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唯谨还没出声,光是听到他沉稳的鼻息,男孩就已经在后悔为什么要打这个电话——这样一来等一下岂不是更加睡不着了。
“怎么还没睡?有什么事吗?”再听到邢亮的声音男人心里五味杂陈,竟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嗯,没什么……”其实邢亮有点不好意思说出口,可是心里空落落的感觉实在是太折磨人,年轻的孩子渴望与他倾诉,“就是想和你说说话。”
“中午我上班去了,没来得及和你打招呼,抱歉啊。”想到那时就那样孤零零地撇下他,男人觉得自己挺混蛋的,当时怎么就不经大脑地跟着母亲出了门,现在看来的确是一幅做贼心虚的样子,倒把这孩子无端轻贱了。
“没关系的,姜阿姨回来我听到了。”邢亮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关心的只有张唯谨本身,“明天我送恬恬去上幼儿园,然后再过去照顾张伯伯。我们可以一起吃早饭,我给你带三鲜包子去……”
“小亮。”听他毫无芥蒂地安排着,男人只觉得一阵心疼,“你明天别来了,好好休息一下,姜阿姨会送恬恬去幼儿园的。”
“可是……”我想见你啊!邢亮听他这么说心里莫名觉得委屈,这种感觉就好像张唯谨不想看到他似的。
“乖,去睡吧,时间不早了。”张唯谨的声音很温柔,又隐隐带着些无奈和溺爱,末了终于加了一句:“……我明天晚上会回家。”
听张唯谨这么说,邢亮才仿佛在夜里见到一丝阳光。他不知道仅仅是半天时间,张唯谨想他也想得快发狂了。
二十五
第二天傍晚张唯谨回家的时候,邢亮正在阳台上晾衣服。
恬恬好几天没见到爸爸,一看到他进门就扑过去撒娇要抱抱。隔着间房子听到张语恬兴奋的声音,邢亮立刻三下两下做完手上的活儿,擦了擦手奔到客厅。
“今天这么早?吃过晚饭没有?”原本以为他会到晚上才回来的,邢亮有些惊喜,“张伯伯那边……”
“我吃过了,晚上张铭诚会在医院帮忙守着,没问题的。”知道邢亮在担心什么,男人立刻对他解释。张铭诚是当年蹭邢亮蛋炒饭吃的张家兄弟之一,因为年龄比较接近,跟邢亮的关系也还不错。
“哦,那你今天可以好好休息一下。”邢亮听了很高兴,这段时间张唯谨实在是太辛苦了,“这个星期的《火影》和《钢炼》我都下好了,还有《死亡笔记》也出了好多新的,都放在老地方。”
张妈妈将孙女从儿子身上摘下来,一边听着两个人的对话,心里不住发愁。张唯谨一回家,邢亮整个人活像只通了电的小灯泡一样忽闪忽闪的……以前怎么就没发现,看来这孩子早让张唯谨那臭小子带坏了,这可如何是好。
趁儿子去洗澡的当口,张妈妈将邢亮叫到身边,问他什么时候开学,又说张伯伯病了你大哥和嫂子近期可能会回家来看看,住酒店怪不方便的,要不这段时间你住学校去,“你就快考大学了,在学校住着读书会更专心些。”
其实老太太说这些话心里也不太好受,这毕竟有变相将邢亮赶出去的嫌疑。不过相比起两个孩子做出那种伤风败俗的事,她觉得还是趁早让他们分开一段时间比较妥当。
听张妈妈用商量的口气这么一说,邢亮纵使心中有百般的不愿意,也不能回绝她。如果是正严大哥和嫂子要回来暂住,他把地方腾出来根本是天经地义。可是这样一来,就不能经常见到张唯谨了,而且还不知道张大哥他们会在这里住多久,他又不好意思问这些……想到这里邢亮的心情瞬间变得低落起来。
听那孩子嘴上说没问题,但方才脸上的光芒却就此褪去,张妈妈看在眼里暗自叹了口气。知道这种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邢亮年纪还小,如果坐视不管任由他们两个人继续胡闹,将来她闭了眼到地下可要怎么面对苦命的邢桂枝。
张唯谨洗完澡从卫生间里出来,没在客厅里看见邢亮,只有母亲带着女儿在玩,不觉有些奇怪。心里始终惦记着那孩子,男人想也没想便推开们进了他的房间。
邢亮书桌上的电脑开着,整个身体却趴在桌子上,有人进门也恍若未闻。
“怎么了?”见他好像没有精神的样子,张唯谨有些紧张,该不是最近事情多累坏了吧,“哪儿不舒服吗?”
