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辜负了那份信任。
毒解了,聂璎却一直昏迷不醒,聂珞每天都在心惊胆战中度过,他把从不离身的命玉也给聂璎戴上了,那命玉是父亲从高僧那里求来的,据说可以为他镇住病气。
深夜无声,寂寥宫殿里只有他们二人,他抱着聂璎,抽泣着祈求上苍保佑聂璎平安。
怀里的身躯微微动了一下。
「二皇兄,二皇兄,二皇兄?」他颤抖着声音叫。
身上传来虚弱的回答:「一声就够了,我又不耳背。」
「太好了,你醒了,我这就去叫父王,还有大皇兄,太医……」
他喜极而泣,跳起来要下床,却被聂璎拉住。
「明天再叫也不迟,我醒了,就代表没事了,阎王爷都被你念叨怕了,乖乖把我送回来。」沉静冷峻的聂璎也会说笑话,却弄得他大滴眼泪直掉。
「呜呜,我没有下毒,没、没有要害你,乳娘死了,我好怕你也有事……」
聂璎笑了,只可惜正在号啕大哭的人没看到。
他知道与聂珞无关,虽然无法睁眼,但神智已经慢慢恢复,这几天在他耳边,如来玉帝,观音罗汉等各路神仙就没停断过,是聂珞在为他祈福,甚至把命玉都给了他。
除了母亲之外,他是世上唯一在乎自己的人,所以,不可以把他一个人孤单单留在世间,为了他,自己必须醒来!
「小珞,一个刚苏醒的人没精力安慰你,所以,别哭了。」
聂珞止住了哭泣。这是第一次,聂璎唤他的名字。
「二哥,以后吃东西前,我先吃,这样你就不会有事了。」
闷了半天,聂璎道:「那岂不是我永远都要吃你剩下的?」
「不、不可以吗?」
「嗯,如果你愿意试毒一辈子的话,我可以考虑。」
聂璎醒了,聂珞却病倒了,原因是劳累过度,于是那段时间,兄弟两个一起缠绵病榻,真正的难兄难弟一对。
投毒之事很快就查清了,是一位宠妃做的,聂璎太优秀了,她怕会对自己儿子造成威胁,她以为聂珞会一起中毒,再害死乳娘,这件事便无从查起,谁知机关算尽,到头来只落得三尺白绫。
那位可爱的小皇子也不知了去向,事后聂珞问聂璎,聂璎只谈淡道:「那些事,不说也罢。」
那是聂珞初次看到内宫不择手段争权的惨烈,也看到了静谧下暗藏的激流,他再没回自己的寝宫,相依为命的乳娘殁了,他很怕那种孤零零的感觉。
聂璎默许了他的入住,也默认了吃他吃剩的东西,却将命玉还给了他。
「好好戴着,以后不许再摘下来!」
这一住就是五年,聂璎十六岁那年随军远赴边关,聂珞也离开皇宫,住进了父王赐给他的王府里。很不舍聂璎离开,却没有说任何挽留的话语,驰骋戎马是聂璎自小的抱负,他比任何人都了解。
「别难过,我去几年就回来,太医们说塞外有种叫冰蟾的灵物可以治疗你的顽疾,我一定帮你找到。」
如果可以选择,他宁可用一身病体换聂璎长留身边。
临行前,他把命玉再次送给聂璎,希望能佑他平安,换来的却是一顿斥责。
「这是你的东西,好好戴着!我的命很硬,不需要它庇佑!」
其实,这不仅是护身符,也是定情之物,他想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送给喜欢的人,然而,却被无情的回绝了。
聂璎走了,只把从不离手的古剑留给了他。
那剑名唤罡谒,聂璎说利刃镇煞,可以庇他平安,让他好好保管。
自从他冒然摸剑,被喝斥后,他再没敢碰过这剑,没想到聂璎会将它赠给自己,于是命玉被拒的沮丧也随之烟消云散。
