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新世界的主宰……
他轻轻动弹了一下,拉下遮盖住他下巴的毯子,发现他穿着一套崭新的衣服。
上面是刺绣有龙纹,精致结实的皮革短褂和精织衬衫。下面是深褐色羊毛裤,脚上则穿着一双貘皮靴子,这在寒风瑟瑟的山谷里是最保暖的,他锃光发亮的长剑,就放在他的膝盖边。
晏子殊立刻握紧剑,从地上弹坐起来,他的身下是结着硬霜湿地。
「醒了?」
穿着华奢黑袍的魔物,就在他对面不远处,斜倚着一棵荆棘树,面带微笑地看着他,「睡得好吗?」
晏子殊瞪着那张洋洋得意的脸孔,即刻回忆起之前发生了什么?!他被卑鄙又龌龊的魔物侵犯了,而且这个魔物,还自称是亚特兰蒂斯的魔王?
骗子!恶棍!混蛋……
愤怒如同劈啦炸响的烈火涌上晏子殊心头,他牙关咬得咯咯响,黑眸极其锐利地盯着魔物,突然大喝一声,挥剑猛地劈砍了过去!
「叮!」
细长又锋利的长剑厉声破空,眼见就要刺中魔物的心飨,却扑了个空,深深扎进荆棘树的树干里面。晏子殊用力拔出了剑,再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横砍了过去!
「嗯?!」
魔物又闪开了,他的动作就像是漫天飞扬的雪花一样轻盈,飘然不定。晏子殊一连刺了十几剑,但是最快的一剑也不过贴着魔物的黑袍滑过,大多数时候,他连魔物的衣服也碰不到。
「可恶……」
一天一夜没有进食,也没有喝水,晏子殊气喘呼呼,渐渐体力不支,攻击的节奏变得迟缓起来。
「死心吧,你杀不了我。」
相对于晏子殊筋疲力尽的模样,卡埃尔迪夫依然环抱着双臂,从容有余的样子,「既然我们已经缔结了契约,你就不要浪费这个难得的机会了,说吧,你有什么愿望?」
「呸!我才不会做恶魔的奴隶!」晏子殊凶恶地瞪着他。左手依然紧握着镶嵌银丝的剑把,寻找着进攻的机会。
「你搞错了吧」魔物冷然一笑,就在晏子殊眨眼的瞬间,突然来到晏子殊面前!
两人的胸膛相差不过一毫厘,晏子殊大吃一惊,还没反应过来,左手腕就被魔物紧紧扣住了。
魔物低下头,贴着他的脸颊轻柔地说,「要不要你做奴隶,选择权在我,不是你。」
「呜!」
手腕就旬被巨蟒噬住那样剧痛!手里紧握的长剑也突然赫红滚烫,哧地燃烧起来,晏子殊的手掌被烫伤了。叮哐一声,长剑掉到地上,魔物仍然紧扣着晏子殊的手腕,亲昵地说,「说吧,你的愿望。」
「呜……滚开!!」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晏子殊猛地用头和肩膀撞开魔物,然后退开几步,抱着受伤的手腕,犀利地瞪着他,「我绝不会——做你的奴隶!」
对于晏子殊的固执,魔物似乎很惊讶,因为在他眼里,人类总是为得到财富、满足私欲,不惜借助恶魔的力量,自相残杀的愚蠢物种。
手心的烫伤钻心地疼,晏子殊从树枝上抓了一团雪提款在手心里,然后拾起剑,转身想要离开。
「你去哪里?」魔物即刻问道。
「我要继续去找拉芮尔。」晏子殊冷若冰霜地说,头也不回。
「你为什么对她这么执着?」
「因为她是最出色的魔法师,我相信……只有她能团结人类,抵抗魔的入侵!」
「呵……」魔物冷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晏子殊生气地转过身,质问道。
「你不可能找到她。」魔物绝美的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嘲讽笑容。
「为什么?」
「因为传说是假的,她并没有沉睡在什么地方,她早就死了。」
「胡说!不可能!你怎么知道?」晏子殊震惊极了。
「因为她……就是被我杀死的。」魔物一步步走近,优雅地抬起手。
蓝色的、半透明的冰刃迅速在他手指间凝结,虽然从未见过这种凶器,晏子殊也可以感觉到它的可怕,它比现今任何一把武器都要锋利,极至能划破深沉的「暗」,制造时空裂缝。
「就像这样……瞬间穿透了她的心脏。」冷冷的蓝光在冰刃边缘流动,晏子珠警觉地盯着他,眼睛眨也不眨,可是——
「轰!」
男人手里的冰剑,以比闪电更快的速度,一下就了比金刚岩更要坚硬的,食人树的树杆!
