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之的血,似是还带着微温,溅在我脸上,怎样都擦不去,亦不想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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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去御书房侍读的时候,我谢了小皇帝的赏赐,便跟他告了三日的假,他亦准了,只是提醒我五日后既是年底的宴会,定要参加的,要我无论如何在那之前定要回来。
收拾了几件换洗的里衣,便带着小叶子出了宫门,早有软轿在宫门口接着,径自回宁府去了。
隐约觉得忘了件事情,却怎样也想不起来了……罢了……只是进来记忆却是越来越差了……
十五
回到宁府以前我住的宁竹苑,已是午膳时间,靠着椅子歇了一会正打算出门去拜过几位夫人,却见宁出尘领着听风并一个白发老头儿进来。
“父亲,师父……”我起身,被宁出尘拦腰揽在怀里,朝我点点头,见我看着那白发老头儿,便凑到我耳边,低声道:“午膳在这里吃罢,我给你请了大夫,来看看你的身子。”
我默然不语,只是点点头。那白发先生示意我伸出手腕,拿了个垫子垫了给我搭脉,闭着眼沉思了好大会,才嘶哑着声音,问道:“小少爷平日里可曾服什么药?”我摇头。
“症状可是只有头痛难忍?”
“是。”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低头道:“有三个月了吧。”一旁的宁出尘眉头拧的更紧了,抿紧了唇仍是认真的听着。
“小少爷可曾出过意外,脑部受伤?”
“不曾。”
他又仔细的看了看我的脸色,翻开我眼皮瞧了瞧,半晌才缓缓的道:“小少爷你脉象并无任何异常,老夫也诊不出原因何在。”
那是当然的,即使在现代做脑部扫描也查不出来。更何况只是这简单的望闻问切。
听风引了那老先生送出门去,宁出尘将我揽的紧了些,低声在耳边,道:“果真无法可解?”
除非我消失,我心道,仍淡淡一笑,转头看着他,道:“不必在耿耿于怀了,梁太医说并不会危及性命,而且头痛只是时不时的,并无大碍。”
宁出尘却仍是抿着唇,眼底的忧色难掩,一只手揽着我,一只手指尖在我脸上轻轻描画,眉头微皱着,口气却是淡淡的,带着些许霸道,低声说:“我不想再看到你痛成那样。”
我轻笑,伸手轻抚上他眉间,柔声道:“你应该多笑笑的。”
他一愣,忽的将我揽紧靠了过来,鼻尖几乎触着,呼吸轻扫过脸颊,气氛一时暧昧起来。
“你可喜欢我笑?”一双黑瞳紧盯着我,带着些热切的深沉和厚重的……温柔,我在那汪深潭里的身影,竟如此清晰。
我有些窘迫,低下头不语,却被他挑起下巴,两片带着些许清凉的柔软贴上了我的唇,蜻蜓点水般掠过,如一片花瓣拂过脸颊,一朵雪花轻吻眼睛,一泓清泉流过指尖,一缕清风扬起发端,如许温柔,如斯缱绻。
我垂下眼睛,只是低声道:“爹爹……”如一声叹息,婉婉转转,缠缠绵绵。宁出尘,你,此刻,是在吻谁呢?而现在萦绕在心间那晦暗难明的心情,是宁罂的,还是我的?