再见面已是三年后,三年中他们只靠书信来往,聂璎的笔体日见遒劲刚韧,不似他们这些皇子们,字迹虽秀美飘逸,却始终脱不了文人的弱气。
几年的关外征战,聂璎在军中树立了绝大的威信,他麾下的骁骑军所向披靡,被尊称神龙将,这次他进京就是为受封而来。
聂珞准备了丰盛晚宴,来为聂璎接风,可是人却没请到,侍从回来告诉他,聂璎正跟几位朝臣在酒楼会宴,周围都是官兵,不让他靠近。
聂珞亲自去了,见是王爷行轿,士兵不敢阻拦,他径自上了酒楼,看到聂璎正在跟人攀谈,身边有许多歌姬侍候,风光靡靡。
聂璎变了很多,骨骼早脱了少年的稚气,脸上刻着久经风沙的刚毅坚忍,霸气中带着世故的笑,和大家谈得正欢。他想起昔日那个冷淡傲气的少年,虽然冷清,眼神中却透着温情,可是,都已经过去了。
聂珞没打扰他们,静静的来,又静静的回去,那桌早已凉了的酒宴他吩咐人撤了,只留一盘梨花糕,静夜中一人独享。
他愿意一辈子为那个人试毒,不过看来已经不需要了。
夜过二更,侍从禀报聂璎来访,他坐在窗前,沉默半晌,道:「说我睡了,请他回去吧。」
次日清晨,聂璎又来拜见,他今天身着便装,一袭玉带轻裘,英气飘逸。
见到聂珞,聂璎将他紧紧拥住,又按着他的肩头上下打量,「几年不见,小珞长高了这么多。」他身子孱弱,个头却跟聂璎差不多,只是没有他那么健硕魁梧。
聂璎身上带着他熟悉的气息,脸色略显古铜,刀削般的刚毅,下颌微有胡髭,聂珞伸手摸了摸。
「你也变了好多。」
「听说你最近常参加诗社琴会,整天的不在家,我怕来晚了碰不上,倒是疏于梳洗了。」
聂璎带了许多关外野味来,还有件狐裘,说是猎的雪狐,特意做成裘衣送给他,现在正值冬季,刚好用上。
聂璎比以前健谈了许多,拉着他的手询问他病情,又说起关外风光,道:「那千里飞雪的景色在京城是看不到的,等将来你身子好了,我带你去。」
聂珞笑道:「好啊,到时我出关,还要请大将军多多关照。」
其实,他知道,那飞雪风光自己这辈子都没机会看到了。
这几年,病情愈来愈重,偶尔感染风寒都会卧床数日,聂璎说要为他寻找冰蟾治病,他一直心怀期待,可是,现在这份心思已经淡了。
聂璎再没提此事,可能他现在热衷的是行军作战,找药的事早已忘记了。
聂璎离开时,聂珞婉言提出让他留住自己府上,被他回绝了。
「我这次来京,要处理许多事,你身子虚弱,需要静养,人多嘈杂会影响你休息。」
聂璎来去匆匆,只在京城待了三天,便启程回军,聂珞相送时,见他铠甲罩身,踌躇满志,犹豫了一下,道:「一定要走吗?我听说边关烽火渐熄,只留驻兵守城即可,那边酷寒劳苦,你又已封将,也算是了了少年时的抱负,不如就留下来吧。」
聂璎想了想,拉住他的手,恳切道:「再等我两年,等我成功而返。」
聂珞在心里苦笑。一早他就知道聂璎不会为自己留下的,他的心思都放在建功立业上。
尚记得当日离京时,那个稚气少年眼里的抱负,而现在,他只看到聂璎在名利地位,声望女人中打转,完全迷失了自己。朝中许多重臣都成了聂璎的党派,他又被封将,俨然已有和太子分庭抗争之势,功业威望渐大,到时,只怕父王会重新考虑储君之位了。
终忍不住开口相劝:「太子宽厚仁义,众望所归,望二哥以大局为重!」
聂璎讶然看他,随即淡淡一笑,抬手在他额头轻拍了一下。
