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云倾急着想解释。
哪料小春冷哼了声,自嘲般地道:「没错,你什么都不是!」
云倾听得小春这话,瞬间冰封般完全僵住。
小春却是继续道:「可韩寒是我的救命恩人,若不是他在悬崖底下救了我,又不惜耗费功力替我续命,我现在便是一个死人来着。你要想杀他,行,先一剑杀了我,从我尸身上踩过再说。」
说罢,那沾着血的手抓住云倾握在他手臂上的,慢慢地扳开,而后推离云倾,晃了晃,往那对孪生子走去。
「小春……」云倾愣了,喉头有些热,急急唤着他的名字。
「离我远点!」小春头也不回地说道:「我现下不想同你说话!」
「你生气了……」云倾呐呐地道。
「是!」生气,怎么不生气。小春简直气堵了。
原本方才被那样,弄得脚都软了就有些不悦,可见云倾也是因与他失散又寻了他许久,那般失控对他也情有可原,况且两人若是早已相许,那些作为便还可原谅。
可这人如今居然不问分由便在他眼前重伤华山两名弟子,跟着又想对韩寒下毒手,这他怎么忍得住。
韩寒救过他的命,给他吃给他住,做人简直好到没话说。这云倾到底是怎么回事,居然连自己的救命恩人也要砍下去。
自己与他先前到底怎么回事,这种事又发生过几回,以前的自己竟也是这般纵容此人在自己眼前行凶吗?否则这人怎会下手如此狠绝,取人性命毫不犹豫?
况且今时今地非比寻常,此处高手云集,若云倾真将事情惹大,怕不是便与了整个武林正道为敌。这人,到底有没有脑子,想没想过当前处境!
云倾已经伤了华山派两名弟子,若他再动韩寒,小春怕,怕云倾纵然再有能耐,也难逃被围剿的下场。
想起来就眉头心头一齐跳……怕云倾真会出事……
可越为云倾想,却又越觉闷。
干啥啊,醒来竟然遇到这么个大麻烦!刚愎自用、听不懂人话。
小春越想越气,越气头就越痛,他觉得眼前的光是黑过来又白过去地,叫他要昏不昏头晕眼花,都快给折腾死了!
第七章
「小寒过来,别理那家伙!」小春忿忿地喊着。
韩寒立即靠到小春身边,压住不停流血的两人喉间。
小春捣着头,眉间越拧越深。看着不停失血而苍白的双生子,却不知该如何是好,慌乱而心焦。
「万灵丹,你有一味药叫万灵丹。」韩寒立即出声提醒。「你说过那药不但解百毒,而且见血封血、见瘀化瘀,没什么不能治。」
「万灵丹……」小春喃喃念着。「万灵丹……」他往怀里掏了掏,掉出了一堆五颜六色的小瓶子。
翻着那些小罐子,他猛力敲着头,又念着:「不对、不对、都不对!差了什么,还差了什么!」
庭院里的纷乱已经引来了其余人的注意,原本在小厅内议事的各派掌门纷纷赶到,其中不乏华山派的弟子。
华山弟子看见自己同门惨状,悲凄地喊道:「大师兄、二师兄!」
小春闻言身形—晃,脑海里浮现了些什么。
「文华、文武!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谁伤了我华山弟子!」随之赶到的华山派掌门痛心疾首,悲痛莫名怒喊着。
「师父!」华山派弟子见师尊悲壮,纷纷向前搀护,生怕师尊承受不住。
小春的脑袋顿时像是晴朗无云的天突然落了一道旱天雷一般,轰地一声炸开来,头痛欲裂。他按住额头,望着那华山掌门也猛喊:「师父、师父!」
对方一个回首,怒斥道:「谁是你师父?」
小春一愣,原本就快浮现眼前的景象刷地声又消失,留下空茫一片。
云倾见小春抱着头痛苦万分的模样,心急着想要接近小春,然而他才一靠近,小春闻得他周身气息,一个回眸,便将他死死盯牢在原处不得动弹。
「凡割喉者,先缝取丝线缝内喉管,洒伤药,再缝外部,以碧血膏封口……垫高枕,使患部不开,四日愈合,七日下榻……」小春凝视着云倾,眼神空洞无物,嘴里念着没人听得懂的东西。
「小春……」云倾焦急着。小春如今模样奇怪,他想靠近,看看小春是怎么了,可是小春那眼神却带着怒气,让他近不得。
「去把我房里的包袱拿来。」小春还是皱着眉,不停重重敲打着头。那一声一声,重得叫人胆颤心惊。