巨大的魔力爆音挟卷着飓风响起,刺痛了晏子殊的耳膜,大脑嗡嗡呜响!似不能随这样尖锐的噪音,晏子殊痛苦地弯曲起了身体。
根茎错综复杂,犹如小岛般庞大的食人树瞬间化为灰烬,零落地飘散在冰冷彻骨的风雪中……
晏子殊的脸色异常苍白,心跳也几乎停止了!这一路起来,他已经砍杀过不少魔物,也凭一人之力,屠杀了巨蛇法夫纳。可是,这是他第一次碰到魔力如此强大的恶魔,能不费吹灰之力,就铲平了奎德拉树,难道拉芮尔……真的被这个男人杀死了?
「还有,拉芮尔不是什么公主,她是卡恩期王国的祭司。」男人凝视着晏子殊,以讥讽的证据,冷漠地说道,「她是卡恩斯的老国王和亲妹妹通奸生下的孩子,从出生起就监禁在祭祀塔里面,被人唾弃。当然,这是六万年以前的事情了,想必她的骨灰,早就化作灰尘消失了吧。」
「不可能!我不相信……」晏子殊的脸色更加苍白了,纤薄的嘴唇在颤抖。拉芮尔的传说,可以说是每个人类儿时听到最多的传奇故事,晏子殊对此深信不疑。
「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拉芮尔都已经死了。」男人冰冷地说。
「不,也许她转世了呢!」晏子殊猛地攥紧拳头,大声说道。
「转世?也许吧,但是我没有感应到她的存在,毕竟当年下手的时候,我可是相当地……兴奋呢。」仿佛回味着当时杀戮的快感,男人的嘴角牵起一抹恶毒的浅笑。
用冰刃击碎了拉芮尔的心脏,让她的身体也化为灰烬,虽然那里由于受到人类法师的阻挠,没有捕获到拉芮尔的灵魂,但是魔物认为拉芮尔不可能活下来。
她的身体灰飞烟灭,灵魂遭受重创,不会在十万年内就轮回转世,至少这一世,她还没有出现。
晏子殊愤怒地瞪着他,蓦然转身,望着暮色渐降的天空,低沉地说道,「我会找到她的,然后……把你们这些肮脏的魔物,全都赶回地狱里去!你等着瞧!」
然后,他便大步走进昏暗又茂密的树林当中,这一次魔物没有阻拦他,宁静地站在空地中央,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优美的唇边含着饶前兴味的笑意。
——他似乎还不明白契约是什么意思?他的人是他的,灵魂也是,真的以为能离开他吗?真是太天真了……
他是魔王,凡是他想要的,没人能够拒绝。
不过,没想到这次被一个十分有趣的凡人剑士唤醒了哪,真不可思议,似乎……还有东方龙之国的王子,卡埃尔迪夫不想这么快就回魔界去,就让他先在久违的人界,好好地玩一玩吧……
凛冽风在咆哮,深灰色的天空携卷着永无止境的雪花,覆盖着苍茫的大地。
赫拉迪勒大陆的的北端,是这个世界最寒冷的地方,除去守卫边界的骑士团,几乎无人居住。晏子殊在暴风雪里跋涉了两天一夜,才终于走出魇魔谷森林,来到巴戈特王国的边境。
刺骨的寒冷使得晏子殊的脸色苍白得可怕,遮盖着冰雪的嘴唇呈浅紫色,而被烫伤的左手似乎已经没有知觉了,连拉拢被风吹开的衣襟这个动作都无法完成,他的双腿也开始麻木,每从齐腰深的积雪里挪动一步,就耗费了他大量的体力,气喘如牛!
