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华知道再跟吕小月讲下去,是鸡跟鸭讲,根本讲不通,他蹲在马路边,继续抽他的烟,只说三个字,“不去!”
“你!”吕小月气坏了,“你到底去还是不去!”
“不去!”
“李华,你有种,你别后悔。”吕小月丢下这句,哭着跑了。
吕小月为自己不值,费心费力,察言观色,找到爸爸高兴的机会,提出让李华进公司,求得爸爸点头,她以为李华会高兴,会感激,会从此进入她全新的生活圈子。但李华拒绝了,用一种不屑的态度拒绝了,这使她无论从感情和自尊都受到了打击,整整一个晚上,她躺在床上,抱着电话,给所有认识的人打电话,交情浅的,说几句闲话,交情深的,骂上几句,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杨敏的。
“李华那个混蛋王八蛋,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人家辛辛苦苦帮他在我爸爸那里帮他谋份差事,他却不领情,还用那种眼神看我,好象我是什么毒蛇猛兽。”
杨敏静静听着吕小月诉说,不作评论,一直等到吕小月停下来,这才问道,“说完了吗,轮到我说了吧。你让李华到你爸爸公司上班的事,之前跟李华有没有商量过?”
吕小月一愣,“没有,可是,我是为他好啊,他有小警察,一月拿那么点钱,还被上司盯上了,前途也没了,还不如出来跟我爸爸学做生意,怎么也比做小警察强。”
“可如果李华不这么认为呢?”
吕小月来不及回答,门被敲开了,是家里的佣人李妈,“吕小姐,您的电话一直打不进来,夫人在疗养院出事了。”
吕小月手一抖,电话落在了床上,眼睛里闪着恐惧的泪花,好容易才问出一句,“出什么事了?”
李妈的神情很是古怪,“你去了就知道了。”
吕小月冲到楼上,父亲已经换好衣服,在厅里等着她了,只说了一句,“走吧。”
一路上,王伯的车开得极快,没有人说话,只有匆促的呼吸声在狭小的车内回旋,吕小月想打开车窗透气,但父亲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她竟是什么也不敢做,只是稍稍侧着头,看着窗外的树影。黑夜中,这些树影竟象是一层层的乌云,一层接一层压迫到眼前。吕小月觉得那些乌云压迫得她头痛,但她更不想盯着车窗内的压抑,只好握紧双手,闭上眼睛,回避那层层乌云。但没有用,乌云仍然在眼前涌动,没完没了地涌动着。吕小月感到身上的衣服全部都湿透了,粘在身上,忽冷忽热。她的脑子已经麻木了,双腿也是如此,她在担心,呆会儿到了疗养院,这双腿还能不能走动,她宁愿这一切,是一场恶梦,恶梦在车停的时候,会惊醒。
车停了,有人帮她开了车门,她的腿,竟然稳稳地站在车外的地面,疗养院仍然安静如夕,但有一排人等在车外,他们仿佛没有呼吸一般。
吕小月全然不记得那些人跟父亲说了些什么,又跟她说了些什么,只是跟着这些人的脚步,上楼,转弯,再上楼,再转弯,然后,是一扇门,门开了,门里全是白色,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地板,白色的床单,但没有人。
她走到床边,有人把白色床单掀开,床单下面,是母亲苍白的容颜。吕小月忽然打了个寒噤,她白天来看过母亲,也抱过母亲,却没有发现记忆中高挑美丽的母亲竟然消瘦如此,远远看去,那白色床单之下,竟然象是空空荡荡一样。
吕小月重新把那床单盖好,还把每一个角都掖得严严实实,这才抬起头,对父亲说,“爸爸,这里面什么也没有,我们回去睡觉吧。”
吕小月不管别人用怎样的目光看她,自顾回到车上坐好,一会儿,王伯过来,看样子,想问她点什么,吕小月抢在王伯之前开口,“王伯,开车,我要回家睡觉。”
王伯为难地看看车外的吕树才,只见吕树才点点头,这才发动车子。和来的路上一样,吕小月仍然一言不发,看着窗外,窗外的乌云来了又去,去了又来,络绎不绝,但吕小月觉得不那么压抑了,她回到家里,直接睡觉了,她很快就睡着了,睡得很沉,没有梦,但早晨起床的时候,发现脸上有泪痕,但洗过澡之后,又清清爽爽了。
吕小月选了件粉色T恤和直筒牛仔裤,从楼上下来,看到王伯李妈惊讶的目光,笑道,“早,早餐吃什么,我饿死了。”
早餐送上来,是她平日吃惯了牛奶煎蛋和面包,吕小月看了看,“李妈,我想喝粥,白米粥。”
李妈一愣,这个家里,爱吃白米粥的只有一个人,林清雅。林清雅住进疗养院之后,厨房已经很少做这种费时费力的早餐了。
“早餐怎么连白米粥都没有!”吕小月把筷子叭地一声拍在桌上,把碗一推,“还不赶紧去做!”
