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他家大师兄真将这些高手功力尽数取回,从此以后不就称霸天下所向无敌?
想着想着,不免又想着那个沃灵仙。
沃灵仙突然叛教脱逃,细想起来该只是一个局。兰罄命沃灵仙假装叛教,引教内潜藏不动异心份子出来一网打尽,可后来兴许是发现沃灵仙也有那么点不对劲,干脆一起下手诛杀,而他则是倒霉碰上了乌衣教这场盛事,被挟怨种上同命蛊。
脑袋想得都要花了,这才探出点端倪。
小春狠狠咬碎那节甘草,全吞进肚子里。
兰罄没必要、也没兴趣对付他,那日他让那个奶娃娃引自己过去乌衣教分舵时,担忧的神情有几分真。
云倾这头则是关心则乱,胡乱将他家大师兄也当成搞鬼之人。
啧,现下也不知将大师兄关到哪里去了?照他们之前的恩怨纠葛,师兄落到云倾手里,还不被扒层皮。
搞不好还会切了四肢装进瓮里,用盐去渍……
「娘的,不想了!」小春大喊一声,从屋顶上一跃而下,光在脑海里幻想那副场景,便叫他浑身发毛。
※※※
决定先解决身上这只虫子,小春到药房拣了些药材回云倾寝宫,沿着旁边走道进入浴池。云倾生性爱洁,寝宫旁建了条小道,床侧不远木门推开,直走便达沐浴净身之地。
其内浴池约有寝宫两倍大,四壁用玉璧镶嵌,脚底下踩的、头顶的全是磨得光滑的温润玉石。中间挖了个圆池,池下铺着的,是皓白剔透的羊脂暖玉,池上张着的,是深浅不一素白华盖。
而四周,再以纬幛重重迭迭,香雾氤氲,富丽豪华,气派非常。
水是带着甜味的温泉滑水,由景山引来,分别由两处管道进入池中,一冷一热,入了白玉池中便成恰到好处的温度,烫得人通体舒服。
原本宫廷习俗,侍女商会洒上丁香、桃花、梨花等等香料沐浴,只是后来一回云倾眼尖发现花瓣上竟有虫子爬,从此禁绝那些东西入他水池。
虽然云倾这浴池宽敞万分,可小春今日却没必要用上。他伸长脖子在雾气朦胧的大池子边的探来探去,最后找着角落边上的两个随侍侍女。
随后便是喊道:「两位姊姊能否帮我个忙,我要一个净身用的木盆,里头注满烈酒。」
侍女应声后没多久,木盆便给取来。
小春看那桶子之后愣了一下,知道是自己没说清楚,才让人拿了个小桶子过来。
「没再大一点的了吗?」他失笑。看眼前这个高度及腰而已,只能站着不能坐下,八成是个压酱菜的桶子。
「公子可是要沐浴?」侍女问着。
「嗯!」小春捏着下巴望望酱菜桶,又望望浴池。「可为难桶子太小,浴池又太大,就没一个刚好装得下几瓮酒,容得下我一人的澡盆吗?」
云倾入浴都是在这宽广的大池子里,寻常人家用的澡盆自然是不需准备,才打定主意自己外出买个回来洗时,却听见侍女说道:「公子无须担心,王府酒窖藏酒甚多,自可注得满浴池。」
侍女随即吩咐下去,木桶迅速移出,而后府内珍藏数十年的莲花酒一坛一坛地抬进来,封泥拍开便往池子里倒去。
池下柴薪不断烧热酒水,池子里热气蒸腾酒香扑鼻。小春站在池边光只是闻都有些茫茫然,没沾半滴都觉得有些醉了。
向对方道了声谢,小春随即将之前研好的皂角末、雄黄末、苦栋根皮、使君子等等具驱虫除恶功效的药草扔下。
再丢些桃子皮、桔子皮、最后加上他苦心收集而来千年难得一见,祛热解毒最有效,可惜长得十分丑的百年虾蟆王——三只。
而后搅了搅,让药材散开,叫池中酒水先行蒸煮,待他沐浴。
这时小春眼角余光瞥见那两名侍女走向前一步,见模样状似又要替他洗浴来着,遂连忙跳入水中,笑嘻嘻地朝对方道:「不用劳烦,我自己来便成了。有些地方自己洗才洗得干净,别人洗是洗不干净的。」
他这般已经说过不知多少次,但每回入浴只要云倾不在,这两名侍女还是会向前服侍。不晓得这云倾是不是暗中偷看过他沐浴,知道他都是随便搓搓便上岸,这才吩咐人每当他洗澡便得上前帮忙把他洗干净。
小春一入水,原本挂在腰间的那块破布顿时水上漂。
两名侍女回到角落垂首站好,专注地看着地面。
小春拿起那块破布往自己身上招呼,边搓边揉边嘀咕道:「大男人洗个澡却叫两个娇滴滴的姑娘家看着,这事也只有云倾习惯得了。」
难得浴池像个湖那么大,却没办法扑腾也没办法在水中翻滚,甚至连那些淫荡小曲调都唱不出来。
