拋开别的不论,这孩子长的真好。
第一次见面就不说了,这家伙被打的面目全非,看不出个所以然。今天再见,当他特意跑去招呼他那桌,正面迎上那冷淡的目光时,那一剎他竟感到震撼。一张清俊的脸,深刻的轮廓,鼻挺,唇淡,大眼睛配上消瘦的面颊和黑的发青的头发,带出颓废消极的味道;穿著价值不菲的黑皮衣,黑高领大毛衣,皮肤被反衬的苍白。他的身上是英国贵族的味道,冷漠,高贵,却堕落。看着这么一张脸,Darren脑子里莫名其妙的想到Nirvana的“Pennyroyal Tea”
“Sit and drink pennyroyal tea; distill the life that’s inside of me。
Sit and drink pennyroyal tea; I am anemic royalty。”
那是优雅腐烂了,散出来的气味。
于是当他点烈酒时,Darren心血来潮给他调了“Ice Gun”,一款他在国外酒吧打工时学到的调酒,也是他所知最烈的调酒。他想要用裹在冰里的火药,炸出这孩子惨白下面的血色,震碎他外表冰封的壳。当然这只是心血来潮,而且酒精不会让人振奋,只会让人更消沉。等了半天看不见他发酒疯,Darren就没兴趣了。跑出酒吧抽烟,然后,又再碰面。
是被吸引了吧。Darren一向喜欢认识结交与众不同的人,这小子一身矛盾,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明明冷淡高傲,什么都不在乎,却对朋友极仗义。说是朋友也许勉强,因为根本看不出他和谁较亲近,事实上不论他和谁在一起,谈的多开心,总能看到他周身对他人的隔阂。然而为了这些他隔阂着的人们,他在暗巷挨拳脚,他在酒吧一掷近千元——说到这个,这小子的确有钱,不要说掏出来的卡身价不菲,就连身上的行头也抵的了普通人几个月的收入了。
Darren脑中忽火花一闪,这小子什么都不在乎……随便让陌生人进家门……一出手上千元……听The verve的歌说听的舒服……他对打他同伴的人说“打我好了”……
好像,抓到了点什么。
第二天闫焱先醒的,觉得脸上发热,头晕晕沉沉;然后发现自己床上多了一个人,赤着上身睡的正香,而自己缩在那人的身侧,头靠在他的肩膀,姿势好不暧昧。他头猛往后撤,看着那个人,半晌,皱起眉再往后撤,忽一阵头晕眼花,又再倒回枕头上。发现自己的手臂还环着那人的身体,忙抽回来。
他摇晃的撑起身体,眼前景象远远近近,像蒙着层雾。眯起眼,慢慢看清那人的相貌:端正的眉眼微皱着,显得很严厉;直鼻,薄唇,唇角下垂,下巴青青的一层胡渣。这他妈的怎么看都是个男人,而且是个不认识的男人!
“妈的B……”他头痛欲裂,咒骂。
平时早上他都贪图被子温暖,死赖着不起,今天他巴不得快离开这张床。身上的衣物是严严实实的,让他的恶心感减轻了些。不,他不是恶心与男人同床,有的是朋友们在他这里过夜,经常两个,三个人挤在一起随便睡一晚;他恶心的是两个人暧昧的姿势,恶心自己因为怕冷竟倚偎着那人,手还环着他……他恼羞成怒,头也更疼了,迅速爬起来套上毛衣长裤,走去厨房倒水喝。
口干舌燥,头重脚轻,喝完一杯热水症状仍未减退,他便知道是发烧了。
x“好,真他妈的太好了。”他喃喃低语,有些支撑不住沉重的脑袋,靠着饮水机滑坐在地板上。
“喂,喂!人呢?!”厨房外响起叫喊声。闫焱无精打采的,一抬眼皮,正对上进厨房寻找的那人。
7“我的手机没电了,借你家电话用一下行吗?”
闫焱轻轻点头,那人便离开了。一会儿在外面又大声问:“你家没电话啊?!”
话音未落,人头又探进来。闫焱的头越来越昏沉,想开口,声音却小的自己听的都困难:“我的手机在大衣里……”
Darren发现他不对劲儿:“你怎么了?”
“没事儿。”
“还说没事儿,起来我看!”
Darren伸手拉起他,摸他的额头:“烧起来了,回床上躺着去。”
半拖半扛把闫焱扔回床上,Darren顺手给他脱衣服。闫焱一惊,挣扎:
“干什么你!”
