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片河面。立如修罗狱场。吞噬着一切它所能吞噬的事物。哭喊声、求救声、马儿嘶鸣声汇聚成了一片。
石兴预想中的秦军坠入冰河的壮观场景没有出现,反倒是自已带领着的羯人唯一一支精锐,提前品尝到这一滋味。
此时此刻,石兴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跑,赶紧跑,跑过河从此远走高飞,什么卷土重来。报仇雪恨,所有的雄心壮志全被抛去了脑后,哪怕从此在大草原上隐姓埋名做一个牧民,也好过掉在河里生死不知啊!
“啪!”石兴狠狠一鞭抽上马股,马儿才刚刚撒起蹄子,裂缝已蔓延到了脚下,喀啦啦的碎裂声是如此的刺耳,伴着马儿惊慌的嘶鸣,连带它身上的石兴,全都重重砸入到水里。
冰冷的河水一瞬间从口鼻呛入。令石兴透彻心肺的凉,还未从水里冒出头。就被汹涌的暗流冲入到未曾断裂的冰面下方!
石兴猛力捶打着头顶上的冰面,身处于黑暗的水中,而且又不谙水性的他,虽然每一拳都带有千斤之力,但水中发力另有技巧,想当初在海里缠战的云峰、荀灌娘与大鹪鹩命,都是极度的不适应,又何况他一个不会游泳的人?石兴能发挥出的力量不过三成罢了。
“砰砰砰砰!”跌入河里,早失去了方向感,石兴不知道出口在哪个方向,只能发疯般的捶打冰面,然而,这半尺厚的冰面对他来说,如同一道要命的壁障,渐渐地,他感觉肺部憋闷至似要随时炸开,手腿也是越来越酸软。
‘他娘的,冰面怎会如此结实?’这是石兴在失去意识之前的最后心声。
而在整段河面上,落水的羯赵禁军扑腾呼救,他们中,不通水性的占了绝大多数,几口冰水一灌,浑身便是一阵阵的僵麻传来,再加上身披的数十斤重的明光铠,只能无助的向河底沉去,反倒是马匹在奋力向着两岸游动,一时之间,场面一片混乱。
还未踏入河中的羯赵禁军连忙勒马停住,他们全都被这一幕给惊呆了,怔怔看着,却不知该如何是好,过河,显然没可能了,转身拼死一搏,可是秦军亲卫看住两头,云峰也亲领两万多中军在数百步外冷眼相视。
所谓背水一战,那也得看什么情况,秦军士气高昂、纪律严密、战术多样,又岂是韩信当年所面对的赵**队所能相比?羯赵禁军在与秦军的连续追逐中,早给磨的没了脾气。
更何况,秦军有三万多人严阵以待,而自已一方,只剩下不只一万了,泰半的同僚被卷入了冰凉的河水当中,或许到今天夜里,这一段河面会重新封冻,抹去一切痕迹。
渐渐地,河里的挣扎声越来越小,河面也趋于平静,天地间只有呼呼的西北大风吹的旗帜猎猎作响,以及侥幸逃上岸的马儿的悲鸣,秦军三万余人,没有一人开声,仿如雕塑般,立在风中一动不动,但那弥漫于河边的杀气,却是浓的连风都吹不散,给这一支残军带来了沉重的心理压力。
“当锒!”一声,一名将领突然扔下手里兵器,跳下马就向秦军奔跑,挥舞手臂大声叫喊:“不要射箭,罪将愿降!”
“跪下!”王桂猛的大喝。
这名将领立刻二话不说,老老实实的跪在了雪地里。
有人起头,又见秦军并不杀他,顿时,当锒当锒声不绝于耳,羯军纷纷扔下兵器,下马跪在了地上。
羯赵禁军出身高贵、待遇优越、又是保卫石勒的中坚力量,他们是一群高傲的人,然而,越是高傲的人,当他那份傲气给践踏至荡然无存时,心理上就会来个大转折,向践踏他们的强者屈服乞怜,说到底,这还是来源于骨子里的自卑在作祟。
近万人,跪满了雪地,没有人说话,全都低下脑袋,一幅认栽臣服的模样,云峰向后招了招手,骑兵们迅速蜂拥而上,两人招呼一个,把羯人五花大绑,又十人一串系在一起,向着襄国押返。
一个时辰之后,襄国出现在了视线中,枹罕慕容部的战斗于不久前刚刚结束,那三千多禁军,被活捉千人不到,其他人全都力战而亡,但枹罕慕容部也付出了两千人的代价。
慕容吐延领着两万骑协助云峰,如今只剩下一万三千不到,这令他欲哭无泪,然而,他根本没法生出别样心思,云峰并未亏待他与手下的族人,也没拿他们当先登使,甚至在分配作战任务时还尽量照顾,做到这个地步,已是仁至义尽,可伤亡还如此惨重,这完全是技不如人的原因啊!
