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两眼一瞪:“谁缺德了!我们不过是做做样子,才不是什么缺德的悍匪!”
洛平蹲□看了看他被咬的胳膊,伤口愈合得很慢,看那人的脸色,似乎还在发烧:“不管怎么说,你们还是给百姓带来麻烦了吧。说不定还是自己的父老乡亲,你们真下得去手么?”
“哼,你不懂就不要瞎说!王爷和寨主是一心要剿清越州山匪的,我们这是打着山匪的名号做官府做不到的事,要说良心正义,我们可比那些朝廷的走狗强多了!”
“你们来南山之前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吗?”
“当然知道,不过王爷和寨主严禁我们对外透露。”
“嗯,这我知道。”
越王府那边的招勇榜,只有寥寥数十人登记在册,那是给通方的官员们看的,在他们眼里,这数十人不过是越王精挑细选的侍卫队。而事实上,慕招勇榜之名而来的人,大多被转移到了南山。
洛平又跟他们扯皮了一会儿,已把南山寨的事情套出了七七八八,心说方晋还真是会选人,这些青年大多直爽没心机,像他那样又有功夫又能忽悠的“大寨主”,铁定能把他们收得服服贴贴。
一边跟那个被狗咬了的伤员说着话,洛平一边掀开他胳膊上的绷带查看了下伤口。
犬齿印参差不齐,看起来咬得挺深。
“很疼吧?”他问。
“男子汉大丈夫,这点疼算什么!”那人扬了扬下巴,一幅瞧不起他这种文弱生的臭脾气。
“嗯,够硬气,就不知道那条狗是不是疯狗,据说被疯狗咬了的人,也会变疯呢。”洛平漫不经心地说,“若是医治不好,人就会变得畏光,神智不清,口水拖沓,见人就咬,最后衰竭而死……”
“你、你怎么知道,你又没被咬过!”那人给他说得心里发怵,嘴硬道。
“谁说我没被咬过?”洛平捋起袖子,白皙的手臂上一处浅色伤疤很是显眼。
那时候周棠给他带的药膏确实很好,大部分疤痕都消下去了,只是这一处伤口实在过深,以至于最终还是留下了痕迹,为此周棠还懊恼过。
“哎?”那人愕然。夏天汗水浸渍,其实这伤疼得他快要厥过去了,只不过不想丢人,只得咬牙硬忍,他没料到这个看着弱了吧唧的人然也跟他受过一样的伤痛。
殊不知,那年洛平是被几只猎犬咬得浑身都是伤,可比他严重多了。
洛平道:“那年我受伤时,大夫跟我说过那种疯病。不过你不用太过担心,我还记得大夫给我开的方子,至少能起到一点预防作用的,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唔……嗯。”
洛平笑得温和,那人蓦地有点脸红,一副想要方子又拉不下脸面的样子。
没等他开口,洛平已经拿起纸笔写下了方子,递给赵大夫看:“应该没记错,你看看有没有什么要改动的?”
赵大夫看了看,有些讶异:“方子倒是不错的,只是剂量太大了。洛先生,这是你用的方子?这样猛的剂量,你被咬得多厉害?”
洛平淡笑:“不记得了。”
说话间又进来两个病号,一个是训练中造成的剑伤,一个是饿晕了。
洛平给赵大夫打下手帮忙照顾着,赵大夫一开始还推托不让,后来看他包扎煎药很利索,而且几句话就能把焦躁的病患安抚妥帖,也就乐得多个帮手。
于是洛平就在药寮中忙活了一整天。
周棠这一天都训练得心不在焉。
休息时分他问方晋:“他不是今天要来的吗?人呢?”
方晋看着被抬下去的那个饿晕的,随口道:“人早就到了,据说在药寮玩呢。”
“去药寮干什么?他怎么不来看我……们训练?”周棠不服气道,他本以为小夫子一到这儿就会来训练场看他的。
“训练你们是我的事,他来干什么?来看你今天是怎么练剑练到剑脱手而飞,还扎到人家大腿的么?”方晋故意呕他。
“……”周棠无话可说。
于是训练一结束,他脸都没洗直接冲进了药寮。
一掀帘子,刚巧看见小夫子在给一个伤员喂着甜粥。
那人靠躺在那儿,脸色苍白有气无力的,洛平给他擦了擦额头的虚汗,轻声训道:“以后不能再光顾着练习不吃午饭了,这样不叫刻苦,叫自讨苦吃。”
“嗯嗯,知道了。”那人一边诺诺应着,一边眼冒绿光地去吃洛平喂他的甜粥,都不用自己动手,吃得那叫一个舒服。
周棠的脸当下就黑了。
不就是饿个肚子吗,怎么,连个饭碗都端不动了?你小子多大的面子让小夫子亲自喂你?还有你那什么态度?小夫子的教训你敢不好好听?
