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了许多漂浮在云雾中的陌生可怕的面孔。
“振作一点。”哈尔说,但只是自言自语。他必须保持镇静。这与歌声没什么关系,如果那个人想唱为什么不让他唱呢?
要是在白天,这歌声会是很优美的。而在夜晚,大雾濛濛,风声尖啸,山里发出低沉的隆隆声,大地在脚下颤动,火山灰渣不时落在他们的钢盔上,远处的火山口喷出圆柱形火焰,闪闪发光……所有这些都会使人产生幻觉。
因此,这歌声听起来也许就非常可怕了。与其说是在唱歌,倒不如说他是像疯子一样地喊叫。
但这位博士可不是疯子,而是一个认真的科学家。他是美国博物馆的火山专家,研究过世界各地的火山。他曾经进入火山口,分析气体,测量熔岩流,绘制火山喷发图,也撰写过学术报告。
火山对于他来说只是数字和现像。他是一位冷静的、有数学头脑的、经过严格训练并很有成就的学者。
哈尔觉得他和罗杰能被选为这位火山专家的助手是一件幸运的事。他们对火山一无所知,但他们身强力壮,并且已经有了在亚马孙河和太平洋岛屿上几个月的探险经验。眼下暑假快结束了,他们本应像往常一样准备回学校,但由于他们的年龄比同班同学的平均年龄还小,他们的父亲约翰·亨特,著名的自然学家和动物收藏家,答应让他们休学一年,以便使他们在他和他的朋友的探险中经受实际的锻炼。
因此,他们就跟着一个唱歌像疯子一样的人,在深更半夜来到了这座即将喷发的日本火山的半山腰上。“呯”的一声,一块像鸡蛋那么大的火山渣落到哈尔的头盔上,又弹开了。幸运的是,这些从火山口喷出来的炽热的石头,在寒冷的雾气中飞行一英里后已经变凉了。但此时此刻哈尔却希望它们仍是热的。冷风把潮湿的雾气吹到他的身上,他的外套都能拧出水来了。他们好容易爬出了浓雾,呼吸到了一点新鲜空气,但前面还是浓雾,不久他们就又被雾气淹没了。他们就这样从一片云雾爬到另一片云雾。
这时,附近的山里却存在着一个给人带来舒适和温暖的巨大火种。哈尔把手放在地面上,就能够感觉到热乎乎的。当他冷得浑身颤抖时,一堆温度高达千度的可怕的烈火,正在他的脚下燃烧着。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享受一下这个巨大的火炉里放出的热。
突然,火山像一条爬上岸的落水狗一样抖动了一下身子,并喷出一股火焰。
紧接着又是一阵火山渣冰雹似的落下来。火山渣落到头盔上没什么事,但砸到肩膀或后背上就会肿起大泡。说不定什么时候还会落下更大的,据说浅间火山曾喷出过像摩托车那么大的石头。
但那种情况现在不会发生,浅间火山还没有猛烈喷发的迹像,否则他们也就不会来了。它现在只是发出低沉的隆隆声。
这并不是说很安全。事实上,在几天前就有两名登山者被一阵石头雨砸死了;一个月之前,有一个人被困在两股熔岩流中间活活烧死。火山灰和火山渣一直飞到20英里以外的山脚下,地震已经毁掉了轻井泽镇附近的几所房子。
但这些与浅间火山真正发怒时的情景是无法相比的。在一次喷发中它曾经把48个村庄埋在100英尺厚的熔岩流下。这个厚度是埋葬庞培城的两倍。浅间火山的高度是维苏威火山的两倍,一旦爆发,其猛烈程度也会是维苏威火山的两倍。
现在看来,它好像在慢慢地酝酿着又一次可怕的爆发。也许在一年以后,也许是一个月,也许是明天,谁能知道呢?如果说有人能知道,那就是训练有素的火山专家。也许丹·亚当斯博士能够揭开浅间火山之谜。罗杰猛然停了下来。“鬼!”他喊道。哈尔和博士停下来看着罗杰,这孩子是不是疯了。他们都想安慰他几句,但还没来得及开口,罗杰又喊道:“在那儿。”他指着高高的峭壁上。他们抬起头,但什么也没看见。雾像一顶巨大的蚊帐一样包围着他们,迅速地掠过地面,不是浓密的一团,而是迎风飘动。博士的可怕的歌声停下来了。而呼啸的风声正发出刺耳的音调,加上火山低吼,火光闪烁,石雨纷纷,充满了不安与恐惧的气氛,令人毛骨惊然。难怪罗杰会产生幻觉。
