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进到屋里,还能听到外头棋子刷拉拉落地声。
老元帅边倒茶边头也不抬道:“无妨。他每次都这样。唔,只有凉茶。”
冯古道笑道:“夏日里喝凉茶最好,清火。”
老元帅点点头,一人一杯地放在他们面前。
薛灵璧迫不及待地问道:“爹如何看?”
“我?”老元帅浅笑道,“虽说婚姻大事向来从父母之命。但我老了,老眼昏花,不如你们看得清楚。将来的路总是你们走的,自己做了主,将来是好是坏也怨不得旁人。我至多替你们分析分析利害关系罢了。”
薛灵璧道:“成亲是一定的。不过由着皇帝的意思来,却让人不爽。”
“怎么是由着他的意思?”老元帅失笑道,“难道现在不是他们由着你们的意思?他们不过是顺着你们的意思,在锦上添花一笔而已。”
冯古道道:“尽管皇帝下的是密旨,但若是不从,依然是抗旨。”
薛灵璧挑眉,冲着他笑道:“这倒是。还是迎娶得好。”
冯古道低头喝茶,假装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
“你们若是定了,就要早早准备起来。”老元帅道,“不过京城是是非地,你们以后少不得要听风言风语。”
薛灵璧嘴角一扬,“谁理他们。”
冯古道道:“皇上的意思是让我们去睥睨山办。”
老元帅想了想,道:“也好。”但言语中还是颇有几分失落。
冯古道何曾聪慧,当下道:“那还请元帅准备准备,我们早日动身。”
“元帅?”薛灵璧挑了挑眉。
老元帅也戏谑低看着他。
冯古道舔了下嘴唇,落落大方道:“爹。”
赐婚有理(八)
冯古道、薛灵璧都是雷厉风行的人,更何况身后还有老元帅催促。冯古道当即书信一封,寄到睥睨山让几位长老准备迎亲事宜。他写的时候,薛灵璧就在一旁,看到‘迎亲’二字,眉头微微一挑,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睥睨山接到书信,有人佯作大惊小怪,也有人真的大吃一惊。
信是花匠头个收到的。她瞄了一眼,顺手交给坐在旁边帮她对账的莫琚。
莫琚也没多想,以为是冯古道报平安的信,也随意扫了眼放在一旁。
一炷香后,他突然将信拿回来,认认真真地看完,然后震惊道:“明尊要成亲?!”
“嗯。”花匠悠悠然地喝了口菊花茶。
菊花清火养颜,这种时节喝最好。
“对方是雪衣侯?!”莫琚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花匠抬手整了整头上的花。
“你怎么一点都不吃惊?”莫琚不满地瞪着她。
花匠冲他挑眉一笑道:“你猜?”
莫琚皱眉道:“你就不能换一种口气?”
花匠突然上前,拉住他的袖子,拼命地眨着眼睛,“你猜猜猜猜猜……”
莫琚:“……”
花匠见他不语,又坐回原位,笑眯眯地自言自语道:“新婚夜,要洞房的啊……”
莫琚:“……”
书信发出后的第二天,冯古道等人便离开广西,向睥睨山进发。
原本老元帅怕皇帝派人监视睥睨山动向,不愿前往。但在薛灵璧及冯古道的劝说中,终于答应分批出发。
卫漾原本要去,却被岳凌阻止了。
薛灵璧既然准备回京城,那么和广西这边还是撇清关系的好,以免引得皇帝猜忌,后患无穷。为了体现双方关系僵硬,薛灵璧走时,凌阳王府上下无一人送行,只在王府门口派了大队的侍卫护送。但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与其说他们是来护送的,倒不如说他们是怕薛灵璧等人在广西境内做什么对王府不利的事情。
不过他们虽然没有在门外送行,门里面却是依依不舍,就差没有清泪两行。
卫漾几次想要握住冯古道的手,都被薛灵璧打岔挡掉了。
卫漾只好无奈道:“你以后若得空,千万再来南宁。有好多风景我还没有带你去看。”
薛灵璧在一旁凉凉道:“风景如画的地方多得很。他没空。”
卫漾道:“还可以回来叙叙旧情。”
“旧情?”薛灵璧的眼睛微微眯起。
冯古道见气氛不对,忙出来圆场道:“时间不早。”
“再留一会儿。难得我们这么投契……要不下回我去睥睨山找你?放心,我一定会乔装打扮,不会让人认出来的。”卫漾恋恋不舍。
他交友虽广,但大多忌讳他世子身份,真正如冯古道和薛灵璧这样直言无讳的却没有。
薛灵璧嘴角一弯,冷冰冰地笑道:“既然如此,我不如先切磋切磋。”
“切磋?”卫漾以为他要切磋诗文,顿时来了兴致了,“以何为题?”