周棠带着一肚子的火大步走过去,夺过小夫子手里往那人软绵绵的手里一塞,那人给烫得差点跳起来。
“小棠?你干什么?”洛平也吓了一跳。
“让他自己吃!”周棠磨着牙,拉起洛平就往外走,“你跟我来!”
剩下药寮里的人木木地呆了会儿,没想明白一向稳重大方的王爷怎么突然耍起小孩脾气了。只有赵大夫呵呵笑:“王爷和洛先生可真亲厚啊。”
到了周棠的屋子里,洛平无奈地瞅着他:“有什么事吗?”
周棠有点气哼哼的:“你不是来看我的吗?怎么跑道药寮去了?一整天都没见到你!”
洛平道:“我是来看传说中的南山匪的。”
周棠一窒,这才想起自己欺瞒小夫子的事情,气焰登时就蔫了。
洛平见他支支吾吾的,也不想再为难他:“这里搞得挺不错,也不枉我给你们筹了那么些银两。我能理解你们建立南山匪的意图,今日也跟‘山匪’好好聊过。我说了,怎么剿匪由你们决定,只要别伤及百姓,别伤及越王的威信,你们怎样都可以,何必瞒着我呢?”
虽然是训诫的话,周棠听了却心情大好,心说小夫子真是天底下最善解人意的人了,也是世界上最包容他犯错的人了。
“小夫子,对不起。”嘴上诚恳地道歉,再适当地装装可怜,小夫子一心软,肯定就什么也不怪他了,周棠心里打算得好好的。
“小夫子,你看我前日练功的时候受伤了。”周棠把手指头横在他面前。
“……”洛平沉默一会儿,“小棠,这是你刚咬的吧,牙印还在。”
“不管它怎么来的,现在在流血,疼啊。”没脸没皮耍无赖。
洛平挑眉,摇摇头,打了盆清水给他冲洗了一下,然后拿纱布给他系了个大蝴蝶结:“现在还疼么?”
“不疼了……”周棠有点不甘心,要是小夫子给他吮吮就更不疼了,不过他不敢得寸进尺。
闹腾了半天,两人错过了晚饭时间。
南山寨有铁律,不许在规定时间外随便吃东西,粮食都是花钱买的,谁也不准糟蹋。
于是饿得半死的周棠把洛平路上没吃完的干粮全部扒拉进自己的肚子。
洛平看着他吃,感慨道:“吃得这么多,怎么还是瘦了。”
周棠望着他温柔的眼神,心里一暖,便又开始胡闹,丢下水杯干粮就往洛平的床上一趴:“小夫子,我身上好多蚊子包,你给我挠挠吧,挠挠就不痒了。”说着他脱了衣服让洛平看他的背,“我自己够不到。”
洛平本不想理他,可一看见那个惨不忍睹的后背就绷不住了:“怎么会这么严重?”
整个后背都快肿起来了,这是多少蚊子都逮着他一个人叮?
实在无法,洛平又打了水,先用湿布巾给他擦洗后背,他手上轻轻的,擦得很是细致,却不知周棠咬着被褥出了一头汗。
周棠忽然发现,自己失策了。
他本来只想让小夫子碰碰他,享受一下小夫子只照顾他一个人的舒心,谁知道这一下擦枪走火了。
小夫子的指尖偶尔碰到他的皮肤,柔软又带着些微凉意,背脊上窜起阵阵麻痒,不是蚊子包的那种痒,而是直冲天灵盖,让他脑子都发热的麻痒。
身体在发烫,周棠拼命忍着,还是溢出了一声低吟。
明明是很细微的闷在被褥里的声响,却让洛平的手猛然停下。
周棠立刻屏住呼吸,生怕小夫子发现自己的什么不对劲。
好在洛平只怔愣了一小会儿,就拿了消肿止痒的药膏给他涂抹。不过这次没那么细致了,只胡乱涂抹了一下,指尖似乎还有轻微的颤抖。
“我去换水洗漱了,小棠,你也早点回房休息吧。”
“嗯,我知道了。”周棠这回没有耍赖。
待洛平出门,他披上衣服就往门外冲,刚出去就撞见方晋,方晋见他面色通红狼狈不堪的样子,微一愣神就反应过来:“你这不是自己找罪受么?”
