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不该是大哥叛国投敌的理由。”汉威坚持说,目光中满是愤恨。
“你是要对我讲,宁他对我不仁,我不能对他不义吗?但你我兄弟的根本就是龙城,就是这兵民,即无救援依靠,就要靠自己。苟活就不错,叛敌的又不是咱们一家,先隐忍存了实力再觅时机。总不想玉石俱焚,永无翻身之日吧。”
“大哥,这道理不是这么讲,保存实力要看在什么时候?如今可是国难当头,搞不好要遗臭万年。”汉威都不知道该如何同大哥讲清楚这个道理,他克制自己和缓了语气苦口婆心的解释:“胡子卿大哥当年做了糊涂事,那还是情有可原。就仿佛家里隔壁住了个跋扈的邻居,不时的挑衅惹些事端,保甲里也说中国人以和为贵,多年也是这么小打小闹的忍了。所以一天这跋扈霸道的邻居踢破了家里大门闯进来,少当家的不知道邻居是喝醉撒疯还是另有企图,还同往日一样息事宁人的带了全家老小逃出门外去找保长讨说法,不想说法调停的人来没到,邻居已经露出峥嵘开始入室抢劫了。如今大哥处的位置同胡子卿大哥不一样,此刻已经是发现邻居就是居心叵测隐藏在村里的强盗,烧杀掳掠的开始屠杀了,家里连女人孩子都不放过,全村的男人都义愤填膺赤膊抵抗的关键时刻,大哥却因为自己人的一些口舌赌气向强盗跪地求饶了,大哥你说你这是什么行为呀。你怎么这么糊涂!”
“幼稚!”听完汉威痛陈利弊,汉辰轻蔑的讽刺说:“年少恃才,血气未定。几句纸上谈兵就以为能指点江山了。说我联日是保存实力只是其一,但更重要的是,龙城不能成为第二个西京城。从扬州三日,嘉定三屠,到西京屠城血案。纵观历史,怕守军的激烈反抗是造成侵略者屠城的原因,要怪,就怪自己技不如人,成者王侯败者寇。你说的比喻有道理,但如果那个判断失误的少东家家里全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和柔弱的女人,他如是不逃跑,你还让他带了全家人去到强盗面前送死白挨刀子吗?最好的办法是卧薪尝胆,积蓄力量日后雪耻。”
“民贼!”汉威甩下句话厌恶的转身就走,被汉辰一把拉住。“放肆!你这是跟谁讲话,有没规矩了!你就老实呆在这里,哪儿也不许去。你大哥我就是软骨头的民贼,但是也碍不到我接着揍你,你但可试试。”平了口气,汉辰说:“你这小身子骨,连我都打不过,还想跟日本人拼?”
汉威的双目微拢,凌厉的目光充满了仇恨:“你凭什么管我,拱手揖贼入城。跟卖国何异!”
“杨司令,杨汉辰,你还知道不知道你姓什么?连街上的乞丐都知道扑上去去咬掉日本人一只耳朵慨然赴死。你呢?你就剩点威风跟我来抖,你还是男人吗!”
凝视小弟痛苦而愤慨的神色,汉辰转身欲走。
“大哥~~”汉威追上两步,“大哥你醒醒~~”
汉辰反手一记响亮的耳光煽得小弟踉跄几步跌跪在地。
“这个家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汉威立在窗前开始后悔自己回龙城的举动是多么不值得,他怎么就没想到大哥真的会投敌呢?
自去年宛平城一声枪响,狼烟四起,日本人步步直逼中原。从胡子卿大哥的慨然义举,到亮儿的陨身不恤,汉威几乎每个月就能听到些噩耗,他的一些军校的同窗和旧日袍泽慨然赴死了。汉威曾经暗下决心,作为军人,一定要沙场杀敌,不能任由强盗入侵,躲在后方那简直是太可耻的事情。
汉威看得出大哥也很惆怅,几次看了报纸都重重的捶了桌案发泄着,有次拳头都捶在墙上出了血。
可大哥这次反常的举动到底是为了什么?大哥不该是怕死的人,那他怕什么,大哥不战而降的理由太牵强了。难道就是为了同何长官恩断义绝,就是因为何长官的不信任害得大哥家破人亡的报复。
日军兵临城下了。作为军人,守土有责,这是多么令将士们群情激奋、一雪前耻的机会。东北沦陷、热河沦陷、西京沦陷,多少同胞被蹂躏。结果大哥居然作出让所有人无法相信的震惊的决定,同日本人暗中议和,就是投降!先不说军队里,若是全城百姓和学生知道事实真相该如何咒骂杨汉辰这个民族败类,软骨头。
汉威草草的拎出自己的行李箱,将随身的衣服收拾一下,义无反顾的要连夜离去。
才下了楼梯,胡伯迎上来问:“小爷,你这是,这是去哪里?”
