密密地浸出了一层汗珠,他轻轻翻开了那个厚皮本子,扉页上一行娟秀的蝇头小楷立时映入眼帘——“葛锦云 民国三十八年三月”。他继续往下翻着这本旧日记,终于在右边抖出了一张白纸。他将白纸和手中的玉梅花都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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