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梧等了20分锺,打了一份鸡腿一份土豆牛肉和一份圆白菜鸡蛋,然後冲回宿舍换身衣服,戴上黑框眼镜,又拿著袁林翰的饭盒往外跑。苏夏目瞪口呆地看著他:“你不至於吧?食堂师傅不会认识你的,你这麽周全干嘛?”
这顿饭给食堂带来的利益是空前的。这些已经吃方便食品吃伤了的学生们再次发现了学校饭菜的美好,全都弃泡面从食堂,接下来的几天原本门可罗雀的二食立刻人满为患,连免费汤都会在送上来之後的10分锺内被哄抢一空。
这样疯狂又悠闲的日子总会有结束的一天,5月中旬学校宣布恢复上课,被隔离的同学们也都放回来了。隔离大院的门口站满了迎接好友归来的人,那阵势跟家长在幼儿园门口接自家孩子有一拼。
袁林翰出关後把塑料袋往苏夏手里一塞:“替我拿回去啊,毛巾得马上拿出来晾著,不然就馊了。”吩咐完就转身跟迟昕甜甜蜜蜜去了,留下沈梧和苏夏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晚上袁林翰带著一身的泡菜味儿回到宿舍,感叹地撩起衣服拍拍日渐突出的肚皮:“果然吃得太好了就得用泡菜刮刮油水,这几天我长了整整5斤!”
第二天开始上课後,大家才意识到这两周假期带给大家的不仅是体重,还有无知。放假前学的东西全都忘得一干二净了,老师不管讲什麽下面都是一副迷茫混沌的嘴脸,大概只有沈梧一个人还有能力准确无误地回答所有问题。
这种局面让所有同学都很惊慌,尽管老师再三保证题目一定很简单,也不能安抚大家倍受打击的心灵。於是在还有一个月就要期末考试的时候,宿舍完全沦落为只用来睡觉的地方,别的时间都空无一人。
老师们为大家的这种精神深深地感动,期末时破天荒地没有管什麽挂科率,所有人全都通过了。这消息一出来大家又是一阵欢呼,敲盆打桶地歌颂老师的宽广胸怀。让男生们兴奋的还有一件事情,那就是号称蚂蚁蟑螂之家的十号楼终於要被拆除了,楼里的原住民全都搬去来园旁边的双子楼。
来园就是通知书上印著的那个让沈梧魂牵梦萦好多天的漂亮小园子。进校这一年,看在它是学校的标志性建筑的份上,大家都还是礼貌性地去逛了几次。来园的植物全都是从南方运过来的,据说花了好几百万。小路上用鹅卵石拼凑起了很多成语,什麽“流连忘返”、“一心一意”、“花好月圆”之类的,想对留学生起到寓教於乐的作用。这样的花园,自然比十号楼和十一号楼之间的那个小园子赏心悦目得多。
离校的前两天,男生们雄赳赳气昂昂地开始往新宿舍搬东西,路上碰到的同班女生都用又羡慕又嫉妒的表情看著他们。
迟昕很贤惠地跟到了原137三人的新窝312,准备帮袁林翰收拾床铺。她进门的时候屋里的三个人正裸著上身挥汗如雨地劳动著,见到她後愣了一下,赶紧抓过各自的衣服套上,傻笑著跟她打招呼。
袁林翰很有大哥模样地指挥另外两人:“还不叫大嫂?”
苏夏顿了顿,突然以孙悟空叫铁扇公主的腔调叫了声:“嫂嫂!”