李妈不敢驳回去,赶紧回厨房忙开了,不过,还是抽空拉住王伯偷偷问,“吕小姐是不是被吕太太自杀的事给吓糊涂了,昨天晚上我就瞅这孩子有些不对劲了,哪有人那么直勾勾看人的,还边看边笑。”
王伯小声说,“先生吩咐了,这几天好好看着小姐,多顺着她点,别刺激她,她要什么就准备什么。”
李妈连照看白粥的火候一边嘀咕,“先生真有心关心自己的亲闺女,当初就不应该那么对谢小姐,对太太,这吕家,除了小姐,就真没一个干净人。”
“好了,别瞎说了,你还嫌吕小姐命不够遭罪怎么的。”王伯制止道。
“怎么苦也比不上谢小姐,那孩子才真是苦命,害她的人一定没好报。”李妈忍不住又抢白一句。
吕小月在这时候走进厨房,大声嚷嚷道,“白米粥好了没有!”
李妈用勺子舀了一下,勉强能将就,匆匆熄了火,乘了一碗,端了过去,“好了。”
吕小月只尝了一口,就放下勺子,“这是什么粥,一点味道也没有,明早我要跟以前一模一样的那种。”
说罢,吕小月上房间抱了书,走到门口,看着站在一旁发呆的王伯,问道,“王伯,怎么还不去发动车子,我要去上学,九点有两堂高数课。”
王伯打了个寒战,但还是依言去发动车子,路上,吕小月看了一会儿窗外,又翻了会儿书,忽然说了句,“王伯,后天是星期六,周末,你别忘了早点帮我准备好,我要去疗养院看妈妈。妈妈喜欢红玫瑰,你帮我摘5朵最好的,5是妈妈的幸运数字。对了,家里有没有绿色绸缎,绿色也是妈妈的幸运色,红玫瑰用绿缎子包,再好看也不过了。还有,下个月是妈妈40岁生日,男过单,女过双,妈妈这个生日又是整生日,爸爸会怎么帮妈妈过呢,王伯,你说我送什么生日礼物给妈妈好呢,还有,妈妈生日那天,是穿红好呢,还是穿绿好呢,妈妈皮质白,穿绿色好看,可是穿红色人更精神……”
吕小月一直说个不停,王伯竟是一句也插不上,只觉得身上后背全汗湿了,风一吹,凉涑涑的。好容易到了学校,看见杨敏正在进校门,王伯不觉松了口气,把车停住,让吕小月下车。
吕小月也看见了杨敏,直朝她招手,大声喊着杨敏的名字,这在人来人往的校门口,分外引人注目,杨敏不禁皱了皱眉,吕小月虽然平日也是说说笑笑惯了,但毕竟自小受的教育中,最注重家教,不应如此孟浪。
王伯仿佛救命般,乘吕小月在车上找书的工夫,匆匆开了车门,拉住杨敏,小声说,“杨小姐,吕夫人昨晚去世了,小姐从昨儿到现在,就不对劲,麻烦你……”
杨敏直觉得脑子嗡地一声,炸得她摇摇晃晃,想通昨晚那通匆匆挂断的电话,定是这个缘故。她有心问得更详细些,但吕小月正朝他们过来,说道,“王伯,你跟杨敏说我什么坏话呢?”
“没……没……”杨敏回过神来,想做些掩饰。
但吕小月却是自行下了结论,“王伯肯定是要你后天陪我一起疗养院看我妈妈,我刚才在车上,正说着这事呢,杨敏,周末你有空吧?”