小春缩手缩脚地搓着身上的泥,浑身都埋在酒水里,只露出鼻子以上的部分,所有动作都在水底下完成。
侍女偷偷抬起头来瞄了小春一眼,刚好碰着小春偷偷往她们望去,双方视线相交碰地一声,又连忙移开视线。
靠在浴池畔搓着,酒气蒸腾,这些陈年老酒光是鼻间闻闻而已,便煞足醉人。
小春酒量本就出奇糟糕,如此泡没半刻,脑袋便开始不清楚,头重脚轻屁股坐不稳,晕呼晕呼地慢慢往下滑去。
※※※
云倾回来时,只见小春在池子里直点头,也不知是累了,还是单纯困了。
这些年的经历几乎要去小春大半条命,这人早不是当初晒得一身蜜色肌肤的少年。满室酒香惑人心智,云倾望着水中略嫌苍白的少年身躯,见他湿漉漉的黑发在水面上摇晃,消瘦的面容难掩病色,却又有那么一抹傲气存于其上,是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会为谁悖离自己意志的模样。
他的目光描绘着眼前人的面容,仍是飞扬跋扈的眉,睁开后流光满溢的眸,笑起来犹如春风般醺人的容颜,修长却结实柔韧的四肢。这样一个人,是他的、他的。他不会再让任何人夺走,他会好好守着他。
云倾视线沿着小春俊朗的脸庞,扫过如浅染了胭脂而淡红的嘴唇,慢慢移至水底下裸露的身躯,由诱人的锁骨而下,茱萸、平坦的小腹、直至深埋在草丛中垂软沉睡的分身。
他感觉到喉头有些干涩,努力吞咽唾沫,眼珠子始终无法离开小春,只能这么绕着他转,感觉心里头因此人而兴起的强烈情感,或许叫做贪婪。
他贪婪地想将这人吞下肚,从头到尾,不留一丝给他人,不许任何人见着这人的模样。
小春睡得正香,没注意到有人正盯着他看。他越睡越往下,在水里摇摇晃晃地,是醉了也是困了,竟就这么滑入水里。灭顶之间他吓得七手八脚在水里划,浮起来了又安心坐下,坐着坐着睡着后没一会儿又滑入水里。
这几番反复间喝了好些酒,小春苍白的脸上浮现红晕,整个人也更加茫茫然。
云倾走入池中抓着小春的胳臂,将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没入水中的他拉起来,溺水的小春遇着浮木便攀了上去,八爪鱼似地巴着云倾不放,可等酒劲入脑,又缓缓从云倾身上掉了下来。
「池子里灌满酒做什么?」云倾揽住小春的腰,将他扣牢了。
小春听见云倾的声音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来,这才发觉云倾不知何时竟到了他身边,还和他一样衣衫尽退全身赤裸。
小春对云倾那张虽然冰冷冷、却美到不可方物的面容露出傻傻的笑容,而后正色道:「雄黄、桃子皮和陈年烧刀子调成的子午驱毒酒,正午拿来洗浴是再好不过的了,不仅祛毒强身还兼驱蛊!」
未了,小春大大地打了个响亮亮的酒嗝。
跟着他又笑了笑,「可这王府里肯定没寻常人家在喝的烧刀子,所以我也没叫要,只请姊姊们帮我拿几坛啥都好的烈酒。」
云倾握着小春没半两肉的手腕,问:「这又是怎么回事?」
「嗯?」小春脑袋糊糊的,听不懂云倾讲什么。
「回到原来的模样,散功了?」云倾的语气渐渐冷了下来,方才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一丝不挂的小春身上,静下心来才发觉小春已经和他同高。
「啊!」小春莫名其妙地大叫了声,而后道:「你今儿个怎么回来这么早?」
小春这声啊的太明显,呆子也知道这人在转移话题,云倾拧眉道:「别顾左右而言他,我正问你话。明明让你别动真气了,你为何又明知故犯。」
「欸。」小春搔搔头,晃晃脑袋,还是有些晕。
「赵小春!」云倾语气不佳地吼着。只要牵扯到小春的事情,他怒火不但烧快,更烧得旺,这赵小春真是生来克他的。
小春眼神飘过来飘过去,醉得迷迷糊糊的脑袋想不出可以搪塞云倾的借口。
他知道动气不好,但那五岁小娃的身躯他说什么也不想再继续下去。
他赵小春堂堂七尺男子汉,将来理想是行医济世,百年以后让人当神那般拜的,这一直当个看起来就像还没断奶的娃娃哪成,用个娃娃身行走江湖替人看病,会被笑的!