岳凌看薛灵璧的眼神就知道他动了真怒,可叹卫漾还傻乎乎的,只好开口道:“侯爷,早一刻走就能早一刻到成亲。”
一直站在一旁静观的凌阳王突然道:“成亲须黄道吉日吉时,赶早了也无用。”
岳凌愣了下,疑惑地看着突然热情起来的凌阳王。
凌阳王道:“本王也很想看看你们的切磋。”
薛灵璧也有些困惑。
照例说,没有一个做父亲的喜欢看别人在自己面前揍儿子吧?
冯古道眼珠一转,笑道:“传闻当年凌阳王不但军功盖世,而且一身武功也是独步天下。不知卫漾公子学了几成?”
一提起这个,凌阳王的脸色就阴沉下来,“哼!本王常年在外征战,不能亲自督导,便找了几个武师教他。但他们个个都纵容他,放任他,以至于十二岁了连马步都蹲不好!”
卫漾小声反驳道:“后来能蹲一炷香了。”
“那是你十六岁的事!而且还只此一次,仅供回忆!”凌阳王说的时候,能清晰地看到他的口水在半空中跳动。
冯古道摸了摸鼻子道:“学武是靠天分的。通常来说,挨揍很难挨出高手。”
“哼。就他现在这个年纪,本王还指望个屁高手。”凌阳王冷哼道,“我就是想出口恶气。”
薛灵璧道:“你为何不自己出手?”
“……本王不舍得。”
“……”
冯古道、薛灵璧和卫漾不约而同地想:当年纵容放任的真的只有武师么?
侍卫们在门外足足等了半个多时辰,才看到那道紧闭的大门开启。
薛灵璧坐在轮椅上,有冯古道推出来。
“吼!”侍卫们突然大吼一声,仿佛下马威一般,肃容地瞪着他们。
但二人全无惊容。
冯古道将轮椅停在门槛前,然后泰然地弯腰想要抱起薛灵璧。
薛灵璧按住他的肩膀,声音虽轻,却极为有力道:“背。”
冯古道微笑道:“背要你站起来才行。”
薛灵璧放在他肩膀上的手一动不动。
冯古道叹气道:“还是侯爷喜欢扛?”
“……”薛灵璧终于放开手。
冯古道将他抱起,还故意转了半个圈。
黑色的长发在半空中轻扬。
有几个侍卫忍不住露出惊艳的神色。
冯古道一本正经地抱着他上马车。
有侍卫立刻将马车收起。
车轮缓缓滚动。
薛灵璧挑眉瞪着还将自己抱在怀里不肯松手的某人。
“这样比较舒服。”冯古道笑容灿烂如花。
薛灵璧没好气道:“是你还是我?”
“都是。”
“是么?”薛灵璧眼中精光一闪,一手搂住他的腰肢,另一只手朝车壁轻轻一拍。车厢猛然一震,两人的位置已经反转过来。
薛灵璧含笑看着被压在身下的冯古道,“此刻又如何?”
冯古道眨了眨眼睛,“应该是侯爷比较舒服。”
“哦?”
“因为不用当肉垫。”冯古道说着,双手抓住他的肩膀,用力向右推。薛灵璧嘴角一翘,任由他推过去。
车厢又是猛然一震。
薛灵璧夹在车壁和冯古道之间,悠然自得。
冯古道道:“现在呢?”
“还不错。”
……
外面的侍卫看着安静的车厢,浮想联翩。
仍是车厢内。
薛灵璧和冯古道各坐一方。
薛灵璧慢条斯理地煮着茶。
虽然是仓促离开,但是岳凌还是替他们准备了不少的东西。
“我准备修书给阿六,让他赶去睥睨山。”薛灵璧道。
冯古道摸着下巴,“以壮声势?”
“你觉得我需要么?”他抬眸,眼中俱是自信。
“其实,很难说。”冯古道笑得不怀好意。
薛灵璧道:“你准备通知袁傲策么?”