屋里静默三秒,然後另外三人爆笑出声。袁林翰举起扫帚拍在他背上,沈梧揽住他的肩膀笑得直揉肚子,苏夏惭愧得抬不起头:“我一时口误……”
沈梧深切地体会到了什麽是风水轮流转,上学期期末被嘲笑的一箭之仇终於可以报了,接下去的几天他不遗余力地拿这件事情打趣苏夏,直到离校的最後一刻才罢休。
17
这个暑假的主要活动仍然是聚会。复读的同学差不多也都考上了大学,沈梧不停地赶场,吃完这家吃那家,席间偶尔给苏夏发两条短信汇报菜色。
虽然聚会依然频繁,沈梧还是敏锐地感觉到很多东西和高中,甚至和寒假相比,都不再一样了。也许是大家终於适应了各自的大学生活,对高中的友谊便不再那麽留恋;也许是整整一年都没有在一起经历某些事情,彼此之间可说的话题也就逐渐减少。
沈梧是个恋旧的人,对於高中时期友情的淡化,他觉得很惋惜,却又无能为力,只能勤勤恳恳地组织好每一场聚会,在饭桌上竭力调动气氛。等到8月底上船返校的时候,沈梧不由得偷偷松了口气,他终於可以省省力气,不用再费尽心思找话题聊了。
快到北京的时候沈梧收到了苏夏的短信,带著一点点幸灾乐祸的味道告诉他9月5号开始军训,特别提醒了到时候餐餐无肉,让他一定要趁这几天吃个饱。刚看到苏夏名字的那一刻迸发出的喜悦一下子就没了,沈梧的眉毛活活地拧成了八字,难以置信地当众大叫:“不会吧?!”引来数位同车厢的人侧目。
几分锺後,另外三十名男生齐齐地从祖国各地发出了类似的惨叫,他们都收到了来自生活委员的官方短信。之後的几分锺,苏夏的手机上不停地有短信发进来,收件箱都快挤爆了。他一边手忙脚乱地看消息回消息,一边冲施尧抱怨:“这个事儿不是咱俩一起负责麽,让替我发两条都不愿意。”
施尧头也不抬地在本子上写写划划,屁股坐在一堆军训服上:“反正你发一个是发,发30个也是发,有什麽关系。我还得登记这些衣服呢。”
这次军训之所以产生了这麽强烈的反响,当然不是因为本届学生太娇弱,纯粹是事出突然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而已。按照传统惯例,军训应该是在暑假期间进行。但是考虑到上学期的特殊情况,学校一度决定取消这次军训,直到快开学的时候赫然发现非典的後遗症已经差不多都过去了,才临时下了开学後军训的通知,害得大家措不及防,被打击个正著。
沈梧风尘仆仆地回到学校,一脚踢开宿舍门,高声质问:“苏夏,到底怎麽回事?”
还在辛苦应付大家问话的苏夏扔下手机,接过他手里的箱子,脸上堆满笑容:“还能是怎麽回事啊,沈少爷。乖乖地准备军训吧。”
施尧从苏夏背後探出头来:“沈梧麽?你的衣服放床上了,赶紧试试合不合身,看看有没有破洞,今天就得统计出来,再晚就没法换了啊。”
这次的军训服是稍显暗淡的纯绿色,和大家理想中的迷彩相去甚远,质量也不咋地,刚到手的新衣服摸著就跟过了几十次水一样,软趴趴的还起毛球。对其贴身效果不抱任何希望的沈梧穿上後跑去水房对著镜子瞅了瞅,沾沾自喜地回到宿舍:“我穿上居然还不错嘛,看来皮肤白还是有好处的,要是换成袁林翰来穿,那不跟煤炭上长了层苔藓一样。”
苏夏想一想那幅画面,赞许地笑著点头:“很形象。”
5号一大早,大二的同学们被集体拉去昌平的某个基地,路上大家都兴奋地畅想著未来几天的生活,只有衡毅时不时地发几句牢骚:“天哪,我可怎麽活啊!还不知道防晒霜够不够用呢!”
分班的时候计算机系刚好凑成两个班,衡毅一边唉声叹气一边跟在其他男生後面往宿舍走,领头的一班曹班长明显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了口:“那位同学……”
苏夏赶紧过去跟他解释:“班长,那是我们班的男生。”说到最後两个字的时候还特意强调了一下。
曹班长怀疑地看了他一眼:“哦?那他那个样子,分在男生组吃得消麽?”
苏夏极力绷住脸:“没问题,而且,他分在女生组也不方便吧?”
曹班长想了想,又叫来另外几个班长商量了一会儿,最终决定尊重衡毅的身份证性别,让他留在男一班。
沈梧听苏夏说完这件事情後一直笑到胃疼,好容易止住笑後又问:“万一他就想去女生组呢?你不就害了他了?”
“放心好了,”苏夏摇摇手指,“在男生组他才能享受到特权,去了女生组他就和大环境融为一体了,哪里还玩得了特殊?”
沈梧又是忍不住一阵狂笑,连连拍著苏夏的肩膀:“有见解,很有见解!”