“别乱动,老实待着!”Darren自是不把他软绵绵的反抗放在眼里,三下五除二扒掉了闫焱才套上的毛衣和长裤,里面还是他当睡衣穿的旧T恤和长裤。然后Darren拉过被子给他盖上,看到他气愤的脸,笑谑:“放心,我不好这口儿,不然昨晚上你就贞操不保了。”
听他这么说,闫焱又想到早上自己偎着他的可耻姿势,气的不知该怎么反驳,Darren自然不会闲的等他反驳,接着就问:“你父母呢?”
“你要干嘛?!”
“你病了你知不知道?”
“那又怎么样。”
“什么那又怎么样!你没有monsense吗?!”
“说人话,听不懂。”
“常识,常识!你大学怎么混上的?!你病了,当然让你父母过来照顾你!”
“屁大点病,明儿就好了,不用叫他们。”
“你……”Darren忽感到全身无力,拿他无可奈何:“是,是,你小子什么都不在乎,但你的身体总要照顾好啊!你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你的身体,没一样东西是真正是你的,没一样东西能陪你一辈子?”
闫焱听的心中一动,抬起头来看着Darren。Darren早知道这孩子长的好,而现在看到他穿著已经懈了的半旧白T恤,孤零零坐在大床上,本来苍白的脸颊因发烧泛起淡淡的红晕,深瀡却惨淡的大眼睛仰视着他,他的心都抽了,口气就软下来:“算了,不叫就不叫,我借你电话用一下,在你大衣兜里是吧?”
他自顾自的走出去,闫焱楞一会儿,慢慢躺下,后脑勺一着枕头,意识就漂浮起来。隐约听见客厅里走来走去的脚步声和说话声:“王雷,我是Darren,你在哪呢?……噢,我的车坏了,你来拖我行不?……要多久?……晚上啊,行,反正我没什么事……啊,店里有皮子和小李,那边有红红,不用我操心……行,我在新星小区,G大旁边,你打这个电话,我的手机没电了,行,谢了啊。”
周围又安静了,他听见有穿大衣的悉娑声,然后是开门声,关门声,没声了。又只剩下他一个人,像一直以来一样,不论快乐,难受,都是一个人。没关系,早就习惯了。人都是这样的,孤身出生,孤身死去,没什么大不了。
怎么是发烧,怎么不是他妈的肺癌,病死了多好。
他这么半梦半醒,不知过了多久,听见门又一声响,他困难的睁开眼,穿过卧室门看见客厅里一个高大的人影,米色毛衣,牛仔裤,是刚刚那个人。
心中一阵欣慰,又合上眼。原来他再倔强,再孤僻,还是希望有人陪的,还是抗拒孤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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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醒醒,起来吃药。”Darren端着一杯水走进闫焱的卧室,用膝盖顶顶床上的人:“快起来,吃了药再睡。”
把睡眼惺忪的闫焱拉起来,不顾他嫌恶的表情,硬给他灌了一把药片药丸下去,然后又神奇的从身后端出一碗热粥:“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买了大米粥,养人的。有糖,有咸菜,想就着什么吃?”
“不想吃。”病的大脑里好象都注满了铅,他现在只想睡觉。
“吃一点!”Darren平时嘻皮笑脸,老少咸宜,然而一严肃起来就显出当年小霸王的凶狠劲,看的旁人双腿发软。闫焱当然不怕,可是人生了病比平时软弱,Darren凶恶口气中夹着的关怀便打进了他的心坎。他接过碗,默默吃了,Darren问:“不加点糖?”
闫焱摇头,吃下大半碗,递回去:“吃不下了。”
“行,睡吧。对了,我朋友到晚上才能来接我,借你客厅待会儿。有事你就叫我。”
闫焱唔一声,躺回床上,立刻睡着了。
这一觉睡的昏天黑地,中途被迷迷糊糊抓起来又吃了一次药,再睁眼时天色漆黑。他一时错乱了时间感和空间感,想不起自己在哪儿,在床上好一会儿,慢慢理顺大脑,记的自己生病了。
睡出一身大汗,吃的药也好象产生了效果,烧虽未退尽,头却不沉了,给他神清气爽的错觉。客厅里亮着淡淡的昏黄的灯光,有电视声,不大,断断续续,时隐时现。有人在,让闫焱觉得心里舒适些,他起床,套上衣服走出卧室。
“醒了?好点了吗?”Darren坐在沙发上,回头看他一眼,问。
闫焱点点头,走过去也坐在沙发上,三个格的长沙发,Darren坐左头,闫焱坐右头,中间空出一个格。
“有几个电话,我都没接。”
“嗯。”
4“想不想吃点什么?”
