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问哈尔被什么东西打着了。
麻木感逐渐消失,但哈尔全身的关节却痛了整整一天。哈尔真不愧为热心的动物收集家,他决意要把这个活蓄电池带回去。他在地上挖了个坑,装满水,用干树枝把电鳗拨进坑里。
“它可以暂时呆在那儿,”他说。他把罗杰送上吊床。他的病人正在康复,电击对他很没好处。
“真可惜啊,它治不好疟疾,”哈尔说,“印第安人用它来治疗风湿症。北美有两家医院派飞机到这儿来收集电鳗,用它们来做医学试验。”
“那玩意儿打你时,你估计有多大电流?”
“我不知道。但他们测量过电压,发现普通电鳗放电时,电压可达300伏。”
“电鳗越大,电压也就越高吧,我猜?”
“并不总是那样。据报道,有条电鳗只有40英寸长,它的电动势却高达500伏。”
“那会把人打死吧?”
“嗯,也可能不会。不过,如果你在水里,那就足以使你全身麻木,然后,就被淹死了。许多牛啊马啊都是这样死的。人类也有。”
“那么,假如我们真能夺回‘方舟’,你打算怎么样把它弄上船呢?”
“我也正为这问题伤脑筋呢,”哈尔若有所思地说,“当然,如果电鳗不愿意,它大可不必使出最后一招。放电完全是它自己的意愿,是由它大脑中的一个小电钮发出的指令。如果很轻很轻地抓它,它完全可能不打开它的发电机。”
“那你就得冒很大的风险了。”
“说得对,”哈尔皱起眉头,“要是我想得起来——有一次,我在洛克菲勒试验室见过他们解剖电鳗。放电那玩意儿是一根从脑部通到尾巴尖的神经。要是在某一点上把这根神经切断,那么,整条鳗鱼就只有脑部和这一点之间可以放电,你就可以抓它的尾巴了。”
“那么,你做这个小试验时,”罗杰说,“千万别忘了给我留个看得清楚的好座位,我很想看个究竟。”
“何不立刻动手干?”说着,哈尔就立即开始表演。他手执尖刀,在鳗鱼背上离尾巴六英寸的地方敏捷地轻割一刀。幸好刀把是不导电的木头。割完后,他碰了碰鱼尾巴,没有感觉。他抓住鱼尾,把电鳗高高地举起来,又扔回坑里。
“手术成功啦!”
哈尔又去钓鱼。转眼功夫,他钓起来一条骨舌鱼。他把鱼嘴撬开,几十条小鱼涌出来——这种鱼很特别,常常把鱼苗衔在嘴里。哈尔想,亚马孙河里到处是贪嘴残忍的家伙,这实在是一种很好的防卫措施。角鲨特别爱吃骨舌鱼的小鱼苗——只要这种长着一张狗脸的恶霸在附近一露面,小骨舌鱼就马上向妈妈扑去,而妈妈则张开宽阔的嘴巴迎接它们。这条鱼很大,晚饭时,兄弟俩美美地吃了一顿。
第二天,哈尔远远看见一条独木舟,他挥手,呼喊,甚至想用留给“鳄鱼头”的那颗子弹鸣枪求救,但独木舟上的人却没发现浮岛上有人。
第三天发生的事情更令人沮丧。他们看见了自己的“方舟”,它就靠在岸边。浮岛在离“方舟”一英里远的地方悄悄地漂过。哈尔本来可以置河里的一切危险于不顾,游水过去,但罗杰肯定不行。哈尔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方舟”留在后头,自己却继续乘着浮岛向前漂去。
“鳄鱼头”不见踪影——可能他正在林子里给那群动物找吃的。他怎么知道该给它们喂什么饲料呢?如果哈尔不及时回到它们身边,有一半动物都活不了,可是,假设“鳄鱼头”真的知道该怎么样料理它们呢?假设他真能把它们平安运到玛瑙斯并且装上大轮船运走了呢?假如哈尔真的不得不两手空空地回家,那又该怎么办呢?