冯古道苦笑道:“若是通知他,怕是免不了要一起邀请他现在的那一大家子。”
“纪无敌?”这人虽然如雷贯耳,却还不曾真正认识过。
“那绝对是一个……”冯古道想了想,才道,“令人震惊的人物。”
“见过。”薛灵璧想起开封府外的那场比武,他似乎坐在白道那边,“看上去不太起眼。”
冯古道道:“他不是用来看的。”
“嗯?”薛灵璧不明所以。
“他是用来听的。”虽然听过一次,大多数人都不愿意再听第二次。
“……”薛灵璧依然不明所以。
冯古道也不打算解释。有很多事情本来就需要经历,而不是解释的。他道:“不过辉煌门已经与魔教联手,袁傲策又是暗尊,于情于理都是非请不可。”
薛灵璧道:“你不想请他们?”
冯古道实话实说道:“要请,却不想他们来。”
“唔。听起来不太难办。”
冯古道疑惑地看着他。
薛灵璧缓缓道:“辉煌门与睥睨山相距甚远。”
冯古道眼睛一亮,笑道:“即使我现在发出请帖,路上也需要时间。”
薛灵璧道:“若赶不及也没办法,黄道吉日是不能错过的。”
冯古道摇头叹气道:“只是有些遗憾。”
“……”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赐婚有理(九)
南宁府的侍卫将他们送出广西便回去了。薛灵璧和冯古道转而骑马,披星戴月赶到睥睨山。
贾祥在他们抵达前一日便得到了消息,亲自率众于山脚相迎。
“明尊!”贾祥几乎热泪盈眶。
冯古道头皮一紧,干笑道:“贾长老别来无恙。”
“明尊不在的日子,我天天都望着东方期盼明尊早日归来。”他说着,向前一步,要去抓冯古道的手,但更快的是薛灵璧。他长臂一捞,将冯古道拉退两步,淡淡道:“我们在广西,你是站在哪里望东方的?”
贾祥仿佛这才看到他似的,微微偏了偏头,眼尾上翘的狭长双眸不掩敌意,“雪衣侯?”
薛灵璧道:“嗯。”
贾祥用鼻子极轻地哼了一声道:“去年真是承蒙关照。可惜我外出未归,无缘观瞻侯爷率领军队在睥睨山浴血奋战的英姿。”
提起这件事,薛灵璧只有少许尴尬。毕竟老明尊杀老元帅之事不假,而且冯古道还将计就计地借刀杀人。所以他挑眉道:“的确遗憾。”
贾祥不料他答应的这样坦白,原本他还想看他因此手足无措,在冯古道面前出丑的。“侯爷还真是直爽。”他更想说他真是厚脸皮。
冯古道对两人的针锋相对倒隔岸观火,完全没有插手的意图。等战火稍止,才微笑道:“教中诸事可好?”
“好,就是上上下下都很想明尊。”说着,贾祥忍不住又想将身体靠过去。
薛灵璧干脆上前一步,挡在他身前。
“侯爷?”贾祥分外不满。
薛灵璧道:“贵教的迎客方式就是在山脚下扯着对方喂蚊子?”
贾祥道:“以侯爷的武功还怕蚊子?”
“本侯不怕蚊子,只怕打蚊子的时候不小心打到贾长老的手下。”
梗在贾祥胸口的那口气又往上窜了几分。
啪。
冯古道将合起的双掌慢慢分开,露出里面蚊子的尸体。他冲转头看着他手掌的两人微微一笑道:“没关系。你们继续。”
“……”贾祥委屈地侧身让路,“明尊请。”
冯古道脚依然留在原处,脸上依然挂着浅浅的笑意。
贾祥更加委屈,半天才憋出一句,“侯爷也请!”
睥睨山短短一年历经两次大战,却不改睥睨之势,山势陡峭依然。
薛灵璧望着傲然挺立,几乎顶破苍穹的山峰,眼中不禁流露出几分赞叹之意。
贾祥走在他们身后,几次想插|入他们之间,均告失败,只好不甘心地开口呼唤道:“明尊。”
冯古道头也不回地漫应道:“嗯?”
“我听花长老说……”贾祥踌躇着,“说我教要办喜事了。”
“嗯。”
贾祥忍不住狠狠地咬了下自己的手指,“啊!”
——是真的!
冯古道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你应该试着用鸡爪代替手指来改掉这种习惯。”
“谁会没事带一只鸡爪在身边?”贾祥下意识地回完,才猛然回神,将注意力拉回原本的问题上,“花长老说的是真的?”
“如果他说的是我和你们明尊的婚事……”薛灵璧插口道,“那么他说的是真的。”
贾祥僵硬地踩着步子,脸色苍白,好似刚刚被雷劈过。
由于无回宫并非建立在山巅,而是建立在山腰,所以不一会儿,宫殿的屋檐便缓缓露出一角。
冯古道见一路无趣,便主动讲起无回宫的来历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