连韩寒也发觉小春的不对劲,他连声道:「赵小子,你怎么回事,别再打头了。」韩寒亟欲阻止,偏偏双手各按着一个人的咽喉,抽不出手来帮小春。
「我头疼。」小春低声说。
「到底是谁伤了我两个徒儿!」华山掌门怒气冲冲地吼,宏亮的声音里夹带着内力,震得众人发昏。
他朝着最早在场的三人道:「杀人偿命,你们最好把一切交代清楚,将人交出来,否则即便此处是寒山,我华山派也不会善罢千休!」
小春头原本就痛,被这狮子吼这么一吼,脑袋嗡嗡嗡地响得难受。
小春跟着站起来放开喉咙,吼得比那华山掌门更大声,道:「奶奶个熊,没看见我正想法子救人吗?你这么吵下去,人都还没救,就先让你震透肺腑伤尽筋脉,下去见阎王了!」
果不其然,小春语毕,那两名双生子痉挛一阵,吐血不止。见状,华山掌门立刻住嘴,连屁也不敢放一个。
「公子!」白色身影顷刻间飞身至小春面前,恭敬递上小春原本放置在床头的包袱。
小春抓过包袱随便点了几个华山派的弟子,说道:「你你你,还有你。搬人随我进去。」
而后指了指韩寒。「你,留下来解释来龙去脉。」
最后瞪了眼云倾:「还有你,给我站着别动。」
小春随后挑了间最近的厢房踹门进去,点了烛火安排伤者上床,跟着将门关得死紧。他解开包袱取出金针与丝线,深吸了几口气,走到床头死盯着被利器切开鲜血淋漓的伤口,嘴里反复念起那几个句子:「先缝取丝线缝内喉管,洒伤药,再缝外部,以碧血膏封口……」
原本一直抖着的手,再接触到外翻的肉时,缓缓平歇了下来,从方才便杂乱无头绪的心思在金针扎入被切开的喉管时,也渐渐回复冷静清明。
即便头仍痛着,但那痛却只能让小春思绪越来越清晰。
救人为首要,其余不管。小春撑着不倒下,一针一针缜密缝合伤口,而后洒上伤药,如此摒息反复,完全忘了厢房内除了他与两名垂死伤患以外,还有四名随之而入的华山弟子。
门外,韩寒以一个晚辈身份,力战华山掌门,那声音铿锵有力不卑不亢,透过木门悠悠传来:「这么说,贵派弟子杀药人取其骨肉,便是有理了?」
「你……韩代掌门,现下生死未卜的可是我两个徒儿,你说他们伤人在先可是无凭无据,但他们倒卧血泊中却是众人亲眼所见。这只说了是赵小春逞凶杀人。」
「赵小春与华山派素无纠葛,又怎会杀你华山弟子?」随后赶来的穆襄话语悠悠,却是一语道破关键。
「小春自然没有杀人,人是……」
小春在房内听得云倾的声音,猛然回过神来,怕这笨蛋胡乱说些什么坏了事,随手撕了身上衣料揉成团,灌注内力朝屋外声音来向射去。
而后,云倾声音便止了。
将最后一针缝上,其外以名为血见愁的金疮药敷上封住伤口,再拿了枕头将双生子二人颈部垫高些许以防刀口裂开。
小春拢了拢桌上散乱的药瓶塞进包袱里,越过从头到尾看他在血泊中动针把头和身体慢慢缝起来的几个华山弟子,朝门外走去。
当然,也没理会他们个个脸色难看,吐得一室秽物。
「咿啊——」地,推开了门,小春惨白着一张脸,抱着包袱拖着步伐走出来。
包袱随手一丢,理所当然地有个白色影子掠过,将包袱接走,随即隐身而去。
小春愣了愣,看了看自己的手,这动作也不知是看谁做过,自己扔得如此流畅自然,还真的有人飞出来接走了。
门外原本正在吵着的众人看见他这个当事者出来,声音停了一下,随后又喧哗了起来。
「赵小春你这魔教妖人,潜入我正派之地究竟有何企图!」华山掌门一见赵小春出来,转了话锋劈头便骂:「我两个可怜的徒儿必定是识破你的阴谋,挺身而出要阻止你,才反被你所害!你见他二人不死,又想什么诡计要害他们了!」说着,便作势要闯入厢房里去。
瞧这华山掌门说得义正辞严,似乎全天下人都不安好心,设计要害他宝贝徒弟。听得小春也快随里头四人一般,哗啦啦把腹中之物全数呕吐而出。
小春哼哼两声,开口道:「就算我赵小春说话不够份量、身份堪议、没人相信了;可我家小寒儿可是这寒山派的代掌门,不仅为名门之后,更是有头有脸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来着。你怀疑我,就是怀疑他;怀疑他,不但是怀疑寒山派这块金字大招牌,更是拿寒山派上上下下所有弟子来开玩笑。」