“胡伯我走了,这个家里的小鬼子鱼腥气味熏得我想吐,我一分钟也不想留。”
“可这深更半夜,你这是去哪里呀?”
“去哪里也比留下来当汉奸要好。”
“站住!”楼上一个沉闷的声音,大哥已经立在楼梯口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怒气冲冲的汉威,“这个家能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放肆!”
“杨家有你一个给祖宗露脸的就够了,不用我再来‘锦上添花’。”
汉威奚落的话语,只听大哥在楼上呵呵冷笑两声,不恼不怒的吩咐胡伯说:“胡伯,去拿根绳子把个畜生绑了去床上,看他还跑。还有,请家法给我打他十鞭子,看他还放肆!”
汉威在家里被绑了多少天,自己都数不清楚。天上过着飞机,城外的守军肯定也是爱莫能助的退去了安全地带,想到大街小巷有朝一日家家大门口逆风飘扬着染着中国人鲜血的日本膏药旗,就让汉威觉得心急如焚。
两行无助的清泪从汉威颊上划下,山河破碎,而他一个血性男儿能做的,居然是被自己那个禽兽不如的汉奸大哥绑在床上,空留叹息。更甚至的是,大哥天天进来说那套曲线救国的鬼话,只要他稍有顶撞,就立刻皮肉遭殃,藤条就会抽得他疼痛难忍。
从楼下喧哗和送迎客人的寒暄声,汉威知道最近经常有陌生的客人出入家里。而新派来把守他的副官,也是一问三摇头。汉威被绳子紧绑的胳膊和腿已经被他挣扎的伤痕累累,血迹斑斑。
汉威少言寡语的沉默的抗争,一天难得吃几口饭,没几天本来瘦弱的身子更是形消影瘦。
小黑子是杨汉辰为了缓和同小弟汉威的矛盾,特地从部队临时调派回来照顾汉威的。
小黑子闪到门口四下望望没人,小心的带上房门凑到汉威床前神秘的说:“小爷,要我打听的事,问来了。”
汉威眼睛一亮,低声问:“打听到些什么。”
小黑子诡异的说:“我爹,罗嫂,说得情况都差不多。这日本猪~”
小黑子自从知道储忠良是日本人后,就没个商量的赠给储忠良这个绰号,汉威每次听来都觉得贴切可笑。
“别笑呀,”小黑子故弄玄虚说:“话说当年,这日本猪的老爹是倒插门去的储家,就是你们说的储老太爷。”
“好了,正经说话。”汉威打断了油腔滑调调侃着的小黑子。
小黑子才敛住笑简短说:“这日本猪的老爹原来是一家东洋洋火店里的小伙计,没钱没势的但长得一表人才,人也聪明。跟储家做买卖的时候,被储家的跛脚独生女看中了他的能干勤快,就招他入赘做了小女婿。据说储家本来生意做得没那么好,就是因为这个小伙计入赘后忽然红火了。那小伙计帮储家拉了不少主顾,都是那家东洋洋火店老东家的关系,还跟东洋日本人做买卖,什么买卖都做,从杂货、洋火、到布料瓷器、暗地里还倒大烟。后来生意越来越大、越来越红火,储家就是这么发家了。那个日本猪就是这个入赘储家的小伙计的大儿子,听说是他嫁到储家第二年就跟储家大小姐生了日本猪。就是因为给储家传宗接代了,后来储家的生意都慢慢归这小伙计管了。”
汉威听了沉思着,如果这么讲,这个小伙计就是储姐夫的父亲,原本是个日本人,不过一直由于某种原因没暴露身份,一直隐姓埋名的躲在储家,算来也该有些年头了。
记得曾听谁说过,储姐夫同大姐同岁,因为他们同庚都属羊,所以新婚后颇为鸡犬不宁过几年,连七叔都跟在里面掺合。忽然,汉威一阵冷汗,乙未年,那不是中日甲午战争之后的那年,《马关条约》,清政府无能的给日本一笔意想不到的巨额赔款,倾尽了国库,使日本一个小国一夜间飞黄腾达,中国从此一蹶不振。这个储姐夫的出生可也太会挑时候了。
“小爷~~小爷~~怎么了?”黑子洞察到汉威神色的木讷,询问说。