闫焱是有些饿,可方便面吃完了,大冷天他也不想出门找吃的,他还病着呢。于是他摇头。
“得吃,大小伙子哪能不吃东西。”Darren起身,抄起旁边小沙发上闫焱的大衣扔给他,刚好把他盖住:“盖上点,待会又烧起来了,没看见外面下雪了吗。”
真的,窗外大片大片的雪,飘的心不在焉,悠悠闲闲。
“下多久了?”他问。
Darren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中午开始下,现在已经小多了。做什么吃什么吧,别挑食。”
两句话前后没联系,闫焱也没注意。一会儿听见厨房里有利落的切菜声,热油声,打蛋声,然后“滋啦”的下锅声,锅铲碰击声。闫焱忽反应过来。
那个家伙在……做饭?!
对闫焱来说这简直是电视里的情节,小小的家,安祥的傍晚,电视开着,厨房里温暖的灯光,喧闹的吵菜声,这是他从来没经历过的生活。他家房子大,人和人住的老远,说话都要接内线;他妈从不做饭,他爸很少在家,爷爷严厉,奶奶在他十岁不到去世了,姥姥姥爷家过节才回去几次,一大屋子人,众星捧月的供着他,不到一天他就烦了……他和亲人间从来都有些距离,也就从不知道亲情有多温馨感人。朋友就更别提了,每个人都处心积虑的接近他,利用他,很少有人愿意为他付出什么;没关系,他也什么都不需要。可今晚,寒冷的夜,他病着,有个人照顾他,陪着他,逼他吃药,给他做饭,就算他心是铁打的,这时也松动了。
心里有些发酸,要知道记忆中他生病时唯一照顾过他的是奶奶,那都已经是8,9年前了。他父母虽宠他,却都不会照顾人,一点小病就叫医生,或干脆送医院,请看护。他长这么大,父母连苹果都没给他削过一个——因为他们不会。
“怎么连饭桌都没有?”Darren端两个小盆走出来,直接放在沙发前面的茶几上:“你这东西到多,都经看不经用,锅碗瓢盆还算全,可米,面,菜,肉,都没有,你怎么活到现在的?也亏我早上多长个心眼儿,买点东西,不然今天咱俩就勒裤腰带吧。”
一盆炒饼,一盆白菜豆腐汤,热气腾腾,加上一小盘咸菜,有模有样的。闫焱接过Darren盛好递给他的碗,尝一口炒饼,默默嚼着,不说话,大口大口扒拉着吃开了。Darren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也低头吃自己的。不是吹牛,他的烹调技术开个餐馆绰绰有余,当然,这要归功于在国外中餐馆打工的经历。叫他炒个饼做个汤真是大才小用,没办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你叫什么名字?”闫焱低着头吃饼,突然问一句。
很好,两次见面,三天相处,受他恩惠数次,现在想起问他的名字了:“Darren。”j
“喔,大轮,我叫闫焱。”
“噗!”Darren一口饼喷出来,“大轮?我还大盆呢,Darren!”
“不是一样吗。”闫焱不在意:“你买这些东西,还有药,多少钱,等一下我给你。”
“这点破东西,别这么较真儿,我还在你这儿借宿了呢,就当两清了。”
闫焱已经习惯了替身边的人出钱,忽然有人拒绝,真觉得不大对劲。“今天谢谢你了。”
“这谢什么,谁碰上了都会搭把手的事。”
闫焱忍不住抬头看着Darren,这是他第一次好好打量这个人,越看越觉得眼熟,好象在哪儿见过:“你是酒吧里那个招待?是你给我调的酒?”
“啊,现在认出我来了,我要真是坏人,你都死一百次了。”Darren心不在焉的响应。
不对,不是那次,还要更早,在哪里见过,哪里呢……
电话忽然响起,打断了闫焱的冥思苦想,他不耐烦的抄起电话:“喂!”
“找你的。”他扔给Darren。
Darren忙拾起:“喂!哎王雷!我等你电话等一天了……啊?!那你现在在哪儿呢?……喔,行,行,那我就就先走呗,明天再和你一块儿过来拖车……没事儿,别这么说,折杀我了……行,我明天给你打电话,拜拜。”
他把电话递回去:“我朋友说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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