说着说着,小春又鼻子出气哼了几声,没瞧见自己在说出「我家小寒儿」时,云倾那一会儿白一会儿黑,凄惨无比的苍白脸色。
小春接着再道:「原本我只是安安份份在屋顶上赏我的月,看我的牛郎织女星,哀怨他们怎么这么惨,一年才见一次面。可你那两个徒弟真够阴,拿着壶掺酒迷药便要灌我。还说什么他家师父上万花楼怎着怎着,不幸得了那什么什么柳来着的病,又是流脓又是溃烂的。大夫都说药石无灵得准备棺材了,他师母气得说棺材也不用,草席包一包去丢乱葬岗便成。我赵小春何人来着,神医!神医啊!」
说着,那肚子往前一突,下巴一昂,做了个豪气万千睥睨众人貌,脸下红气不喘地说起谎来:「我说那简单,我随便给他们颗药,拿去给他们师父服了就好。谁知那两人知道自己诡计让我识破,便举剑砍来,说啥医花柳病的药不要也罢,那全不打紧,只要我留下一条手臂,去增他们一甲子功力便好。」
小春再看华山掌门一眼,继续认道:「其实药人本来就是生来让人吃的,可后来太多人觊觎药人,我家祖宗便在自己身上下了些东西。真有人敢喝药人血、食其骨肉,先死的,怕会是那人了。不是我赵小春吝啬分点骨肉出去,而是这身血肉尽是剧毒,谁吃了,谁朝不保夕。」
说着,小春一脸阴森地伸出自己沾满鲜血的手,朝那华山掌门而去。「要不,你来试试?你徒弟说你又是流脓又是溃烂,药石无灵了,试试也好,反正都快死了,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你胡说些什么!」华山掌门脸上血色尽退,一跳跳得远远地,虽是半信半疑,却也不敢多靠近小春半步。
当年写意山庄一战他亦在场,赵小春那师兄兰罄用毒之狠他可是见识过的,对于神仙谷出来的这号危险人物,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离开点好。
小春笑了两声,说:「你两个徒弟我救回来了,其中一个肺有旧疾,我顺道看了一下。」
他扔了张方子和罐药给最近的华山弟子,手有些抖,说实在话,已经快撑不住了。「照这方子抓药去给那小子喝,瓶子里的是伤药,一天敷一次,四天内不许下床,七天后伤口便能好。」
说罢,转着头寻了寻自己的住所处,累得不想再说话,摇摇晃晃地便朝来处走了去。有谁要过来搀扶,他也只是摆了摆手,屏退来人。
华山掌门脸色又是红又是黑,既是羞又是愤。羞的是两个徒弟自己自幼宠大,性子到底也知道,二人或许真如对方所说的不争气也不无可能;愤的是自己堂堂一派掌门,今日竟落得叫个毛头小子训话的一日。
「师父……大师兄和二师兄怎么办……」有弟子问着。
「怎么办?问我怎么办?」华山掌门怒了起来,吼道:
「你大师兄二师兄竟然拿师父我的清誉当儿戏,等这两个兔崽子醒来,门规处置!」说罢,愤而震袖离去。
一干人等见戏没了,无啥可看,几番议论窃窃私语后,自也慢慢散去。
※※※
这晚,大伙儿都忙。小春走后,徒剩满园荒凉。
韩寒到各门各派去知会了声,回头路过原处时却吓了一跳,没想到云倾仍然只身站在那里,未曾移动过分毫。
韩寒按了按腰间的剑,挪动脚步想无声无息地离开,哪知却在此时,耳边竟闻得一声:「他不和我说话……不让我靠近了……」
韩寒一愣,背脊一阵发凉。云倾终究是发现了他,就不知下一刻会不会又举剑杀来,让他颈上头颅与躯体分家,如同华山派那二人一样。
怎知僵了好半晌,云倾毫无动静,韩寒松了口气,心里想着或许对方只是在自言自语罢了。
然而,再瞧这穿着白衣之人满身落寞,挟带丝丝悲伤,单薄的模样本是有些动容,但又听见他手足无措地反复念着:「他不和我说话……不让我靠近了……」和方才冷冽的模样相比,竟觉得此人模样有些好笑。
仿佛就像个刚知道自己作错事的稚子,困惑而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想起方才小春血流如注的景象,韩寒不由自主地同情起小春来。云倾这人,着实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