「别胡思乱想,保重身体,等我回来。」
聂璎回去后,依旧书信不断,他有时会回,有时便搁置下了,把时间都花在诗社上,太子对他很好,让御医常住他府上,各种补药也不断送来,又让小皇子聂琼陪他混诗社,聂琼聪颖洒脱,和他在一起,心情也开朗了很多。
翌年,聂璎官拜大将军,号威令,统掌三军,而后边关外族尽服,连年战火告一段落。
那年冬日,聂璎终于班师回朝,不是一个人,他身边还跟着羌月族的公主赫连,公主很美,飒爽英姿,跟他很般配。
并不感到意外,只有一种彻心的痛,那笑颜再不会属于他,不,也许,从来都没有真正属于过他。
聂璎脸色阴郁冷峻,见到他,只问了一句。
「听说你要成亲?」
那只是官员的攀附之举,聂珞并没放在心上,却没想到聂璎在朝中遍布眼线,只是求亲这种小事,也会这么快知道。
他没作解释,聂璎也没再多问,淡淡敷衍几句便离开了。
这次相聚,感觉彼此疏远了许多,连他设宴为聂璎接风,也被回绝了。
是啊,他现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将军,交往应酬的该是当朝重臣,将来夺权中可以助他一臂之力的人,而不是自己这种只挂虚名的王爷。
再次见面是在父王宴请羌月公主的夜宴上,听说那其实是联姻之宴,所以他参加了。
贺礼是罡谒,这些年,是这柄剑陪他一起走过来的,没一日不拂拭,只等着它的主人归来,不过,现在他决定将它物归原主,罡谒有更配得起它的人。
呈礼时无视聂璎震惊的脸孔,他只轻轻说了一句:「恭喜二皇兄。」
整场宴会里,他没有再去看聂璎,而是和大臣们饮酒作乐,谈笑风生。
酒酣人醉,他独自起身出去,来到聂璎的宫殿,自他们搬出去后,这里就空了,景物依旧,却不见旧时人。
身后传来脚步声,沉稳、坚定,不用回头,他也知那是聂璎。
聂璎走上前,脸上阴霾密布。
「你知不知道饮酒对你身子不好?为什么要那么拼命地喝?」
聂珞淡淡一笑:「因为我很开心,二皇兄要成亲了,不该开心吗?」
聂璎不知道,其实他酒量也好,平时滴酒不沾,是怕身子撑不住,他想把身子养好些,等聂璎归来,谁知等到最后,等到的却是他跟别的女人联姻的盛宴!
所以,现在已经无需担心了,撑了这么多年,他累了。
聂璎脸色更加阴沉,冷笑道:「我看不出你在为我开心,我只看到大庭广众下你轻浮不检的样子,你应了婚事,有了女人,已经不再需要我,所以便把剑还给我对不对?」
「轻浮?」轻轻重复,咀嚼字里行间的苦涩含义。
胸口裂心的痛,是聂璎在折磨他,用轻淡淡的话语毫不留情折磨他的心。
「我已成年了,找女人并不为过,二皇兄未免管得太宽了!」
他淡笑着转身离开,胳膊却被抓住扯了回来,聂璎冷声问:「你的命玉呢?」
领口处没有那块从不离身的命玉,因为他摘下来了,他不再信什么镇命之说,若人的命运需要一块小小的玉来改变,不是太可悲了吗?
「你送给了哪个女人?马上要回来!」
「与你无关!」
他被聂璎扯着摔到旁边的床榻上,亲吻重重压下,带着野兽捕噬时的凶残,让他恐惧。
衣衫被撩起,手在他身上肆无忌惮地游走,疯狂而暴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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