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云倾失去了记忆,忘记了他,那么……那么他是否也该公平些,让云倾就此解脱,离他而去。
对于云倾小春一直有着愧疚,当年若非自己出谷撞见了他,而云倾又身中月半弯这种奇毒,他们两个怎么也不会彼此弄着弄着,便凑在一起,而后越来越难分难舍,直至最后陷入泥沼当中。
小春总觉得倘若云倾没遇上他,碰上的是个更可人乖巧的女子,那么云倾便不会落得今日这番地步,每天每夜在那里痛苦。
他更这么想着,其实云倾并不是真的爱上他,只是刚好第一个引云倾动情的人是自己,云倾心里又无存男女之别,不懂同为男子世俗不容难以相恋。加上自己后来又不忍拒绝,两个堂堂男子这才不幸携手,共赴龙阳之路。
小春叹了口气,总觉得自己拖累了云倾。
想起云倾那番话,小春心疼的厉害。
他的云倾原本无心无情对什么都无所畏惧,却让自己这个混小子牵累至今,心软了也脆弱了,才说出那样的话来。
「为他生、为他死,为他牵肠挂肚一辈子……」小春喃喃念着,眼眶热得厉害。
早知如此,当初便应该狠下心拒绝云倾才是,他这么喜欢这个人,哪可以让这人伤心至此,说出如此难受的句子来。
一路走来,因为兰罄的事,因为他爹与死去的娘亲,他害得云倾多惨,几回露出难受的神情,都是心如刀割。
或许、或许解蛊毒的药并不该制,或许、或许就让云倾从此忘却那段不堪的感情也好。从今而后无论云倾再喜欢上谁都与他无关,他得放开那人,让他能够笑得开怀,不再如此神伤。
「你在想什么,躲在屋顶上哭鼻子?」身旁突然传来声音。
小春吓了好大一跳,眼泪一时收不回去掉出眼眶外,琉璃瓦上屁股没坐稳,整个人随之往下滑去。
一只手伸了出来抓住他的领子将他带回。小春抬头一望,这才发现来人是谁。
「七师兄!」小春带着鼻音的嗓音叫了声。「你三更半夜跑到别人家屋顶上做什么,想吓死人吗?」
小七把小春放好,摇着把扇子,蹲在他旁边似笑非笑地说:「谁晓得你发什么愣,我都来了一盏茶时间了,就你没发现我而已。」
花园里几个黑衣人眼神灼灼,正盯着小七看。
小春往下喊了声:「没事,这是你们家教主的七师弟!」
小春这么一说,底下人才散了,继续巡逻去。
「欸,」小春转头望了小七一眼,见他脸上带着的又是张新面孔,若非声音和以前一样,那两颗虎牙也还在,他还真认不出来。
散了心里头那些沉重心思,小春扬了笑道:「师兄今日书生扮相倒是挺俊,可这湮波楼不比往日,现下只是茶馆来着,没了美姑娘,您穿得再俊也是白搭啊!」他这师兄就爱美色,这点小春可是记得。
小七刷地声合起扇子,在小春头上敲了一记道:「小混蛋别要嘴皮子,你师兄我可是特地来找你的!」
「啥?」那扇子是铁的,小春被敲了一记,当下脑袋像被撞了的钟一样,嗡嗡嗡地直响。
「南方起了疫病,兴许会往北方蔓延。你师兄我命苦,得跟那些所谓八大门派南下去攻魔教燕荡山,想起我师弟你医术是师父夸过的,便来向你讨些药傍身。」小七环胸说道,脸色有些莫可奈何。
「得。」小七这番话是说觉得他的医术好,特地来找他拿药,小春心里一乐便笑开了来,应声许了。「你三日后来取便成,我多做些让你带去。」
小春想了想又道:「当初八大派搞的事还没歇下啊?」
小七啧了声,点头说道:「也不知那个兔崽子走漏魔教教主走火入魔如今生死未卜之事,我本来以为拿了个副盟主的位置便可回去复命,谁知这事一出,换成得去燕荡山送死了。瘟疫耶,听说都扫倒几个城镇了,这一去还得了。」
「有我在你不会死的!」小春用力拍了拍小七的背笑道。
「是了是了!」小七说:「天下都知道你是神医。」
小春顿了顿,又说:「只是大师兄这回真的不太乐观,我为他做的那些药,他连一颗都没吃,走火入魔筋脉逆损之状越来越重。大师兄只怕是赶不及你们围山之前恢复了,而魔教若真被攻破,死伤肯定惨重。」
「魔教散了也好。」小七蹲在屋顶上煽着扇子,一脸不关己事地道:
