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杰躺在床上倾听着深夜里的各种声音,野兽真像把营地都给占领了。他能辨别出其中的某些声音——豺的呜呜声、猫头鹰的咕噜声、以及他熟悉的嘿、嘿声,这是非洲大陆上四脚动物中数量很大的一种——牛羚或者叫角马。还有一种类似家猫的叫声,不过这叫声来自比家猫大20倍的动物——猎豹。犀牛喷鼻子就像汽车回火的声音。一种像厨房边的垃圾桶翻倒的咔嗒声,那是鬣狗干的,接着传来了这种怪异动物的阵阵笑声“嘀——嘻一嘻一嘻——哈哈”。从远处的河边传来了河马深沉的笑声“哇、哇、哇”,以及更深沉的“嗬、嗬、嗬”。他只能辨别这当中的十分之一,还有十分之九就听不出来了。他津津有味地倾听着,直到最后,他听到了一种记忆犹新的声音——锯树疙瘩似的豹子的咆哮声。他连忙把头埋到枕头里,再拉上毛毯盖住耳朵。后来,他睡着了。
像是才过了五分钟,就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了,他睁开眼,天还是灰蒙蒙的。
门开了,队长马克·克罗斯比走了进来。
“你们想参加黎明巡逻吗?这是一天之中观察动物的最好时光。”
看到队长已经能起床活动,他们很惊讶,这一定是个体质很好的人。“你的手臂怎么样了?”哈尔看到他的手臂用绷带吊着,就问道。
“不错,”队长说,“瞧,可以活动。我算走运,箭仅仅扎穿了肌肉部分,吊几天绷带就没事儿了。穿上衣服,喝咖啡去!”
他们来到门廊,那个黑人孩子已经将一把咖啡壶和几只杯子放到桌上。晨雾正在升起,乞力马扎罗的下半部仍然看不到,白雪皑皑的峰顶飘在晨雾之上,就像天空中飘着的一朵白云。太阳已经照到了上面的白雪和冰川。营地这儿仍然是黑沉沉的,在树冠平整的金台欢树中游动的那些朦胧的影子,看起来与其说是动物,不如说像纸上一摊摊的墨水痕迹。
克罗斯比发现罗杰不时朝厨房那儿张望,那意思很清楚:除了咖啡之外,似乎还应该再来点什么。队长笑了:
“你对我们的习惯可能感到奇怪。动物一大早就出来活动,所以我们在拂晓前催客人起床,把他们领出去观看动物,9点左右才领他们回来吃早餐。”
“说到客人,”哈尔说,“好像这些‘板达,没有一间住的有客人。”
克罗斯比摇摇头,“现在公园遭到偷猎者的破坏,极少有游客到此地来。他们害怕。这也是偷猎带来的恶果之一,偷猎吓跑了游客,这就意味着吓跑了钱。而这个年轻的国家缺的正是钱。过去,旅游业是这个国家最大的一笔收入。没有了旅游者带来的金钱,这个国家就要陷入困境。所以,如果我们能制止偷猎的话,我们不仅挽救了那些宝贵的动物,还挽救了肯尼亚。”
他们一起乘队长的“兰德罗伏”越野车出发,还没开出半英里,迎面就碰上了一群野牛,几乎有上百头,浑身的黑毛,又硬又粗,一个个低着脑袋站在路上。克罗斯比把车停住,他说:“不能从它们当中穿过。”
一头公牛走出了牛群,一直来到离车大约只有20英尺的地方,它瞪着眼盯住车,又摇摇脑袋。
“那是它们的头儿,”克罗斯比说,“如果它攻击我们的话,其他的都会跟着冲上来。”
“它们会绕过车子吗?”
“野牛从不绕道,它们一直往前冲。许多猎人认为,它们是非洲大陆最危险的动物。它们的脑袋就像铁球,什么东西也挡不住它们,只要它们朝前来,这辆车就将会成为一堆烂铁!”
“它们还有个习惯:过去之后还会折回来。”哈尔想起了他本人与这种坚定不移的动物的遭遇。
“是的,”克罗斯比说,“多数动物肆意破坏之后就会离去,但野牛还会回来,它要看清楚,你是否真的死了。当然,它们也并不总是那么危险,如果没有什么东西激怒它们的话,它们安详得像奶牛似的。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停在这儿,一动也不能动。如果它们那大脑袋认为我们没什么危险的话,它们就可能让开,一切都取决于偷猎者们。”
“这与偷猎者有什么关系?”