“我知道你明白我对你的心思,亦知道你是不讨厌我的。”他抵着我额头,鼻尖轻蹭着,低声说着,“不论你能不能接受,我是绝对不会放弃你的。”
那唇又贴过来,却带着些小心翼翼,似求证般,试探性的轻点着。我看着近在眼前的那人黑如点漆的眸子,缓缓的闭上眼睛,由他吻着。那吻瞬间急切起来,厮磨辗转,旖旎缠绵。搂着腰的手臂收的紧了,我吃痛的张口,他的舌却灵活的滑进来,轻轻舔舐,唇舌纠缠,竟给人温柔珍惜的感觉。心里有些恍惚,心尖上莫名的丝丝的痛着,手逐渐变得冰冷,抵上那人结实的胸膛,沉稳的心跳声传来,一下一下,似是敲在心上。
“主公……”正恍惚间,逐月的声音自门外传来,然后戛然而止,我回过神,急推开他,却挣脱不得,只是被他双手搂着,头埋在他肩膀上,羞于抬头。定是被看到了……
“何事?”宁出尘的声音冷的可以结出冰来,我不禁有些好笑,却又笑不出来。
“呃……”逐月大概是反应过来,轻咳一声,难得他竟没有趁机打趣,只是道:“派去青州的人只回来了一个,剩下的人都被杀了。”
屋子里的气氛瞬间凝重起来,我抬起头,见逐月从怀里掏出一条白色的手帕,递给宁出尘。宁出尘接了,脸色更冷了,浑身的气势散开来,煞是逼人。
“是冰魄山庄的人没错。”逐月也沉着脸道,眼光却时不时的从我身上掠过,“路上遇到听风,他……
便赶去青州了。”
宁出尘低头,一只手指抚着我唇,低声道:“几位夫人那里不用去了,你好好歇着罢。”言毕便起身领着逐月疾步去了。
低头沉思,似是出了极为严重的事,冰魄山庄……好像在哪里听过,宁罂的记忆幼年时期有些模糊,虽有印象却记不甚清了。
呆坐了会,竟有些烦闷了,便唤了小叶子到花园里散步。正走着,一个稚嫩的声音怯怯的自身后响起,“三哥……”回头一看,一个小小的娃儿正睁着大眼睛抬头望着我,头上扎着两个娃娃髻,粉雕玉琢的,原是宁宓儿。
我蹲下身,牵着她的手,柔声道:“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
“屋子里太闷,没人跟我玩……”她嘟着嘴,小心翼翼的道,时不时偷眼看我。宁出尘治家教子甚严,弄得这小丫头小小年纪竟这般怯怯的,让我想起了重华身边总是跟着的那条小尾巴,柔声一笑,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
“宓儿生辰想要什么礼物?”我抚着她头发,笑着问。她低着小脑袋想了一会,极认真的看着我,眼里满是希望,却仍是怯怯的,“我想出去玩一天,以往爹爹和娘亲总是不许……”
“那三哥带你出去可好?”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像诱拐儿童的人贩子……
小丫头自是欢呼雀跃,我命小叶子回去取了些银两,命了一个打扫花园的小厮到三夫人那里禀了去处,便带着甲丁、小叶子,领着宁宓儿上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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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牵着宓儿的手,在街上逛着,今日天气极好,雪后初晴,近来总是阴暗的阳光亦分外明媚,竟有些刺眼,只是仍旧的没什么温度。顿身给宓儿裹了裹身上的小棉袄,看她一双大眼睛瞟来瞟去,满是好奇,不禁哑然失笑。
街上的人很多,煞是热闹,甲丁在前面开路,我小心的牵着宓儿的手,唯恐走散了。只是小丫头大概从没出过府,拉着我咯咯的笑着东跑西跑,左看右看,我竟有些拽不住她,只好交给甲丁,让他拉着宓儿,我跟小叶子两人走在后面跟着。
正走着突然前面骚乱起来,人群朝着我们的方向一涌而来,都靠着两边挤了过来,我忙命甲丁抱起宓儿,随着人群紧靠着路边站了,几匹马飞快的冲过来,横冲直撞,踏在雪还未化净的地上,泥水便溅了一身。
我无可奈何的看着这一队嚣张的人,用袖子擦了擦脸,抬头看向那马上之人,却早已过去了大半,目光正好和最后那骑在马上的白衣女子对上,蒙着一层面纱,那一双眼睛煞是明亮,先是随意的瞥了我一眼,却张大了紧紧地盯着我。
我不自然的偏过头,心里有些怪异,便对站在身旁的小叶子道:“我们回去……”
一句话还未说完,忽的一条长鞭横着扫了过来,缠在腰上,将我向前扯去,我反应不及,却被那白衣女子用马鞭带到了马背上,横着被她抱在怀里,正欲挣扎去被她点了穴道。那马却还是飞驰着,转眼便离了街道,和前面的骑马人分开,进了一条小巷。
她勒住马,下了马将我放到地上,便仔细的上下打量着我,我因刚才被她那马鞍咯着肚子,胃痛的厉害,扶着墙歇了会才反应过来。
“你……可是宁罂?”她忽地道,我一惊,难道这人竟认识我?
“你是谁?”
她扯下面纱,却露出一张分外妍丽的脸来,体含妙容,美目盼然,身形窈窕,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绿波,大概二十四五岁的样子,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脸上表情煞是奇怪。“你……不记得我了?”