杨敏茫然中,看看王伯着色的眼神,只得点头。
吕小月笑着勾住杨敏的肩,“我知道,这世上,你是对我最好的一个。”
杨敏心神不定地跟着吕小月进了教室,吕小月整整一堂课都在用铅笔在课本上画玫瑰花,一朵压着一朵,重重叠叠,看得杨敏心惊肉跳。
杨敏暗暗请求同学帮她看住小月,自己偷偷溜出教室,拨通了李华的电话,铃响不过一声,电话就接通了。
“李华……”杨敏只喊出了名字,李华就已经听出了她的声音。
“是杨敏吧,小月家里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这边警察局里有点事,我走不开,你好好照顾她,我晚点打电话联络你。”
话音刚落,电话就啪地一声挂上了,杨敏听着电话那头嘟嘟的声音,不禁气结,把电话一扔,“什么人,没事的时候整日献殷勤,有事的时候推三阻四,人影都不见,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杨敏不知是对李华,还是对自己发了一通火之后,想到了小月在美国的哥哥吕阳。吕阳不声不响娶了谢珑,深深刺痛了杨敏。她非常生气,生谢珑的气,生吕阳的气,但理智告诉她,吕阳也好,谢珑也好,她在他们心中,跟陌生人没什么不同,她杨敏不过是站在吕小月身边,跟邻家妹妹一样的同学,朋友。她害怕吕阳发现自己那颗少女的心中,曾经对他有过遐想,这让她的自尊受损,所以从此以后,她拒绝听到有关吕阳或是谢珑的消息,甚至是名字,但吕阳的电话号码,她一直记在心底。
杨敏深吸一口气,拨通了记忆里的那个号码,铃声响过很久之后,电话才提起来,“hello?”
杨敏听出了那个声音,她的心,从来没有这样惊恐过,她已经口干得发不出声音了。
“hello?”电话那头又重复了一次。
杨敏舔舔嘴唇,赶在吕阳挂断电话之前开口了,“是……吕大哥吗?”
吕阳有些不确定,“你是?”
一种从没有过的失望在杨敏心中升起,连李华都能听出她的声音,吕阳却不听不出来,但现在不是失望伤心的时候。
“我是杨敏,小月的朋友。”
“杨敏,哦,我想起来了,我正打算打电话找小月,正好,你转告小月一声,家里的事我知道了,明天我就回来了。”
杨敏出于私心,多问了一句,“谢……谢姐姐不跟你一起回来?”
“哦,她身体不好,我怕她回来了伤心,让她留在美国。”吕阳是这样回答的。
杨敏挂上电话之后,把吕阳明天回来的消息告诉吕小月,吕小月笑道,“哥哥必是为妈妈40岁生日提前回来的。”
杨敏听了这话,一时语塞,这时,她才真正明白王伯所说吕小月“不对劲”是什么意思了。
下课后,王伯过来,把吕小月接回家,杨敏很想陪在吕小月身边,但当她提出之时,王伯的神色竟然不是欣喜而是为难,杨敏只好作罢,(奇*书*网*。*整*理*提*供)一个人朝回家的路走着。她平时坐公车,但今天,她想慢慢走着回家。
一片黑影落下来,杨敏抬头一看,是李华。
杨敏一看是他,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来做什么,吕小月已经回家了。没见过一个大男人象你这样小心眼,吕小月帮你介绍工作,她的方式是过份了点,但她也是出于一片好心,你倒好,人家家里出这么大事,你也不来看看人家。”
李华等杨敏把话说完,看看表,“我只有五分钟,同事在车里等我。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第 6 章
“什么忙?”
“这几天,你想办法把小月留在你身边,或者留在学校也好,小月在学校不是有宿舍吗,不管用什么法子,也不管她家里人神色有多难看。”
“为什么?”
“你别问了,我知道你做得到。”李华说这话的时候,街对面的警车响了三声急促的喇叭。
“小月妈妈的事,是不是有内情?”杨敏抓住李华。
“现在还说不清楚,警方正在调查。”李华说。
“你不是调去做交通警了吗?”
“临时抽调,因为我以前也调查过吕家的案子,对吕家的情况也比较熟悉。”
“你以前调查过吕家,吕家有案子?”杨敏惊问。
“没时间了,你记住我的吩咐就行了,你知道我的电话,有事记得打我电话。”李华匆匆交待。
杨敏想起一事,最后交待一句,“对了,小月的哥哥吕阳明天回来,他应该知道些什么。”
“吕阳,娶谢珑的那个吕阳?”李华停住脚步问。
杨敏点头。
“明天什么时候,哪一趟班机?”
杨敏摇头,吕阳说得不是很清楚,他不会想到,这里有一个女孩,很想去接他的飞机,哪怕是以他妹妹同学的身份。
“算了,我去查旅客名单。”李华说。
杨敏忽然妒嫉起李华来,她希望,她也连这样,堂而皇之地查旅客名单,名正言顺地找到吕阳,说些什么,哪怕是见一面也行。
杨敏知道自己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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