这种假想一旦开了头,就没完没了了。如果他像罗杰一样,也高烧病倒了呢?要是他也昏迷不醒,说胡话,兄弟俩一齐无依无靠地躺在吊床上,直到雨季常有的一场可怕的飓风把他们的岛摧毁,或者把木棉树刮翻,然后,他们就喂鱼了。
早晨,哈尔醒来发现他的水上岛国不走了。至少,它不是在顺流向前走,而是被冲进了一个河湾。一股逆流而上的漩流正托着它在河湾里兜圈。
这几乎使哈尔发狂。当他在这个河湾里打转转时,鼓满风帆的“方舟”随时都会飞驶过去,然后,就再也找不到了。每当浮岛漂过河湾口,他都尽力划水或用竹篙把它撑回主航道里。但这条“船”实在太大了,一个水手很难操纵它。这天上午刮的是逆风,风的强大力量压迫着高大的木棉树冠,把整个浮岛推进河湾转了一圈。
哈尔往上游望去,正好看见“方舟”。“方舟”没有扬帆。哈尔很奇怪,但他猛然悟到其中的奥妙。就是那股把浮岛推进河湾的逆风,使“鳄鱼头”无法扬帆。“方舟”只能顺水漂流。
哈尔心里忽然产生一个希望。如果这股风能毫不费劲儿地把顺水漂流的浮岛从主航道冲进河湾,它为什么不能对顺水漂流的“方舟”起同样的作用呢?也许,几分钟之后,“鳄鱼头”就会跟他“会师”了。
他准备迎接他。他冷冷地笑着检查了他的“野人”连发来福枪。然后,他爬上树去吩咐罗杰。
“躺着别动,”他说,“别作声。”
罗杰马上爬出吊床。“我躺够了,”他说着,身体有点儿摇晃,他赶紧抓牢一根树枝,“不管怎么说,要打架的话,我也要帮忙。”
“你能帮什么忙呢?”
罗杰眨眨眼,“我不知道,但我总能干点儿什么。那家伙的块头有你两个大,你需要我。”
“好吧,不过,你得在树上藏好。呃,他会发现这两铺吊床的。”
哈尔解下吊床。在漩流和逆风中,“方舟”直向河湾口漂来。哈尔抚摩着他的“野人”来福枪,眼睛在“方舟”的甲板上溜来溜去,搜索“鳄鱼头”。他终于找到他了。“鳄鱼头”躺在甲板上,睡得正香。动物们喊着,叫着要吃早饭,他充耳不闻。哈尔听到了小貘的嘶鸣,美洲豹的低吼,小狨猴的啁啾,还有那几只鸟的啼鸣。
这一切看起来有多好啊!查理,那木乃伊头,依旧束着头发挂在桅杆顶,在风中摆来摆去;巨鹳依然保持金鸡独立的姿势,显得那么睿智;小鹿那么美;哈尔甚至对那可恶的南美大森蚺也怀着亲切的感情。
“方舟”漂进河湾,跟在正在兜圈的浮岛后面。哈尔真担心他们会就这样无休止地转下去,老隔着几杆①远。但浮岛没有“方舟”漂得快。那笨重的半英亩地一会儿擦着河底,一会撞着河岸。“方舟”很快就赶上了它,挤压着它。
①一杆=5。0292米。——译者
“咱们动手吧,”哈尔低声说。罗杰扛着吊床。哈尔悄悄来到水坑边,抓住电鳗的尾巴,轻轻地提溜起来。兄弟俩踮起脚尖从“托尔多”后面溜上“方舟”。哈尔把电鳗放在甲板上。它安静地呆在那儿,鱼离了水永远也活跃不起来。
双脚重新踏上自己的“方舟”,哈尔感到眼前的世界显得格外美好。他望着手里的枪,感到很奇怪,脑中杀人的念头早已荡然无存。他自信地握紧双拳,只要有必要,他的拳头什么都能干。他放下了枪。
他绕着“托尔多”的一角漫步,望着“黑美人”微笑,“黑美人”却只是冷冷地盯着他,对他的友好表示毫不理睬。他又笑着望望南美大森蚺,那巨蛇正忙着消化那头海牛,连眼睛都懒得睁开。
只有宝贝儿绞蟒比较友好。它婉蜒穿过甲板向哈尔爬过去,哈尔弯下身子抚摸它扬起的头。
“大鼻子”走上前去嗅他的腿,小狨猴“眼镜”爬到他身上,钻进衬衣里。哈尔把它捉出来,摩挲一阵,然后放到一边。几秒钟以后,他的衬衣里头就再也不是小狨猴安全的藏身之所了。
哈尔居高临下地望着“鳄鱼头”。这大块头仰面朝天地躺着,他那扭歪的脸即使在睡着的时候也丑陋不堪。他腰间挂着哈尔的一个皮枪套,枪套里的正是哈尔的左轮手枪。哈尔弯下腰把枪轻轻地抽出来,放在大森蚺的笼上。
然后,他照着“鳄鱼头”的肋骨狠踢一脚。
“噢呜,噢呜!”“鳄鱼头”像只被惹恼了的美洲豹似地嗥叫起来。他的脸抽搐着,活像有条蛇在脸皮底下爬,眼睛只张开一道裂缝——但一看见哈尔,马上就瞪得溜圆。
他一翻身跳起来,手啪地一声按在枪套上。枪没有了。