“难道你们什么也没看见?”罗杰不耐烦他说,“在那儿!”他们又抬起头,终于看到了罗杰那敏锐的眼睛在雾里所看到的东西。在高高的峭壁上,三个亮点像鬼怪似的在那里跳舞。是火山里喷出的火球?还是正朝他们流过来即将把他们埋没的熔岩流呢?“显然,我们在山上并不孤独。”博士说。他把手做成喇叭状放在嘴上喊道:“喂——!”上面的亮光停止了移动,三个登山者静静地听着。但在逐渐增强的风声和火山的隆隆声中却听不到人的说话声。博士又喊了一声。这次从上面传来了答话。
“走,”博士说,“我们要有新伙伴了。”他们一刻不停地攀着火山岩向上爬去,一直来到亮光的前面。他们看到三个拿手电筒的日本人。“你们好!”三人之中年纪最大的一个用日语说。当他的手电筒照到来人的脸上时,他就改用英语说:“啊!我想你们是说英语的,我也说英语。我是名古屋中学的英语教师,这是我的两个学生牛房和町田,他们的英语不像我说得这么好。我叫户栗。”
博士把他自己和他的两个同伴介绍了之后,他们彼此握了握手。他们都同样由于在爬向火山口的路上有了新伙伴而感到高兴,现在,神秘的夜晚,寒冷的浓雾,哀嚎的风声和隆隆作响的火山,似乎都不那么恐怖了。
最使哈尔和罗杰感到高兴的是博士不再用他那古怪的、令人难以忍受的声音唱歌了。六个人在爬山过程中愉快地交谈着。
2、雾与火
夜色渐渐由漆黑变成灰白色,天快亮了。不一会儿,周围的景物清晰了,手电筒也可以关掉了。
他们看到的一切是多么荒凉啊!巨大的黑色熔岩,干涸的熔岩河,没有一棵树,没有一丛灌木,甚至连一根草也没有,就是月球上也不会这样荒凉和单调。真是一片不毛之地,看来人类似乎也没有资格来到这里。
只有这里的雾是极美的。它们来去无踪,像波浪一样,飘过潮湿的黑色岩石。有时你能看到20英尺开外,但转眼间就可能伸手不见五指。
在黑夜般的浓雾中,仅有的一条崎岖小路也看不见了。现在他们简直是跌跌撞撞地往上爬,像山羊攀登悬崖一样。他们不时在火山灰中滑倒,不时被尖利的、像玻璃碴一样的火山岩划破,当大地颤动时还要使身体保持平衡。突然一阵剧烈地。震动,岩石猛烈地碰撞起来。他们头上传来一种物体下滑的声音。
“当心!”博士喊道,“到岩石下面去,快!”
他们六个人挤在很浅的岩洞里,成吨重的岩石、火山灰和火山渣像致命的瀑布一样隆隆而下,落在他们前面几英尺远的地方。当“瀑布”在岩洞前落下来时,光线完全被挡住了,乱石顺着山坡横冲直撞地滚下去,发出的轰鸣声越来越弱,最后消失在浓雾之中。
“再等一会儿。一些滚得慢的石块现在才开始落下来,有的石块大得足以砸死一个人。”博士说道。当一切都平静以后,攀登才重新开始。山势终于变得平缓起来,六个精疲力尽的火山探险者发现他们已经到了山顶。但火山口在哪儿呢?
这可不是一座普通的火山。一般火山的形状都像个圆锥,而这座火山的山顶却是由几英里长的起伏不平的斜坡组成。在某个地方会有一个火山口,然而没有一点儿标志,谁知道可能在哪儿呢?晴天的时候能够看到火山口升起的烟。但在这样浓重的雾里,彼此只能勉强看到对方。
天气特别寒冷,因为他们现在的位置已经在海拔8000英尺以上。茫茫大雾仿佛浸透了他们的身体,他们挤在一块巨石后面开了一个“作战讨论会”。雾像河水一样被巨石分开,在巨石两侧翻滚着。
“我们生火吧。”户栗努力装出一副高兴的样子说。他看看周围,想我一些木块,但连一根树枝、一片叶子也看不到。六个人掏遍了所有的口袋,拿出一些小纸片,堆起来有几英寸高。博士把它点着,他们就在那微弱的火苗上暖了暖手,不到五分钟火就熄灭了。
“我饿,”户栗说,“你们饿吗?”他打开一个木制的小盒子,里面装的是一些鱼和米饭。“我们叫它盒饭,你喜欢吗?”