「大师兄失踪以后,乌衣八仙还活着的都去找他了,头头不在,底下那些人乱得不像话,其它门派接连挑衅,他们便接连反击,弄得这阵子死人多一倍,棺材店老板赚翻天。你脸皱成这样子,师兄肯定是没法子救了。乌衣教没人出来主持大局,散了也好,那里头不是我说,你没见过,那妖魔鬼怪特多。要全放出笼弄得一团乱,到时肯定连个安稳睡觉的地方都不会有。」
小春顿了顿,又问:「可别人围堵燕荡山,师兄你去凑热闹干嘛?」
小七哼了两声,「吃撑了才和他们去围山,我只是取了个副武林盟主的位置走不了而已,当是去凑凑人数,晃一晃兜个圈看看风景便走人。
脑袋坏了才跟他们一起打,我又不是不知道大师兄为人,真让他知道同门师兄弟胳臂肘往外弯,他不把我剁了我随你。」
小春笑了笑,往下头的厢房一指,说道:「大师兄在里头,去不去看看?」
小七合起扇子说:「不去!走火入魔的疯子有什么好看的。」
「我给他下了药,他大概睡了。」小春心想,他这七师兄心里大概是还有芥蒂,虽然神情一派淡漠毫不在意,可毕竟同是宫里出来的,这两人在神仙谷那几年就不太来往,到了外头想必也是一样。
小七还是摇头。「我两日后来找你拿药,后日便要出发往燕荡山去,先回家里头抱我那四个小美人温存温存。」
说罢,小七一跃下了花圃,刷地又把扇子摊开来,大摇大摆在花园里踱了踱,闻闻这头的鲜花,望望那头的盆栽,最后悠哉悠哉地停在兰罄门前。
小春注视着小七,最后发现小七还是走了进去。
毕竟同出一门,师兄出了那么大的事,也是想关切一下。他这七师兄心里还是挺软的。
哪知进去了没半晌,屋里头突然乒乒乓乓响,花瓶盆栽倒地碎瓦声传来。
小春一惊,从屋顶上站了起来。
这时他家七师兄红着张脸从屋里慌乱跑出,发束零散发丝凌乱,身上衣服被碎得没一处完好,蜜色的肌肤都裸了一大片出来。带着光泽的肌肤上,还有几处可疑残红。
「赵小春!」小七吼得大声,震动房舍。
小春尴尬地笑了两声。「大师兄中了我的春心动,忘了解开。」
小七本是想向这八师弟要解释,可听到解释,气得反而吼得更大声。他朝屋顶叫嚣道:「你个浑小子居然下春药,下春药就算了,还没良心到叫我去看他!」小七简直快被气疯了。
「都说是忘记的呗!」小春喃喃自语两声。
他家七师兄嘴巴又红又肿的,身上衣衫破烂,裤子不见了,身上也斑红点点。仔细瞧过后,小春忍不住大笑出声:「瞧你这模样,该不会是被大师兄给怎么了吧?咱神仙谷几兄弟手足情深互助互爱的,大师兄一时冲动控制不了,七师兄帮帮他也不会怎样啊!大家都是男人,没损失的!更何况大师兄又是个出了名的大美人,七师兄不也挺爱美人吗?」
突然一柄铁扇子破空射上屋脊,打在小春额上,让他唉呦惨叫了声,从屋顶上摔了下来。
「格老子个熊,我教你再幸灾乐祸!」小七狠狠地啐了声,「混小子!」
以前在谷里还不觉得这八师弟如何,而今多接触过几回,总算能明白江湖上一大票人提及这家伙时,总是一脸牙痒痒,恨不得剥其皮、抽其骨的模样了。
※※※
恍恍惚惚过了两日,小春埋首药房内写方子熬草药,兰罄没去看、云倾也同样没有。偶尔云倾会走过他的窗前,凝视他好一会儿,待他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云倾已走。
云倾倒是听他的话,没和兰罄起冲突,不过每回两人遇见便像娱蚣见着鸡,总是僵持半晌,深情地瞪着对方直到有一个人反身离去,才化解僵局。
从第一日到第二日,互相对峙的时间渐渐缩减,小春有种很不好的感觉,心里害怕这两人这么凝视下去,搞不好有一天会擦出火花,真的培养起感情来。
第三日原本要来拿药的小七没出现,派了四个姑娘来。
小春一见那四个温柔婉约的美人儿,奶奶的,眼睛都直了。
他这七师兄看起来就和他差不多德性,怎么人家那么好命能左拥右抱四个如花似玉的美眷,他却得面对兰罄和云倾这两团错综复杂的死结。
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啊!