「呼……」
摇曳不稳的视线里,急通盘旋呼啸的暴风雪,就如同发狂的冰龙一样可怕。
巴戈特又名末日之境,除非有万全的准备,有熟悉地形的极地犬引路,否则想要穿越这片白茫茫的冰原,是不可能的。
如果现在折回去,祈求那个魔物的帮助,他一定能轻松地穿越这里吧?晏子殊暗想着。但是,就算死在这里,他也不愿意回去,哀求魔物的帮助。他已经见过太多,被魔物害得家破人亡的人了。
魔物总是狡猾地躲在暗处,觊觎着人类的内心,把人心中的贪念引诱出来,使人们发疯一般追逐着财富、地位、美貌和爱情。
和恶魔订下契约,出卖纯洁的灵魂就能得到心上人的垂爱吗?晏子殊不相信,越来越朦胧的眼前仿佛出现了,夏琳的脸孔。
他十五岁的同父异母的妹妹,晏夏琳,为获得一位剑士的爱,使用禁忌的咒术与恶魔交易,结果那位已有妻儿的一级剑士,杀掉了父母,妻儿,向夏琳求爱。
但是咒语是得不到真爱的,夏琳很快就发现她得到的爱人,只是一个言听计从的玩偶。
他失去了以往的风趣、奋勇当先的魄力,他不再会用剑,也不会骑马,如果夏琳不下命令,他甚至不会呼吸。
尔后,夏琳从侍女那里,知道了他那惨死的父母、妻儿、良心备受谴责,开始整夜地做噩梦、尖叫、绝食。在离她十六岁的生日还有一天的时候,夏琳突然疯了,从城墙上跳下身亡。
「哥哥……」
晏子殊至今还记得,鲜血溅在石砖地上,那些像宝石一样殷红的血液,是如何迅速地染红了夏琳的白纱裙袍,那么柔软,白皙而纤弱的身体,却如同一朵被人捏碎的茉莉花,浸在血泊之中,令人肚肠碎断。
「哥哥——」
那是他惟一的妹妹……晏子殊脚下踉啮,艰难地走着,为什么夏琳死去的时候他没有哭呢?因为愤怒和仇恨已经遮蔽了他的双眼吗?
晏子殊突然伸长手臂,想要从飘忽不定的雪花中,抓住那个欢笑的,抱着一大丛野花,一溜烟跑过他身边的妹妹。
「夏琳?!」
在砭人肌骨的风雪中,他确确实实地抓住了一个女孩的胳膊,晏子殊惊愕地瞪在眼睛,但是下个瞬间,他就摔倒在厚厚的积雪里,不省人事。
一个十六、七岁,裹着亚麻长袍的金发女孩,睁着碧蓝的眼睛,非常惊讶地望着他。
然后她蹒跚着蹲下身子,吹响口哨叫来奔跑在前言的,二十多头浅灰色皮毛、体型比狼还要硕大的极地犬,把昏迷的晏子殊搬动到雪橇上面。
「驾!」
少女于次吹响了口哨,往远方的村落疾驰而去。
「啊,你醒了?喝点粥吧?」
梦见夏琳尖叫着跌下城墙,晏子殊心如刀绞,惊醒的瞬间,听到少女这么说道。
「这、这里是……?」晏子殊嘶哑地问,喉咙又干又涩,疼得厉害。
「巴特盖尔村,你在路上昏倒了,差点死掉!幸好我路过,把你带回来了。」少女手里拿着一大柄陶土汤勺,笑着说。
「哦,谢谢你……」
巴特盖尔村,那就离魇魔谷森林十华里的地方,已经走出那么远了?
穿过巴特盖尔村,就到了克里塞亚峡谷,再往南是克里塞亚冰湖,那里有两座繁华的小城镇,再往西南方向就是贸易团的据点,提索空港了。
从那里他可以去到巴戈特王国的首都,巴特拉姆。
如果要寻找拉芮的下落,晏子殊觉得他应该重新调查有关她的传说,巴特拉姆有很大的图书馆,另外他不要写信给父王、还有兄长,告知他们自己的下落。
晏子殊吐出一口气,蹙眉望着深灰色的石头屋顶,火炉的光芒在粗糙的石头缝隙上跳跃,被烟熏得发黑的橡木横梁上,架着一块堆满谷物的木板。
厚重的积雪遮蔽了倾了斜的天窗,小屋里的光线十分昏暗。
人的期望总是与现实相反,想到自己是那么天真,以为只要到达魇魔谷,就能救出被魔王诅咒的拉芮尔公主,从此把魔族赶出赫拉迪勒大陆,是多么幼稚可笑!拉芮尔甚至都不在那里……
晏子殊自嘲地垂下眼睛,他从小在宫廷长大,衣食无忧,受人保护,果然还是把「现实」看得太简单了。不顾众人劝阻,瞒着父王贸然出行,结果就是损失了二十个部下,让他们命丧异乡。
晏子殊心里难受极了,头也晕眩得更加厉害,但他仍努力支撑起身体坐了起来。
嘎吱!狭窄又陈旧的木床发出不小的响声。
「你在发烧哦,再躺一下比较好。」身材纤细,长相十分可爱的少女端着刚煮好的粥,走了过来。「我喂你吃。」
「不了,谢谢,我自己来就好。」感激地婉拒少女的照顾,晏子殊双手木头粥碗。
加了紫芋头的鲜牛奶的麦子粥,闻起来香气扑鼻,也很暖和,但是晏子殊并没有立刻喝粥,他的目光落在少女精致的脸孔上,温柔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贝丽菲,我是村长的女儿。」金发少女甜甜地笑着,「你呢?叫么名字?」
「晏子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