慕容吐延又羞愧又心疼,与慕容皝迎上前,施礼道:“大王今次一战定鼎河北,必将天下震动,臣给大王贺喜了!”
云峰从慕容吐延的神色间发现了端倪,略一寻思,就明白了他的心思,于是摆了摆手:“归义候不必多礼,今次能全歼羯赵精锐,你部亦功不可没,战后孤当论功行赏,所有伤亡将士,一律按秦军标准妥善抚恤!”
第三百九十二章 讲慈悲
:多谢球球老公的月票,谢谢~~~~秦军的抚恤标准之高,令慕容吐延暗暗咋舌,要知道,游牧民族生活艰苦,长期处于危险当中,往往放牧时遇上狼群、马贼,又或是一场天灾,便能夺他们的性命。
因此,大多数人都是漠视生死,死了之后更不奢望有抚恤,这时听了云峰的许诺,而且还是天量的钱财,慕容吐延与他身周的族人均是大喜过望,甚至有人都在想,怎么战死的不是自已呢?自已以性命换来这笔钱财,足以保得全家老小一世生活无忧。
其实,游牧民族或是迁移、或是南下侵略,都是为了生存,如今的枹罕慕容部族人对秦国的向往,从未有如眼前般的强烈,把部族合并入秦国,立时就能获得幸福生活,又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当着慕容吐延的面,没人敢开这个口罢了。
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心思耿直的慕容吐延没那么多想法,他只是觉得回可以向族人交待了,当即再施一礼:“臣代战死将士的家眷谢过大王!”
云峰微微一笑:“战士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国家岂能对他们的身后事不管不顾?这是应尽的义务,归义候快快请起。”
慕容吐延称谢起身,慕容皝却是神色复杂的看了看云峰,在他的眼里,秦军有强大的军事力量,又采怀柔段施恩笼络,恐怕这一支慕容部支族完全归化于秦国,只是个时间早晚的区别。
‘从兄本就力量弱小,并入秦国倒也不错,至少秦王不会亏待他与他的族人!’一瞬间。慕容皝竟产生了种留下不走,也带领辽东慕容做一个秦人的打算,但立刻就把这个念头排除了出,这倒不是他担心云峰会暗下毒,只要把族人打散分入秦国各地即可得保平安。而是慕容皝有野心,他也有称王称霸的梦想。
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慕容皝向云峰拱了拱:“今观秦王排兵布阵,灵活多变而又进退自如,充分发挥出了骑兵的机动性,于运动中生生拖垮了赵国精骑。竟以伤亡万人不到的代价全歼赵国中禁军,这不得不称为一个奇迹,皝今日才知,当年石虎败的不冤啊,可笑皝之前一直以为,石虎是败在他自已的轻敌骄狂之上!”
云峰摆摆道:“三郎君不必客气。石虎之败,实由他踏入关中之时便已注定,三郎君是明白人,料来不必孤多。”
慕容皝并未接口,脸面浮出了一缕深思之色,云峰也不解释,把目光投向了襄国城头。
石勒依然高高站在城上。身周有上百人侍奉在左右,不过,他的面孔再也不能保持平静,那一双鹰隼般的锐目中,透出一丝绝望,也带着滔天恨意,不敢置信的看着被五花大绑的那近万俘虏。
这些人,曾是羯族得以延续的希望,如今却被绑了回来,这充分明另一半人已经战死了。但无论如何,石勒都不会猜到,他们并不是战死,而是非常蹩屈的掉入冰河活活溺死,包括他的嫡长子石兴。
云峰只一看便收回目光。单掌向后,虚空重重一劈!又向慕容吐延吩咐道:“请归义候把俘囚押来!”
这话虽是没头没尾,慕容吐延与慕容皝却双双倒吸了口凉气,不由交换了个骇然的眼神,这是要把所有的俘虏就地处决啊!一万多人齐刷刷砍头,该是个如何壮观的场面?
他俩虽然都是满血腥,这样的经历则从未有过,一时之间,心里又充满了期待。
慕容吐延连忙呼喝下,把那两千名战俘押向城前,与秦军的俘虏混在一起,分列数排跪好。
这旋虏也意识到了即将面临的命运,挣扎咒骂不绝,早知道迟早一死,就不该投降啊,然而,世上没有后悔疑吃,他们全都被粗大的绳索五花大绑,根本挣不脱,只能被强行按倒在地!
