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彩蝶她爸,也不知他的去向,无所谓,这根本就不重要。无人照顾的彩云住进了我家,后来她长大了,模样、神情与举止都很像她的姐姐,再后来,她就成了我的妻子。
彩云给我生了双胞胎女儿,我很爱她们,努力用自己的双手给她们创造幸福的生活。如今,姐妹俩也到了当年彩蝶的年龄了。我时常对她们说,曾经有一个善良的女孩,她生命的过程,就是一个灵魂来到这个世间,吃苦,受罪,然后死去;但是,由于她的奉献与牺牲,她这一生受的苦,以后的人都不必再受……
郭龙:彩蝶翩跹(4)
记得孩子出世那天,我抱着女儿走到彩云身边,轻声说:“我给女儿取了名字,姐姐叫彩蝶,妹妹叫翩跹,你看可好?”彩云的双眸轻轻地闭上,一滴晶莹的泪从眼角流出,在脸上划出了人世间最美丽的弧线。
王玉:浪 漫(1)
最近,陈大拿老想起过去的老上司王工业。
王工业过去在S城贩豆子,S城没豆子,豆子来自N城,特别是黑豆子,王工业就是在S城和N城之间堆起大把金钱的。王工业碰见陈大拿时,陈大拿刚到S城,人生地不熟的,他拿了一个白色的大瓷缸子,向王工业讨要一点豆子,王工业施舍了。他慈悲着欢笑着理所应当着去施舍,他就是这么“应当”,应当在S城成为首富,每当他提着黑豆在S城行走,他就理应以“王”的高度看这个城市,他有这个权利,他手上拿的是豆子吗?不是,是人——人要生存就要吃东西,这天经地义。陈大拿也就服帖于王工业的施舍中。
后来,战争打响,王工业开始思考国与家的大事情。他确定要战斗,没家不代表没国,但没国一定没家,于是王工业决定投身革命,参军去。他分发了豆子,将房子留给村长去参军。陈大拿跟去了,因为他没有选择,在他眼里王工业就是黑豆,能吃的。
王工业倾其所有投身战斗,陈大拿成了工业的兵。战争就如跳舞一般,敌进我退,敌退我进,偶尔问问为什么?无非是牺牲与英雄并生。侵略者们随炮灰滚回老家,但必定留下后遗症,让人们记着,吸取教训,再也别战争了,好无聊。唯一和跳舞不一样的地方是,它关于生死且无半点美好可言,你能听到骨头在体内根根断裂的声音,看见血飞流出来,感到从未有过的害怕和无奈。看着从古到今所有残酷的刑罚如流星雨般纷纷落下,应接不暇,这是种红色和黑色交杂的舞曲,向死神致敬,由撒旦演唱,上帝只能躲在灯光后面干着急,因为人们疯了般地涌向舞台充当伴舞,如此失去理智。上帝甚至怀疑当初夏娃和亚当根本没有偷吃禁果,因为他们的后人竟如此蠢笨,做着跳入地狱的游戏。
在这场舞蹈中,陈大拿是受益者。他自己认为,他长了“本事”,有了令后人佩服的,敬畏的“本事”,这是他的资本。日子就在这舞蹈中过去,似乎和时间无关,舞蹈快结束了吧?
与敌军对峙,王工业利用地势占领了有利地位,他们拥有大多数粮食,一片大果园也在他们的防线之内。王工业自豪于自己的聪明中,他四处巡视,不断有人来通报敌人又有多少人饿死了。王工业欣喜于这个数字中,这时的人命之于他不过是些有尾数的上千上百的数字。他也从没想过“死人”的恐怖,因为只是数字而已。突然,树丛里闪过一个黑影,陈大拿警觉地拔出了枪,准备施展“本事”。黑影又动了一下,王工业往后退了退,枪响了,一个敌方士兵倒在王工业的脚下,手里拿着一个苹果。王工业突然觉得自己卑鄙极了,脚下的这个人没有冒犯他的意思,他只是饥了,所以冒险来摘一个苹果。他也知道自己有可能死亡,但他干瘦的身体不允许他再饿下去,同样会死,何不冒险?而他甚至只吃了那苹果一口,脸上竟还挂着微笑,他的血漫延开来,流入那颗苹果树的根部,土变成暗红色,仿佛树也流血了。王工业发现一个饿的人死了。只是因为饿,只是饿,一个生命无依无靠了,却在依靠一个苹果时被扼杀,这太可笑了。这让王工业想到了告别,他要离开战争。
王工业再次回到山村,开始了他卖豆子的生涯。不久有了儿子王英,他举家搬去了湖区。乡村的湖水是平静的,偶有一屋一舍,立刻闲适下来,以闲淡的心把玩恬淡的心情,是种极致了。王英就爱这种极致,他常常问:朋友,你喜欢在大片大片的绿色里穿行吗?麦子地,玉米地。其实你知道里面有虫子,甚至讨厌清早的湿气,可你就那么自然地融入这一切,你知道,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何爱这土地,还爱的深沉。你认识水良之前只是知道你在生在活,却不知如何生活,也不知道把生活献给谁。你说你最喜欢小时候父亲做的不倒翁,因为有个孩子指着它说“不倒不倒”,父亲便笑了。你看见它的表情扭曲,血气方刚又孤立无援,沉郁愤又难逃“不倒不倒”的命运,它像个英雄一样直立着,像父亲一样,没有妥协些什么。你曾无数次看见自然向人类妥协,比如父亲把黑豆作坊变成黑豆工厂,总有人戏谑地称:“动物的种类在减少,人的种类在增加吗?”