云倾冷着张脸刚想开口,小春鼻间闻到一股味,凑到云倾胸前嗅了嗅。
「……」小春猛地抬头盯住云倾,眼神突如其来地亮了起来,问道:「你身上血腥味怎么这么浓?」
「……」云倾质问的话在嘴里噎了住。
「你问我做什么散功?我还想问你这阵子怎么回事呢,嗝!」底气不足,酒嗝坏了严肃的逼问口吻,小春抿着嘴又打了个闷嗝,继续道:「说啊,你到底是去了哪里?早出晚归天亮回来就算了,今日居然还迟到正午才回来。知道你端王殿下事忙,可事忙正午回来也罢,干啥竟带着这么浓的血味归来。你是去杀人还是被人杀,伤了人还是被人伤?我赵小春这辈子最不爱见到的便是缺胳臂断手臂、血流成河的景象。你杀一个人容易,我救一个人却得花上十倍的努力……你这人真是……嗝!」
「……」云倾闭紧了嘴,罕见地不说话。
忽然一阵震翅声传来,有只羽毛鲜红的鸟儿由寝宫外飞进浴池内,盘旋片刻,停些在小春纠结如稻草的头顶上。
「什么东西?」小春感觉动静,抬了抬眼。
「是只鸟。」云倾说。
巴掌大的小红鹂鸟踩了踩底下令它不舒服的稻草堆,而后歪着头与对面的冰美人云倾相望。
云倾正觉得奇怪想伸手抓鸟,红鹂却展开翅膀细细叫了一声。
原来是小春趁鸟不备,从后头扯住了它的尾巴将整只鸟给吊着拉了下来。
「小红!」小春惊喜地叫了一声,仿佛看见老朋友似地那般高兴。
跟着他也不管尾巴被揪着的红鹂在半空中如何扑腾,迳自捏住它的脚,拆下爪子上的信函展开阅读。
小红是小七养的信鸽,他以前在谷里见师父抓过一次。这鸟怪得很,哪里不停,就爱停人头顶上。搞得小七每次放信鸽回来,师父头顶上的毛就要掉上几根。
看着封简里画得又小又挤的皇宫地图,小春挑了挑眉,努力记下位置分布后张嘴将那片薄纸吞了,没等到云倾过来问,便双手撑住身子要往池上跃去。
云倾眼明手快随即把住小春的腰不让他逃脱,小春腰间的痒痒肉被抓,气岔了一下喷笑出来,手臂也软了,没了支撑,整个人便往后跌撞了去。
云倾贴向前来将小春拉入怀里,然而云倾一贴近,小春便又闻见云倾身上那血腥味。一想到那血腥味可能是兰罄的,小春心里就猛地揪了起来。
他不知道云倾是否真杀了兰罄,只希望一切都还能来得及。
心里惦记着生死不明的人,小春心里着急,加上始作俑者一直靠近,他挣也挣不开,气着了,便拳打脚踢起来。
「赵小春你发什么疯?」云倾不明所以,只是不停挡着小春的招式。只守不攻。
「我发什么疯,我发什么疯你不知道吗?」小春越想越气,脑袋也越来越昏。
「我不知道!」云倾说。
小春瞥了眼池子旁的白色素衫,吼道:「你衣服上那血是不是兰罄的?」
云倾愣了愣。
「你把他关了起来,又对他用刑是不?」小春问。
云倾咬咬牙,别过脸道:「只有他晓得该如何解同命蛊,他伤你如此,我自不会放过他。」
「他总是我大师兄啊!」小春气愤地道:「我这条命算是他的,他要怎样我都无所谓,就算他要我死,我也心甘情愿。」
小春这番话让云倾僵住,好一会儿才找回声音。「你心甘情愿为他死?你心甘情愿为他死,留我一人?」云倾越吼越大声。「你连命都可以给他,还说不喜欢他!」
「不和你说了!反正同命蛊我总会想到办法,你别动他。他之前因为经脉逆行走火入魔过,如今只要稍微刺激很容易便会再犯病,放了他,这样对大家都好。」云倾声音一大,小春随即也压低嗓音忍了下来。
他和云倾两个人只要正在气头上,谁的话就都听不进去。
每回越吵,也只会火越旺而已。
小春跃上池边,想着先到别处静一静,否则两人继续这般吼下去,绝对会打起来。他已经有些控制不住了。
「赵小春,你究竟置我于何地!」云倾立即制止小春的举动,又将小春拖下水来,声音中饱含愤怒与焦急。
小春哪听得进去,他现下只想离开而已。两个人在水中扭打成一片,一举呼过来一拳又呼过去,与云倾几番纠缠混斗。
云倾抓着小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