“是的,喜欢。”亚当斯博士答道,“你大概也喜欢这个吧。”他拿出几块巧克力。他们把各自带的食品分着吃了。罗杰从饭盒里拿出一些像白色的虫子似的东西,他疑惑不解地看着它。
“章鱼触手,”户粟兴高采烈地说,“很好,你喜欢吗?”
“我喜欢。”罗杰说着一口吞了下去。六个人中只有一个人没吃东西,那就是牛房。他坐在离其他人不远的一块熔岩上,脸色苍白,紧锁双眉,像是陷入了痛苦的沉思。
博士站起来,“好了,户栗先生,我们去找找火山口怎么样?”英语教师摆了摆手,咧开嘴笑了笑。看起来什么事情也不会干扰他。“也许我们找不到,我想我们是找不到了;也许雾会散开,然后我们去找;也许雾散不了。山顶有许多英里长,有的时候人们要在雾里徘徊好几天。我们要呆在这儿,什么也不能干。”亚当斯博士没有说话。他觉得户栗不仅是一个相当差劲的英语教师,而且还是个胆小鬼。
“我认为我们有事可干。”博士说,“有的地方会有通向火山口的小路。如果我们能找到它就行了。现在我有一个计划,我们可以组成一个‘转盘’,你,户栗先生,留在这儿。我们五个人一起往前走,直到快要听不到你的呼喊声为止。不能走太远,因为浓雾能吸收声波,也许只能走500码左右。我们把町田留在那儿。其余的人再走500码,再留下牛房。然后继续走,依次留下罗杰、哈尔。我在另一端,这样就可以组成一个一英里半的传呼线。然后,户栗先生呆在原地不动,其他人像钟表的指针一样绕着他转,如果小路在距这块岩石一英里半的范围之内,我们就能找到它。”
“不会有人迷路吧?”哈尔问道。“如果一个人始终能听到另一个人的呼喊声就不会迷路的。我们开始吧,要不停地喊,户栗先生。”当户栗转过身背靠着岩石,为他在这个计划中所充当的角色感到得意的时候,其他五个人已经消失在浓雾里。“唷!”户栗开始用日本的方式喊叫。他们继续往前走。“唷……唷……唷……”喊声越来越弱。他们留下町田,然后继续往前走。五个人一个一个地被留下,不停地向前向后呼喊,直到博士来到传呼线的未端。“开始!”他喊道。命令顺着传呼线传下去,于是巨大的转盘开始转动。
转了还不到四分之一圈,博士喊道:“在这儿,小路。到我这儿来。”博士的话被传下去。不到二十分钟,所有的人都集中到了小路旁。但哪条路通向火山口呢?他们仔细地听着火山的隆隆声,辨别着声音的方向。由于有雾,声音好像来自各个方向,像是从天上,也像是从地下发出的。“我想大概是这条路,”火山专家边说边沿着那条小路走去。其他人紧跟着他。
牛房走在最后面。哈尔向后瞥了一眼,看到那个年轻学生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目光呆滞,步履沉重,若有所思。好像发生了什么不顺心的事。牛房到底怎么了?
哈尔放慢脚步,和牛房并排走,想跟他聊聊天。但哈尔一点也不懂日语,而牛房又太腼腆了,他不愿用他学过的一点英语来交谈。他冲哈尔勉强笑了笑,然后他们就又在沉默中艰难地向上爬去。
与牛房的情绪相反,丹博士有点过于得意了。哈尔尊敬地称他为丹博士。“叫我丹好了。”丹博士对他说,“不管怎么样,我只比你大十来岁,何况你长得比我高。”
那是真的,尽管哈尔还不到二十岁,但他的个子比博士还高,肩膀也比较宽,身体也健壮。但哈尔认为博士瘦长结实,而且智慧非凡。他觉得直呼其名对这位科学家有点不够尊敬。最后哈尔还是让步了。
又是一阵碎石落了下来,但丹博士仿佛没有看到。他抬着头爬得很快,把其他人甩下一大截。火山的隆隆声越来越大,太阳已经升起来了,但阳光穿不透浓雾。由于有可恶的烟气混进来,雾变得更浓了,户栗被呛得直咳嗽。
丹博士不顾呛人的烟雾、不断落下的碎石、大地的颤抖和越来越大的轰隆声,仍然大踏步地向前走。他的胆子太大了,好像生怕别人说他害怕一样。他又一次唱起了晚上唱的那首凄凉的歌。听起来和在晚上一样令人不可恩议。
他忽然停了下来。“我们已经到了!”他喊道。
其他人都来到他身边。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