王玉:浪 漫(2)
另一方面,陈大拿继续奋斗,练“本事”,立战功,然后就靠“本事”威震四方——就像现在,他坐在刑警队的办公室里,可以发号施令,可以颐指气使。但就是有点小空虚,真的想王工业了,那个去流浪的老上司。
“咣!”狠狠地推门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爸,你让水良来咱家了?”陈法气冲冲地推门进来了。
很多年后,水良才想到“冒泡”形容自己的童年时期。这源于一次初中的实验课,小泡泡一个个地向上钻,水良就是钻得最往上的一个吧?后面一排排小泡泡哦!
水曼出生那天;水良刚刚将自我确立。确切地说;他有自己的记忆了;记住妹妹生下来了。而在那天之前,他一直在一种茫茫迷乱中,偶尔拿手摸摸母亲宗明的“十字架”,因为似乎很久以前,母亲就信了教,那可爱的“十字架”哦。也就是那天开始,十字架可不可爱和他无关了,他有自己的记忆了,自己的,这有多么了不起!
这种“自我”随后自由得冒泡了。不听母亲的话,折腾自己那点重要的事。宗明有几次真的生气了,因为水良不但自己闹,还叫着妹妹水曼一起,往往是两个孩子一起哭,让宗明左右为难着。终于有一天,宗明决定把水良送进幼儿园。
上幼儿园的第一天,二德坐在水良的对面,抽吸着将落未落的鼻涕,明显是哭过了。旁边的陈法拿眼斜着二德,明明已经将二德玩具抢去了,还拿个架子,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二德无辜地向后退了退。他打不过陈法,陈法他爸爸陈大拿是当兵的,陈法从小就受陈大拿的恶心调教,踢几下脚,怎么摆架子挥拳头,怎么把人打趴下还得让趴的人心服口服,这都是“本事”!陈法就是带着本事上幼儿园的,水良没来之前,陈法就是靠一身“本事”威震幼儿园的,谁不服?谁不服也得服陈法那身本事,再不服,老师也得服!陈大拿是警察,刑警队队长,你老师?老师再了不起也得服警察!水良那时候也服警察吧?这又说不清,反正是陈法后来变成了小泡泡,在内心深处屁颠屁颠地跟着水良,再后来屁颠屁颠地身体力行地跟着水曼。可人家水曼就是不理他,人家水曼气着他,呕着他,让他心尖痒痒,就是不同意跟他结婚。也就因为这不结婚,陈法才在心里记着念着想着水曼一辈子吧?