邢亮听到他的声音突然跳起来,抓起了鼠标胡乱点了几下,嘴里含含糊糊地说了句没什么。
知道他没说真话,张唯谨伸手压住鼠标。邢亮手一抖,匆匆抬头望了对方一眼,又默默把头转开。
只需一瞥男人就发现那孩子的眼角和鼻尖都微微发红,这副要哭不哭的模样他再熟悉不过,邢亮小时候心里难过时就是这样,张唯谨的心立刻像被谁掐了一把似的又酸又疼,“哎,怎么搞的?有什么事情不痛快了?”
张唯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能让这个孩子偷偷躲起来流泪,只想着是不是自己昨天胡作非为之后又把他抛下,让他不好受了。从未体会过这种惊慌,男人伸手扳过邢亮的脸让他瞧着自己,“到底怎么了?嗯?”
邢亮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因为要离开而感到难过,只好勉强对张唯谨笑笑,说刚才看了一部很感人的电影,讲一只小狗做导盲犬的。
张唯谨倒是知道那部催泪电影,这才放下心来,微笑着揉了揉邢亮的头发,“看个电影也要替古人担忧,倒吓了我一跳……还以为你生我的气了呢。”
“我什么时候生过你的气。”邢亮咕哝着,暂时忘记了刚才的烦恼,那温驯的模样还真像只听话的小狗在接受主人的爱‘抚。
“我昨天那样亲你,真的不气?”男人双手圈住坐在电脑椅子里的邢亮,问这句话的时候表面上看似轻松,心里可紧张得要死。他分明记得自己上次不过只是亲了他的耳朵,这孩子还大声抗议来着。倘若他有一丝一毫的不愿意,张唯谨发誓自己以后宁可欲求不满爆掉,也绝不再碰他一根手指。
“靠……”邢亮蓦地涨红了脸,心里大骂这种破问题要他怎么回答,承认和否认都不合适,“张唯谨你给我滚蛋!”
二十六
隔几天到了周末,邢亮得空就开始收拾东西,张唯谨才知道老妈的安排,这时候离邢亮开学只有一天了。
“今天太阳不错,我把你和恬恬春天要用的衣服都拿出来晒好了,等一会儿再把厚的大衣收起来……上次小区有医生来做义务测试,姜阿姨的血糖好像有点高,你要让她少吃点甜的。”邢亮一边整理自己需要用的东西,一边跟张唯谨嘱咐,“对了,恬恬的牛奶快喝完了,记得买一箱放着,要本地产的,她不喜欢伊利蒙牛这种……”
看邢亮明明恋恋不舍却又假装坚强的样子,张唯谨一把抓住他手上的包扔在地上,伸手紧紧地抱住了他。男人心里很清楚,大哥一家起码还有一周才能回国,邢亮根本不必要这么早就走,这都是母亲有意要让他们分开,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你别忙着走,我去和我妈商量一下,想想办法。”张唯谨在他耳边低语,他不能让这孩子一个人这么孤零零地离开。
“算了,姜阿姨和张大哥这么久没见,肯定想他住在身边多说说话……我就住学校也挺好的,那里有很多同学,学习还能认真点。”邢亮有点担心张唯谨因为自己而让张妈妈为难,立刻拉住他。
“没事,我有办法。”张唯谨下定决心要和母亲谈谈,他匆匆地在邢亮鬓边亲了一下,“反正你不能一个人搬出去。”
按照张唯谨的意思,他是想让邢亮留在家里,自己搬到以前邢亮和邢桂枝住的小房子里去暂住。那间旧房子的租客年前就退租了,原本打算开春了再找时间把它租出去,现在倒是派上了用场。
“妈,他不能去住校。他们学校里住的学生都是从郊县过来读书的,离家很远。邢亮的家就在市区里还要去住校,这不等于是说咱们把他赶出去了吗?你让他心里怎么想。”张唯谨望着母亲,脸上带了点求恳,“……要给大哥腾地方,也应该是我搬。”
“张唯谨!”见他这样张妈妈也有些沉不住气了,“你以为我真是为了给你哥找住处吗?我是怕你们两个越错越离谱啊……”
“对不起。”张唯谨深呼吸了一口气,静静地说了一句,“我知道您接受不了,其实连我自己也不太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所以求您给我点时间……这种时候我真的不能让邢亮一个人搬出去,您明白我的心情吗?难道您就不心疼他?”