“如果哪个偷猎者的箭或矛伤害过这头公牛的话,它就会恨所有的人,就可能在我们身上报复。呵,我想我认识这头公牛,你们看它那右边扭曲的角。我相信它曾经到过我们的营地,而且我还给它饮了水。让我们试试,看看它是否还认识我。”
他打开车门,正准备下车,立刻从大公牛那里爆发出愤怒的咆哮,它身后的整个野牛群也发出了怒吼声,开始跺蹄子。大公牛开始朝前迈步。哈尔真想立刻把车掉头开走。
可是,当队长下了车走到那头大野牛可以把他从头到脚看得一清二楚的地方时,大公牛站住了,并显出一副把事情好好想一想的模样。后来,它转过头,朝野牛群走去,大概是用野牛的语言向它们宣布:“这个两条腿的东西还不错。”然后。以一种极为尊严的派头朝树林走去,整个野牛群也跟着它离开了。
哈尔和罗杰松了一口气。
队长上了车,说道:“下一站是守备瞭望哨。”
他们穿过一些令人心旷神怡的树林,看到了长脸的狷羚、大羚羊、长颈羚,以及可爱的一蹦一跳的黑斑羚,它既长于跳高也长于跳远;森林里的小丑——疣猪哼哼吱吱给他们让路,一个狒狒家族穿过树林的时候,还凶狠地大喊大叫。
他们在一个地方停下,观察着一个约有二十多头象的象群。远处还有几头野牛,有公牛,有母牛,还有小牛。大象看到汽车到来,都示威般地支棱起大耳朵,使劲地抛甩着长鼻。哈尔想拍几张大象的照片,得到队长允许之后,下了车朝象群走去。这种聪明的动物完全清楚一架相机和一支枪的区别,所以对哈尔来到不到100英尺以内的地方,它们根本不加理睬。哈尔拍了8张照片之后,它们大概觉得这个苍蝇般大小的人有点讨厌,似乎要对他采取某种行动,哈尔吓得赶忙钻回车里。
又走了半英里,克罗斯比队长又把车停下,“现在我叫你们看点有意思的东西,你们会感到难以置信,瞧那一边。”
兄弟俩看到的是一棵断倒在地上的树,一头大象站立在旁边。
“这有什么可看的?”
“看着吧!”
树干上的树皮已经给撕掉了,露出了白色的树身。过了一会儿,只见那头大象举起长牙朝树干扎了下去。它施展它那惊人的力量,只听得一声响亮的撕裂声,就从树干上撕下一块约2英寸厚、6英尺长的木块。
“它到底要干什么?”
似乎是为了回答他们,大象用长鼻卷起了木块,从长牙上把木块取下,然后竟然放进了嘴里。
嘎吱,嘎吱,它嚼着这么厚的木头,就像是吃一块油炸土豆片似的,不到10秒钟,这块6英尺长的木头就到了它硕大的身躯里面去了。
它接着又撕下一片,又一片,都是嚼嚼,然后吞掉。不言而喻,这是它一顿可口的早餐。
“它要这样一直吃下去的话,”罗杰说,“它就会成为一头木头象了!”
兄弟俩经常看到大象吃树叶,甚至也看到过大象吃嫩树枝,但他们从未看到吃树干的大象。
“这肯定是头怪物。我看世界上没有什么动物是吃树干的。”
“有一种,白蚁。但白蚁不是一次就能吃掉一根树干的。”队长说。
那头象在一心一意地享用它的美餐,对他们的汽车不屑一顾。哈尔拍了几张它的照片,除非有照片为证,不然人们是不会相信竟有这种事。
“它真走运,遇上这棵倒下的树。”
“不是走运,”克罗斯比说,“完全可能是它自己推倒的。”
“那树差不多有5英尺粗啊!”
“哈,它的体围可远远超过5英尺呢!而且它的力量与它的块头很相称。因为大象,我们损失了很多树。如果有哪棵树它们推不倒的话,它们会用别的办法把树弄倒:在树干的一侧拼命地咬,直到啃倒大树为止。它们很聪明,树倒下来之前它们就躲开,不让树砸伤自己。有一头年轻的家伙还没学会这一手,有一次它啃倒一棵树时,没躲开,就给树压住了。三天之后我们才发现,它已经受了伤,还没来得及把它弄出来它就已经死了。”
他们又继续前进。汽车爬上一段陡峭的小路,来到瞭望哨,一名队员正紧贴着望远镜瞭望。他发现队长下了车,立刻啪地一声立正,向队长敬礼。
“有什么情况吗?”