水良来了。水良的到来和二德的胜利似乎是同一天。就在二德身体向后退的同时,二德的脑子出了轨。凭什么我要让?凭什么?我让谁?让给陈法?就因为他那身本事?可是不让,陈法有谁治?他爸可是陈大拿呀!他把目光盯向了水良,他认为这个“新人”不一般。
他一向有自己的哲学,认为自己不会看错。
水良就是在二德求助的眼神中冒大泡的。他笑纳了二德送上的玩具,这简直史无前例,从来只有陈法享有收别人玩具的特权。所有人都知道水良丧失了作为一个“新人”的基本规范,陈法铁定记了这个“新人”的仇,这个水良,就等着陈法“收拾”吧。所有小朋友的眼前都出现水良被打的画面,那画面警告着他们,仿佛要飞起来追他们,可是他们又多么希望陈法被打败一次,一次就好,没有别的奢望。
这“收拾”来得早,因为陈法要换牙了。
中午开饭,李老师高声叫着,大家要守纪律,文明用餐,说完出了门。会男友?见朋友?这都不得而知,似乎老师就有着那么种可有可无的权利。况且在她眼中,这不过是帮孩子,还能玩到天上去?陈法抱着自己那碗鸡蛋汤,发现有片黄瓜竟烂了一角,他心里骂着摘菜的,洗菜的,切菜的,煮菜的,然后仔细瞧着那片病黄瓜,孤独,忧郁,有着无以名状的苦闷,偶尔挤着腐烂的皮肤对他歌唱,仿佛病了一个世纪。他后来想,这黄瓜的心是空虚的吧?痛的,颓废的,对“鸡蛋汤世界”充满绝望的。那深深的,无尽的悠长悠长的心气儿,让他陈法立马觉得不对味儿,让他觉得这片黄瓜在向他挑衅,让他气急败坏地拿起勺子,决心把那片黄瓜撇出去。呵呵,丢掉你,你不会心气儿高了吧?可就在将勺子竖起的那一刹那,他犹豫了,那片黄瓜舒殿开了紧皱的皮肤,像是等待别人的处理,那种服帖又无奈的样子刺激了陈法。他可怜起那片黄瓜来,怎么办呢?在丢与不丢之间,他想到了水良,他抬起头看了看水良,发现那小子正抱着鸡蛋汤狼吞虎咽,管他黄瓜、柿子还是鸡蛋呢?“这也是挑衅。”陈法心里想,他较劲似的狠狠咬了那片黄瓜一口,确切地说是连勺子一起咬了。这下陈法觉出问题了,有颗牙松动了。巨大的痛惹怒了他,他把小铁碗往旁边一撂,张口冲桌上的人喊,“你给我找牙!我有颗牙掉了。”全班小朋友谁也不敢怠慢,都认为说的是自己,大家全乱了,钻桌子,爬椅子,有的还出了门。呀呀,陈法的牙呢?哪去了?
王玉:浪 漫(3)
唯有水良不动,二德看水良不动,他也不动了,有些小朋友也不动了。陈法见状急了眼,举着一个拳头对准水良,“你,给我找牙去!”水良没动。“你们给我停下!”全班都停了下来。陈法拿着老师的小戒尺走过来,指着水良,“你,给我找牙去!”水良去了,他打从心里头怕那戒尺,就像怕宗明一样。于是,全班看着水良自己找牙。陈法哈哈大笑起来,水良停了手,他看着陈法笑,发现陈法的大笑中有一排整齐的牙。他窝了火,冲陈法喊“你牙没掉!”陈法停了笑,全班都静了,像是在等待,期待着两人各展“本事”。陈法伸了伸拳头,“我就是没掉”。他走近水良,气氛凝固了,陈法在水良面前站定了,张开嘴,指着那颗松动的牙说:“看见了吗?就是这颗,松了点没掉!”水良看着那颗牙,白白的,还有点冷绿色,他恶心了,那是黄瓜吧?反胃了,可他却说:“你能让我摸摸吗?”陈法惊了一下,奇怪地,竟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水良的手碰到了那颗牙,然后使劲拽,拔了下来。陈法哇的一声哭了。脑子里像过电影一般:他爸陈大拿怎么打他,严苛地教育他,埋怨他不听话,他怎么晒本事欺负人………他尝到了血腥的味道,这味道比那烂黄瓜还不如,他多想重新来过,他绝不吃那片烂黄瓜,就让它在那碗汤里烂吧!但事实是,那颗牙拔出了陈法对水良的怕,出自内心也止于内心,绝不表面妥协,同时拔去了所有人对“本事”的顶礼膜拜,拔起了一堆水良底下的小泡泡。
而陈法只能拿着那碗鸡蛋汤给李老师说:“食堂里有人偷懒,里面有烂黄瓜。”所有人都知道,哦,一片烂黄瓜呀。
“我也让水曼来了。”陈大拿说。
“哦,那行!”陈法笑了。
某年某月某一天,午饭时刻。陈法欺负了一个小女生。原因是这个小女生竟公开抢先他排在第一,这简直不可思议。水良再厉害,他陈法也只在心里服气,他再迁就王英,也是遵循父命,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只是陈大拿把一孩子从他的流浪老子那,捡到他家来,成了他弟弟。
所以陈法是愤怒了,他假装笑眯眯地走过去:“这位同学,你站错队了吧?”
那小女生怯生生地说:“没有,我是要买煎鱼吃,我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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