望着儿子认真的眼神,张妈妈先是惊讶,继而却是小小的震撼。张唯谨长到这么大一直都很听话,她还真没有见过他为了什么事情如此执着过,甚至不惜违逆她这个做母亲的意志,如果继续坚持要邢亮离开,张唯谨看来不会答应。
“可你一个人住怎么行?”张妈妈虽说在置疑,却毕竟是在考虑这个提议的可行性,那天对邢亮开口让他搬出去老太太觉得自己的确有些不地道,“你连个蛋炒饭都炒不好……”
“没事的,我们办公室有食堂,饿不着我。”见母亲态度已经松动,张唯谨立刻对她展开进一步的工作,“哪儿不是挺近的么,坐公车也就几站地,您要是不放心可以随时过来监督我。”
张妈妈仍旧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事情好像偏离了她的初衷,她只是希望两个孩子都好好地朝着既定的方向生活,并没有打算将任何一个赶出她的视线,更何况她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你要想想,邢亮年纪还小,你都三十好几了……可不能对他胡来。你有了恬恬还罢了,难道要那孩子不娶老婆不要小孩陪你过一辈子?你们将来老了怎么办?别让我死了闭不上眼。”
听了这话,张唯谨默然。
母亲说得其实一点都没错,这两天他的确想了很多,包括自己和邢亮以后的人生。那孩子连大学都还没念,更不要说出社会接触更多的人。男人不知道邢亮对自己的依恋是否只是出于报恩和习惯性的依赖,如果只是这样,那是不会长久的,更是骄傲的男人不愿意接受的,更何况对于年轻的邢亮来说这根本不公平。
见儿子这副样子,张妈妈叹了口气,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化解两个孩子之间一团乱麻似的的孽缘,“这种事情,妈是老古董永远接受不了……可是你都几十岁了妈也管不了你,我只是希望你们两个好好的……”
一向宽容豁达的张妈妈突然十分伤感,一时间竟然老泪纵横。
“妈!”鲜少见母亲如此的张唯谨那一刻觉得自己也许真的错了,他无法继续固执己见,双膝一弯跪在母亲跟前,“……我明天送邢亮去学校。”
从那一刻起男人隐隐发现,在和邢亮的关系上自己选择了一条最艰难,却又甘之如饴的道路。
27
自打邢亮住到学校里去,张家所有人的生活或多或少地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反应最大的首先是张语恬。
一开始恬恬并没有发现邢亮不见,到了该睡觉的时候小女娃怎么找不到亮亮哥哥,一个晚上倒醒来三四次,每次都哭着要挠痒痒要邢亮抱,弄得奶奶和爸爸疲于奔命。
张唯谨本人也没好到哪儿去。张妈妈的精力都花在重病的丈夫和年幼的孙女身上,基本上没时间管儿子。男人白天要上班,回家又要应付闺女,不时还得去医院熬一宿,没几天就从当初办公室女人口里的精英上司变成了个熊猫眼大叔。那天他穿着一件掉了扣子还皱巴巴的外套去上班,那不修边幅的萎靡样子与平时风度翩翩的他大相径庭,让一干女下属差点没敢认。
因为晚上总是闹腾睡不踏实,张语恬终于感冒了,张唯谨只得请假把孩子送去看病。家里一老一小都进了医院,男人如同一个陀螺一般地团团转,几天来最奢侈的念头就是睡个囫囵觉。
好容易熬到周末,以为邢亮会回家的男人带着身体刚好一点的女儿眼巴巴地在家里等着,可是过了中午也没见他回家,甚至连通电话也没有。
“爸爸……恬恬要吃大虾!”邢亮做的油焖大虾是张语恬最喜欢吃的菜之一。就这道菜而言小人精连张妈妈的手艺都看不上,总能吃出奶奶出品和哥哥出品的细微差别,稍有些不一样就不肯吃了,“要亮亮哥哥!”
张妈妈一大早已经去医院陪丈夫,留下张唯谨在家里看孩子,其实也是让他在家里休息休息的意思。听女儿这么一闹,原本就想邢亮想得厉害的男人终于获得了最有力的支持,忍不住给他打了个电话。
张唯谨在送邢亮去学校之前,给他买了个手机,是当时的最新款,花了不少钱。那天邢亮没有推辞,默默地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