“没有,先生。”队员回答说,“除了看到一些鸟之外。”
克罗斯比从望远镜中看了一下,然后让哈尔、罗杰都看了一下。他们很清楚地看到,在树林边上的一块地方,一些兀鹰正在盘旋。兀鹰盘旋的地方一般都会有死的或快要死的动物。
“是不是有偷猎匪徒?”
“不一定。”克罗斯比说,“那儿离我们的住所才两英里,他们未必敢来到那么近的地方,不过,还是下去看看吧。”
他们驱车来到那个地方。在树林的边上躺着一个巨大的躯壳,看不出有什么偷猎者的迹象。他们走下汽车时,一大群兀鹰从那具黑色的尸体周围冲天而起,与天上的兀鹰一起在上面盘旋。
“死河马。”克罗斯比说着走向这头已死的动物。
它不仅死了,而且尸体已经塌陷,一侧有一个桶那么大的洞,尸体内部已经空了。除了一个空壳之外,里面什么也没有——再就是一股难闻的气味。
兄弟俩弯着腰看了看这个空壳,“可怜的家伙,”哈尔说,“可能是病死的,鬣狗、豺、兀鹰啃出了这个洞,把里面全掏空了。”
“你认为不可能是匪徒们杀害的吗?”罗杰说。
哈尔直起腰,说:“瞧,那儿就是营地的‘板达’,一眼就能看到这儿。队长说,匪徒们不敢到离营地这么近的地方来。”
克罗斯比仔细地看着死河马的脑袋,然后说道:“当时我是这样说的,但我错了。河马的两只角都没有了,没有一种动物会嚼食这种东西——它并不好吃。是匪徒们取走的。所以这头河马并不是自然死亡。”他指着一处支离破碎的伤口,又说,“这是矛扎的。现在你们心里大概有数了,这些家伙的胆子有多大。但你们所看到的还远非最严重的情况。上车吧,我带你们去再看看别的东西,比起那儿来、这儿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
汽车走了几分钟就停下了,克罗斯比说:“这儿就是扎沃河。”
可是兄弟俩并没看到河,看到的只是绵延一片的黑石头。
队长问他们:“你们可曾在一条河的上面行走过?现在就有一次难得的机会。”
他说完就先下了车,把兄弟俩引到光秃秃的黑石头上。他在黑石头上跺了下脚,脚下发出一种空洞的声音。哈尔仔细地审视着这些岩石。
“像是熔岩。”他说。
“正是熔岩。是过去某个时候从乞力马扎罗峰上流下来的,这些熔岩把河流盖住了。河流还在这儿——就在你们的脚下。好,现在我们到下游去。”
他们一路往下游走的时候,一直听到阵阵奔流声,并且越来越大。拐了一个弯之后,河流终于出现在眼前:从熔岩的顶盖之下奔腾而出,激流挣脱了它身上的桎梏之后变得平静下来,河面宽了,形成了一个大池塘,或者说一个小湖泊。他们站在熔岩的顶盖上,脚下可以感到急流带来的震动。
“它被人们叫做埃蒙西玛泉。过去这儿的水清亮得像玻璃似的。”
然而它现在一点也不清亮,呈现出一种暗褐色,还冒出阵阵臭味。
“你们刚才在河顶上行走,现在我带你们到河的底部去。”
队长说完就拨开一丛小树,地面上现出了一个倾斜的洞口。他们进了洞,沿着半明半暗的陡斜坡道走下去,不久就来到了一个水下房间。
这一定是队长说起过的那个水下观察室。通过窗口,可以看到水下的情况,朝上,可以看到阳光闪烁的水面。
他们性急地把脸贴近窗子,然而,看到的景象真令人恶心:河马,不是踱步于河底,悠闲地吃草,而是一堆堆的陈尸河底,有的已经发胀,漂到了水面。匪徒们砍开的伤口,有的还在汩汩地流血。尾巴全被割掉了;皮也被一条一条地剥掉了;坚硬的犬齿给拔掉了,在某些用途方面,河马的犬齿比象牙还值钱;大多数的河马整个脑袋都被砍掉了。
一些饿得半死不活的小河马,用头拱着它们的妈妈,可是妈妈再也不能喂它们奶了。它们将要成为张着血盆大口的鳄鱼的口中食,这些鲜嫩的小河马对于鳄鱼来说真是美味佳肴。鳄鱼用它们有力的尾巴抽打着河水,有时,它们自己也撕打起来,为的是争夺那些最好的河马肉。数以百计的鱼儿则狼吞虎咽地抢吃漂在水中的肉屑。
兄弟俩神情严肃地走出了水下观察室。他们以前听说过这样的事情——今天亲眼目睹,不得不相信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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