我皱眉,看着她仔细的搜寻着宁罂幼年的记忆,却毫无头绪,只得摇头。
她秀眉微挑,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忽而从怀里掏出一个帕子来,咬破指尖,在上面写了什么,俯身扯了我的手系到我手腕上,翻身上马,用马鞭指着我,道:“回去把这帕子给宁出尘那厮看,你便知道了……两年,两年后,我定要带你走,以慰纭(yun二声阳)婗(ni二声阳)在天之灵!”
我愣愣的看着她打马扬长而去,纭婗……不是宁罂母亲的名字么?
抬头看了看,这女人突然做出当街抢人之事,如今又将我扔在这不知道什么地方的小巷子里,真是莫名其妙。只是我并不清楚当年之事,自然也无从知道她是何人。扯了扯腕上的帕子,竟解不下了,只得作罢。
出了小巷,果然是没来过得地方,沿着街走了,自寻了顶软轿,径直回了宁府。想来宁家三少爷当街被一美丽女子强抢上马,不知所往,听着也够无厘头的了,宁府大概是乱了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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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当我敲开宁家大门,看门人见我,便扭头大喊:“小少爷回来了……”
我无奈,推门进去,刚走了没几步便见宁出尘领着一群人匆忙迎上来,将我一把扯到怀里。
“可有受伤?”好大会他才放开我,拉着手上下仔细的打量着,待看到我腕上系着的帕子时,脸色瞬间凝重起来,方才我怎样解也解不开的帕子只被他指尖轻轻一挑便解了下来。
“果然是她……”
我听到他喃喃低语,果然是和宁罂的母亲有关么?我正皱眉沉思,忽的被宁出尘握着肩膀扳过身子,看着我,却对立在他身后的甲丁厉声说道:
“甲丁,立刻收拾东西,带着三少爷回宫!”
十六
原打算待到宁宓儿过完生辰,却只半天便被宁出尘给送了回来,小皇帝那里告了假,自是不用去了,第二日,雪又纷纷扬扬的下了起来,罕见的大雪将皇宫整个笼罩在一片阴沉中。
我披了皮裘,在檐下搬了凳子坐了,看着那漫天大雪,山鬼乖乖的伏在脚边,不时的用头蹭蹭我的腿。山鬼便是那日小皇帝送来的赤豹,却只有月大,除了我谁都不让碰。我此刻也懒得理他,只是望着漫天的大雪发呆。小叶子亦是站在身边一句话不说,面无表情的样子让人有些奇怪。最近他话越来越少了,亦愈发沉默。倒是沉稳了很多,颇有些少年的锐气。
正兀自神游,却见于那大雪中两个身影满满的走过来,待近了些,竟是玉醉领着系椛,打着青伞飘飘然而来,一身白色皮裘,黑色长发在漫天苍白中分外扎眼,衣袂飘然的模样,愈发出尘了。
我懒懒的看着他走到跟前,裹紧身上的皮裘,倒了杯热茶递给他,笑道:“你怎么又到我这里来了?”
他接过茶,喝了口,小叶子从屋里搬着凳子给他坐了,他才悠然道:“我就知道你给忘了,昨天来找你你就不在,问蘼芜,你竟是回府去了。”
我一愣,直到看到系椛怀中小心翼翼抱着的琴,才恍然大悟。昨日出宫之时总觉得忘了什么事,原来竟是这琴。那日我将大哥送的玉笛送给玉醉,他临走时说问我会不会弹古琴,我随口答了句会,他便说要给我回礼送架琴给我。昨日竟给忘了……
我赶忙接了过来,摘下外面的布套,琴身是略暗的古铜色,年代大概很久远了。轻轻拨动琴弦,声音醇厚悠远,果然是难得的好琴。
我道了谢,便命小叶子将琴收起来,谁知玉醉却挥了挥手,按住我的手,笑道:“竟不舍的弹上一曲么?还是你觉得我不够资格听你的琴?”
我一愣,有些无奈的看着他,他这样说,我还能说不弹么?这人真是……
在檐下摆了张桌子,放了琴,看着檐外的大雪,静了静心,轻拨琴弦,悠扬醇厚的琴音便回荡开了。林老爷子说琴最能静心,亦最是能反映一个人的内心。心不静便弹不好琴,无论是掩藏至深的心情,于琴音中亦可流露出来,琴和心是相通的。只有摒弃杂念,无心无情,方能弹出最深的曲调。
一曲《关山月》毕,我收了手,却见玉醉怔怔的看着我,我对他轻轻一笑,他回神,伸手轻轻的拍了拍我肩上的雪,笑道:“这首曲子怎么从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