正当小春望着四个美姑娘口水直流时,黑影伫立窗前望了他好一会儿,看看手腕处的绷带,又看看他。小春顾着对那四个姑娘解释药性,没理会他,让那黑影就悻悻然甩头跑走了。
过没多久白影便来了,那人站在门口动也不动地看着他,小春僵了僵,立刻加快速度将东西全塞进麻布袋里,叫那几个姑娘扛走,而后赶到那个脸色不是太好的人身前。
「怎、怎么了?」小春焦急地问。
云倾轻轻哼了声,小春胸口一颤,后才听云倾低声说:「头疼。」
小春立刻从怀里掏了药瓶出来,斟茶倒水完全一副小媳妇模样,伺候云倾。
那四个姑娘拿了药又望了小春和云倾几眼,交头接耳低笑着走了。
小春侧过头从云倾身旁探过去,好奇那几个人在说些什么。但就见姑娘们水蛇腰扭啊扭,娇臀摆啊摆,荡得他魂都跟着去了。
「赵小春!」云倾低喝了声。
「在!」小春立刻拉回神魂,笔直地站好。
「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记忆?」云倾问。
「呃……我正在熬药……这药大概连续服用半个月便能见效。」小春说。
当日他对自己下掹药,又拉又吐狂泄毒性,几天光景便恢复记忆,可云倾生得这么美,仙人降世来着的,他怎么也无法狠下心来让云倾又是拉又是吐……光是想,小春都觉得很可怕……
云倾有些烦躁,他这几日不见小春也烦,见着小春也烦,而后又有那兰罄前后左右在他身边晃,晃得他更是心烦意乱。加上体内真气忽冶忽热冲击内腑经脉,虽服了小春的药不致感到痛楚,却又仍感到坐立难安不得平静。
为了去除这种令人厌恶的感觉,他拼命回想自己失去的东西,哪料过于强逼的结果,竟是连那祛痛丹也镇不住,头每日每日隐隐地疼。
「一颗药效不够,你以后每日给我两颗服用。」云倾压着额角道。
「不行。」小春立即回决。「药是三分毒,服多伤肝败肾,对你身体不好。」
「你当日一次用量多少?」云倾问。
「呃……一次三颗……不过我那情况特殊,与你不同。你别老想记起什么事情,否则毒蛊愈压反弹愈大,只会让你头痛更加剧而已。」
「可我怎能不想,每回只要见着你,就觉得心里烦躁。」云倾几乎是吼了出来。心里烦、心里燥,没日没夜想着这只有一丁点的小娃儿,想着为何心里总满满的是他,直到自己都快受不了。
小春被云倾这么一吼,愣了愣,有些苦涩地笑了出来。
他拉着云倾往药房里头走,让云倾在长凳上坐下,而后自己爬到桌子上坐好,低声说:「我替你按按便会好一些,你别心烦,也别气。」
小春面对着云倾,手掌放在云倾两侧额边,力道适中地划着圈,替云倾揉捏那些紧绷的穴位。他见云倾双眼睁着直视自己,失笑道:「眼睛闭起来,不会让你难受的。」
云倾缓缓闭起双眼,在小春细细动作下,羽睫轻颤。
小春散了云倾乌黑柔顺如丝绒般的发,手指深入其中,缓缓按压推拿。
云倾的脸几乎靠在小春胸膛上,闻着这人身上传来的淡淡药香味,感觉身上似乎有什么在作动,让他的身体某个部分隐隐灼热起来。
小春的手指与掌心带给云倾又酸又麻的感觉,他的呻吟含在喉间,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带着隐晦的愉悦。
「小常你做什么?」
兰罄的声音突然传来,小春的手抖了一下,从云倾发间收回。
云倾睁开眼,不满地望向小春,他想向小春抱怨为何不继续,却见小春转过头去注视兰罄,眼里早已经没有自己的存在。心头突地一空,那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又浮了上来。
「没作什么。」小春往兰罄望去,可定睛一看,却差点没给兰罄吓死。
兰罄手里拖着一只比他还大的野猪,浑身部是血,而后朱唇微张,露出血淋淋的笑容,直盯着小春看。
「你们抱在一起。」兰罄说:「我看见了!」
这样一个笑,笑得小春头皮发麻,他连忙说:「你眼花了,哪有抱在一起?」
听小春这么说,云倾心里头感觉更糟了。他想伸手去扯小春,却见小春那双小手暗暗朝他摆了摆,他看得懂,那是要他别轻举妄动。
云倾心里头气,可也不知自己气些什么,几番苦恼不得抒解的结果,竟是伸指拧了那肥嫩的小手一下,惹得小春深吸了一口气。
「你跑哪去弄这么大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