他像头野牛似地怒冲冲地向哈尔扑过去。就他的年龄来说,哈尔长得够高大壮实了,但他的体重还是比他的对手轻整整80磅。他闪过一边,让那大块头冲进“托尔多”。黄虎咆哮,黑虎怒吼,鸟儿嘎嘎乱叫。
“鳄鱼头”转过身来,可是,没等他冲哈尔大耍威风,哈尔的拳头就不偏不倚地落在他的脸上。这孩子把每块肌肉的力量都集中在这一拳上,满以为一拳过去,“鳄鱼头”马上就会倒下。
看样子,“鳄鱼头”对这一拳并不在乎,他向哈尔冲去。这一次,他那巨大的拳头砸在哈尔的额头上,打得他像陀螺一样在甲板上直转。他的身体冲过甲扳撞在金鸡独立的巨鹳的那条支撑腿上,巨鹳尖叫一声冲上50英尺高空,把绑着它的绳子拉得绷直。
趁着哈尔还没站起来,“鳄鱼头”抓起“方舟”上一支又长又重的桨,只听咔嚓一声,桨落下来,不过,没落在哈尔身上,他已经侧身一滚,躲过了这一击。现在,他正好在“鳄鱼头”的胯下,想用力把这魔鬼推倒。但是,要撼动“鳄鱼头”就像要推倒大象一样艰难。
“鳄鱼头”一脚把哈尔踢开。但哈尔又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继续与他搏斗。他对着“鳄鱼头”猛地一撞,逼着他退到森蚺笼那儿。“鳄鱼头”挥起右拳,重重一击,哈尔整个儿趴在甲板上。
“鳄鱼头”爆发出一阵狰狞的狂笑。接着,他看见了宠顶上的左轮手枪。
他一把抓起枪,一步跨过去,想一枪把哈尔给结果了。正在这时,他看见一幅恐怖得令他终生难忘的景象,不由得尖叫起来。
一条盘旋在空中的绿色巨蛇正向他扑来。罗杰抓住电鳗的尾巴,甩套马索似地握着电鳗在头顶上转。使用弹弓的大卫①向哥利亚冲去时也不如他那么勇敢无畏。魂不附体的“鳄鱼头”开了枪,但他不知道该打什么,往哪儿打。
现在,那卷成一盘的黑绿色的蛇缠在他的脖子上,缠了一圈又一圈。他被什么猛地一击,全身像上了酷刑一样痛苦。他那笨大的身体毫无和觉地瘫倒在甲板上。
①据“圣经”故事,大卫是犹太部落的一个牧童,非列士入侵时,军中一名主将名叫哥利亚,身高七英尺,骁勇异常,以色列军营中无人敢敌。大卫给在军中当兵的哥哥送饭时,听到哥利亚在叫骂,便自告奋勇,迎战哥利亚。他手执弹弓和牧羊棍,勇敢地向哥利亚走去。他往弹弓上压上了鹅卵石,照哥利亚的脑门射去,将他击毙。后来,牧童大卫成了以色列王国的国王。——译者
27、笼中囚
哈尔和罗杰站着看着那倒在他们脚下的巨人。哈尔抖得厉害;他大病初愈的弟弟甩了一气儿电鳗,这会儿正在呼哧呼哧直喘粗气。
“我们现在拿他怎么办呢?”罗杰气喘吁吁地问,“我们必须趁他还没醒来就对他作出处置。”那条电鳗完成了它的壮举之后,正慢慢爬过甲板向水边蠕动。哈尔抓住它的尾巴,打开大森蚺的笼门,把电鳗放进去。
“它不会伤害那条大蛇,大蛇也不会伤害它。那一澡盆水给电鳗用正合适。”
“可是,我们拿‘鳄鱼头’怎么办?捆起来吗?”
“那太便宜他了,”哈尔说,“把他吓个半死才痛快呢。他也有今天,活该。”淘气鬼罗杰动开了脑筋。他望望“鳄鱼头”,又扭回头看看蚺笼。“我倒想知道,要是让他与世界上最可怕的蛇结伴旅行,他会有什么感想!”哈尔开怀大笑。“我的伙计,高烧把你给烧聪明了。”他们又推又拽,好不容易把个巨人塞进了另一个庞然大物的笼子里,关上门,上好锁。“鳄鱼头”没躺在澡盆的水里,他挨着澡盆躺在笼底。这地方特别窄,他的脸离那沉睡的大森蚺的头只有一英尺,大森蚺的身体泡在澡盆里。刚才那场战斗里的英雄——电鳗,正在澡盆里无精打彩地游来游去。
“鳄鱼头”那张脸平常总像牛肉一样红,这会儿却变得苍白。没有一点儿迹象可以证明这人还在呼吸。哈尔开始担心,不知道到了玛瑙斯以后,该怎么样把“鳄鱼头”的死因向警方交待清楚。要是他和罗杰把船驶进玛瑙斯港时,船上摆着具尸体,哥儿俩准会因涉嫌谋杀而被拘留。
他暗自祈祷,保佑他们的死敌苏醒过来。“鳄鱼头”硕大的身躯动弹了一下,开始喘气。接着,他张开眼,看见离他一英尺左右的地方有一个巨头,这头比他自己的头大,但几乎和他的头一样难看。慌乱中。他把头猛地向后一摆,撞在笼栅上,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