18
按校方的说法,考虑到大家同非典搏斗了一学期之後都已经身心俱疲,因此这次军训强度比前几届都要低。可再怎麽照顾,条件还是算不上尽如人意。计算机系全体男生睡一个大屋子,屋里满满当当全是双层床,过道只容得下一个人行走。厕所只有一个,是最古老的蹲坑式,上面蹲位下面粪池,上厕所的时候面前总会站著好几个人虎视眈眈地盯著你,头几天沈梧愣是被看成了便秘,三天後狂灌了一通芦荟水才好。饭菜倒没有传说中的那麽恐怖,也许是每天的训练太累人,等到开饭的时候大家压根儿就辨不出味道如何了,看见东西就赶紧往嘴里塞,连素炒白菜都被捧成了人间美味。
当然,这些都不算什麽。最让大家没法忍受的,就是这十天军训中只允许洗一次澡。宿舍里本来就很拥挤了,现在又加上大家的汗臭味儿脚臭味儿,实在是再刺鼻没有了。衡毅更是快被这种味道整到崩溃,每天进宿舍後第一件事情就是拿出香水把自己周围方圆几米都喷个遍,他自己是满意了,却害得周围的同学被汗臭混合香水的特殊气息折磨得苦不堪言,仿佛又回到了和学校那帮留学生一起挤电梯的时光。
苏夏之前的猜测被应验了,衡毅果然不用去女生组,他在男生组照样混得很滋润。每次只要在太阳底下站的时间超过十分锺,他就立马装晕,然後身为副班长的苏夏便不得不出列把他背到树荫底下,还得顺道去买几瓶矿泉水伺候著。
“我说,”到了第四天的时候,苏夏终於开始郁闷了,“你干脆直接请假得了,每天装晕不嫌麻烦啊?”
衡毅捂著嘴笑:“不麻烦,这样才能显出我不是故意逃队的啊,我不想给咱们班扣分。”
苏夏彻底被他打败了,回到队伍中冲两个舍友抱怨。袁林翰笑得很奸诈:“背衡毅就跟背个女生差不多,苏夏你赚了。”
苏夏没好气地瞪他一眼:“那你去赚去啊。”
袁林翰惊恐地双手护胸:“那不行,你让我怎麽跟迟昕解释?”
沈梧远远地看一眼正坐在树下悠闲乘凉的衡毅,笑著转向袁林翰:“今晚你还得和他一起站岗呢,他要是到时候又晕过去怎麽办?”
袁林翰猛地一拍脑门:“天哪!我怎麽把这个给忘了!”
所谓的站岗,其实更像是坐岗。一个宿舍轮流上阵,两人一组,什麽都不用干,只要在外面坐一个小时就好。听上去很轻松,但是鉴於要在宝贵的睡眠时间被叫醒,大家接这个任务接得实在是不情不愿。
这种劳神费力的活,身为纯爷们儿的袁林翰是绝对不会让衡毅去做的。吃晚饭时衡毅特意从邻桌跑过来问他:“咱们晚上什麽时候站岗啊?”
袁林翰很豪爽地一口啃下半个馒头,安慰他道:“没关系,你睡你的,我自己去就行。”
衡毅还要客气:“不好吧,都分配好了的。”
“没事,我晚上精神好,让我站一晚上岗都没问题!”
衡毅夸张地倒吸一口气,拍拍胸口:“你真善良!真是太感谢了,回学校我请你吃饭,或者我送你一盒巧克力吧,刚从瑞士带回来的。”
袁林翰嘴里塞满了东西,含糊不清地连连说著不用了,等到衡毅离开,才缓口气转向另外两人。苏夏嘴角带著若隐若现的笑容,安抚地拍拍他的背,趁著舀汤的空隙保证道:“好啦好啦,晚上我和沈梧陪你,可以了吧。”
19
凌晨两点,袁林翰被上一班站岗的叫醒。他坐起身伸手把对面两个睡得跟死猪一样的人打醒,三个眼睛都没完全睁开的人拎著小马扎摇摇晃晃地到院子里坐下了。外面空气很好,比屋里凉快多了,时不时吹过来一阵微风,卷过来几缕花香。
郊区的光学污染没有城里那麽严重,抬头就能看到很多星星。沈梧找了半天也没有找见猎户座,想跟袁林翰炫耀都不行,不由得兴致大减,靠在苏夏肩头闭目养神。袁林翰趁著人少,跑到水池边往身上浇了几瓢凉水,回来後冻得直哆嗦,说话时舌头连弯都转不过来。
醒著的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著话,沈梧猛地抖了一下,整个人就跟著往前倒。苏夏眼疾手快地抓住他带到自己怀里,袁林翰反应过来後笑得直跺脚:“沈梧你缺钙啊。”
沈梧还没睡醒,愣愣地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苏夏笑著摸摸他脑袋:“没事,没事,我妈说这是在长高。”说著把自己的马扎往旁边挪挪,让沈梧躺在自己腿上:“睡吧,还早著呢。”
袁林翰看著苏夏再自然不过地完成这一系列动作,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你怎麽像在养儿子一样。”
苏夏嗤一声:“一边儿去,什麽形容。”
有人陪著聊天,一个小时很快过去了。袁林翰笑嘻嘻地起身把马扎折叠好:“兄弟,我要回去睡了,你继续坚守吧!”
“白眼狼。回去请我吃饭!”
袁林翰打著呵欠往回走:“记住啦,衡毅的巧克力分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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