襄国北城,一万多人跪在雪地里,每人被两名战士按住,还有一人提马刀就等着下令呢!
云峰基本放弃了以羯人为奴的打算,据他回忆,魏晋时期的高句丽与朝鲜半岛,总人口约为十八万户,再加上倭岛的倭人、辽东的其他蛮族、南洋诸岛的黑猴子,秦国有足够的人力进行基础设施建设,最关键还在于,羯人心里有恨,看管羯人的成本太高,没有周边的顺民使的顺,这也是云峰斩杀拓跋部的原因。
云峰又看向城头,伸一指:“石勒,孤给你十息时间出降,若多过一息,你的族人,定斩不饶!”
如今的石勒困守孤城,仅拥兵一万,是支弱的不能再弱的力量,云峰也不与他多,只这么一句话,已经很给他面子了。
“你!”石勒一瞬间怒极,脸面涨的通红,当着自已的面,斩杀自已的族人,这是**裸的劈脸呼啊!
不仅止于石勒,城头的羯军将士全体现出了悲愤之色,如果不是城里的局势不乐观,很可能都有人会冲出城与秦军拼命!他们清楚,石勒绝不可能开城献降,因为这事关他自已,也事关羯人的脸面,羯人可以死,却不可以乞怜,所以,他们看向城下万余俘虏的目光中,均是带上了浓浓的鄙夷。
而城下的羯人,既然已选择投降,明他们已经放下了尊严,只求一条活路,守军没有他们的经历,不了解他们的心路转变倒也正常,听了云峰这话,俘虏们纷纷重燃起生的希望,全都目光灼灼的向着石勒看。
城上城下,安静无比,石勒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只是冷冷盯着云峰,一声不吭。
云峰暗暗数着呼吸,不多时,十息已至。淡淡道:“杀!”
话才脱口,秦军将士们刚刚把大刀提起,俘虏们也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城头后方突然传来一声喝止:“刀下留人!”
“呃?”云峰挥制止住将士们,再次抬眼看向城头。一行和尚十余人出现在了视线当中,其中一人他认识,正是当年被逼出建康的龟兹妖僧帛尸梨密多罗,此人精通言咒,最盛时门徒上千,建康上千人同念咒语。一派污烟障气。
这十多个和尚在城跺后止住步伐,其中一人上前,合什为礼:“当日匆匆一别,未曾料秦王竟已呈席卷天下之势,着实令人感慨,贫道见过秦王。”
云峰眉头一皱。这个和尚,有些面熟,却一时想不起来,苏绮贞不由提醒道:“大王,他是竺法雅!”
“哦~~”云峰顿时恍然大悟,当年刚入南郑,竺法雅为他在凉州抑佛上门拜访。却被三言两句诈了回,从此引为佛教界的笑谈,也由此使得云峰与竺道潜不骂不相识,从瓦官寺开始,引发了一系列的是是非非。
实话,竺法雅虽然效命于羯赵,云峰对他却没有恶感,竺法雅老实,是个真正礼佛的高僧,于是微微笑道:“原来是竺法雅道人。孤倒是失礼了,请道人莫怪。”
“无量寿佛,秦王客气了!”竺法雅宣了声佛号,继续道:“与乐曰慈,拔苦曰悲。四无量心中之二无量也,智度论二十七曰:大慈与一切众生乐,大悲拔一切众生苦,一切声闻、缘觉、菩萨、诸佛如来,所有善根,慈为根本,佛心者,大慈悲是,以无缘慈摄诸众生,又,慈悲为万善之基本、众德之伏藏!
贫道观秦王虽不入我释门,却颇多精研,且施仁政、轻徭赋,实乃持哀愍之念以怜物之谓,既如此,秦王何必斩杀俘囚?”
云峰暂不回答,反而放声吟道:“心中鸟兽追,梦里欲魂飞,岁月日往复,风**来回,错误谁都犯,感情人莫违,道德天天讲,无暇念慈悲!”
“这”城上的光头们均是面面相觎,云峰这首诗虽是粗俗,意境却透的很清楚,摆明了不会下留情。
竺法雅又道:“慈悲之要,全身为重,上天有好生之德,秦王何必造下无边杀孽?”
“哈哈哈哈~~”云峰仰天大笑道:“如今你倒与孤来讲慈悲了,那么孤来问你,石勒其人,生啖人肉,滥杀无辜,可存有半分慈悲?你等既为大德道人,为何不与他讲慈悲,反而受其奉养、锦衣玉食、助纣为虐?”
云峰的最后三句声色俱厉,竺法雅一时哑口无言,现出了一丝羞愧之色。
云峰暗暗点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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