周棠狠瞪他一眼:“我乐意,不用你管!”
方晋摇着扇子走开,他本想来找洛平商量些事,不知怎么的,看见这样的光景,一下子也没了兴致。
转身没走多远,他碰上打水回来的洛平。
洛平大概是刚洗了把脸,发丝和脸上挂着一些水珠,在月光里晶莹剔透,顺着他的脸颊滑下,竟像是腮边欲落不落的泪滴。
当然,那不会是泪滴,因为此刻洛平正望着他微笑,笑意漾在眼角,模糊在一层淡淡的水气中:“方寨主?有什么事吗?”
方晋蓦地一怔。
那人就站在那里,一袭染有轻尘的素色衣衫,微微偏首,纤细的颈项镀着一层银边。
方晋忽然觉得这个人特别好看,不是平日里的那种清雅,也不是俗世里定义的俊美,就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美好。
他本来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口愣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他从不知道自己也有如此口拙的时候,尴尬了一会儿,最后也是狼狈离去。
这一夜,这三人都没有好好入睡。
方晋在懊恼自己片刻的失态。
周棠在拿自己床帐里的十来只蚊子泄愤。
而洛平,埋首在周棠趴伏过的床褥上,静静地,呼吸。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
洛平,不是他在依赖你,而是你想控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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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控制欲
(16K小说网16kxsw及时更新给你最新阅读体验!) 洛平在南山待了几天,已渐渐熟悉了这边的环境。
他有时会去药寮给赵大夫帮点忙,有时也会去训练场看两眼。每日必做的事情是找人聊天,伤员、伙夫、哨兵……凡是他碰得上面的,总要拉扯两句,因此南山寨上的人也很快就熟悉了他的存在。
原本对这样的情况周棠是喜闻乐见的,可他很快发现了不妥之处,心里就有点不舒服。比如洛平跟所有人都很多话,偏偏就不怎么搭理他。
去训练场的时候,洛平趁着他们休息,会分发一些凉白开,见者有份,喝完还能续。他挽着袖子给他们打水,常常谦和地笑着跟他们搭话,这时候周棠就觉得他很冷落自己。
“方先生,小夫子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周棠抱臂看着那一圈围着洛平的人。
“何以见得?”方晋拿着一把弓试着弓弦的弹性,随口道。
“我已经去他那儿要了六碗水了,他只对我说了三个字——‘王爷,给’。”
“半炷香的休息时间,你在他面前晃悠了六次,还指望他跟你啰嗦些什么?”方晋毫不气地指出他的猥琐,训练场上,他从不把周棠当王爷。
“可是他跟其他人说话怎么就那么投机?”周棠反驳,“那个小个子也去要了好几碗了,他每次不都招呼得很亲切?”
方晋放下弓,稍稍沉默了一会儿说:“你真的没有看出来吗?”
“看出来什么?”
“他对南山寨中的所有人都很亲切,除了你我。你没想过这是为什么?”
方晋这样问,周棠终于冷静了下来。
撇开那些堵在心里的私人念想,他总算看得清楚了一些。
“他在试探我们的计划?”每日与不同的人交流,虽没有明着问,但多处的消息融合,怎么也能推测出他们近期的动向。可是,“他为什么不直接问我?我没打算瞒着他呀。”
“他自己说过,不会干扰我们的所作所为,这样也算是遵守诺言了,只不过,他大概还是很担心吧,所以忍不住旁敲侧击地打听。”
“原来是这样。”周棠用抱怨的语气,说着心满意足的话,“真是的,我看小夫子整日周旋在那些狐假虎威的官员之间,弄得身心俱疲的,本想让他放松一下的,谁知他这么放心不下我。”
表面上事不关己,实际上担心得不得了,这样口是心非的小夫子,周棠一想起来就觉得特别有意思。
“当然,他这么做很大程度上也是在拉陇南山寨里的人,不得不说,在掌控人心方面他确实很拿手,所以你把越州官场的整顿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