汉威这才顿悟说:“没什么,你接了说,还有什么消息。”
“还有,就是你让我去问的,大小姐的婚事。听说是储家托了三太太的娘家哥哥来提的亲。储家那时候家世又好,又有钱,在龙城也是富甲一方的人物。日本猪那年刚从东洋留学回来,我爹说他年轻时候据说长得还也不错,没这么膘肥体胖的。”看小黑子掰了手指仔细的数着储忠良的好处,汉威敲了小黑子脑勺一下骂了说:“行了行了,他雇你来的。”
小黑子忙说:“先老帅一眼就相中了。说是腊月里相的亲,开春就娶过门了。”
汉威沉吟不语,爹爹在家里说一不二,女儿的婚事自然是他说了算。储老太爷同爹爹一个有钱一个有势,怎么不是桩好姻缘呢。一提亲,再加上储家少爷一表人才,这就一拍即合了。大姐的公婆过世的都早,怕这也给储忠良掩饰身份有很多机会。可同床共枕这么多年,大姐怎么就一点没看出姐夫是日本人。
“小爷,我怎么觉得这事还是那么蹊跷呀。”小黑子一脸困惑,眉毛挤在一处又呈现了八字眉。汉威敲了下小黑子的脑门说:“又想起什么了?”
“按说司令大爷这性子,多强横,怎么也能投了日本人。”小黑子不解的问。
见汉威瞪了他一眼不搭话,小黑子嘿嘿一笑说:“我爹说呢,怕是司令大爷被大小姐的死气得失心疯了。等他气过了就回头了,小爷你也别气了。”
见汉威仍然郁郁不乐的,小黑子逗他说:“小爷,你同头猪计较,把自己当什么了?”
小黑子边说边笑,汉威气笑了刚要开口骂他,却听门外胡伯大声的声音:“姑老爷来了,你这是要看小爷吗?”
小黑子见汉威脸色一沉,忙几【‘文,】步出去【‘人,】开门,储【‘书,】忠良正立【‘屋,】在门口。
“姑~~姑老爷~~”小黑子板住笑恭敬的叫了一句。
储忠良“嗯”了一声,整整衣襟故作正经的进屋来到汉威床边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小弟,你也大了,别总这么耍脸色跟个孩子似的长不大。你哥他也够忙的,你就别添乱惹他心烦了。”
汉威脸色大变,不知道储忠良阴魂不散的什么时候立在房门口的,也不知道他都偷听去些什么。
第142章 此头须向国门悬
夜幕降临,汉威呆滞的目光停留在天花板上发呆。
昏黄的灯光下,小黑子凑帖到他的床边劝慰说:“小爷,你这不吃不喝的也不是个办法,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怎么也要吃口饭,以后找机会去打小鬼子呀。”
汉威无奈的在小黑子的搀扶下微坐起身,喝了两口汤,门“吱呀”一声开了,胡伯神神秘秘的进来。
“黑子你出去把门。”胡伯吩咐一声,开始动手解汉威身上的绳索。
“胡伯。”汉威惊叫一声,难道是胡伯要私放他逃走。
“小爷,什么都别说了,快跟我来。”胡伯拉了汉威左顾右盼的从楼下的灶间后门出去,转去了后花园,又从小门转进了公馆小楼旁的废弃已久的老宅子。
胡伯反手锁了小门,趁了夜色拎起门边的棍子又小心捧起一个黄色绸布包裹谨慎的递到汉威手中嘱咐:“小爷,你捧好。”
汉威一惊,凝视夜色下胡伯谨慎惶恐的面色,汉威说:“胡伯,汉威不能这么走,会连累你的。”
“傻东西。”胡伯跺脚说,“你还能走哪里去,能不能走就看你今夜的造化了。这包里是先大帅的灵牌,还有这家法板子。”汉威才反应过来,胡伯拾起的那根棍子是摆在祠堂里的那根家法。
汉威一脸的疑惑,“胡伯,这是~~~”
“大爷在前面的祠堂等你,你快去哪给他。”胡伯叮嘱说,又不时看了小门外的新宅后花园说。“你还记得去祠堂的路吗?就沿了这条道一直往前,到了翠喧阁右拐。”
汉威心里一阵发凉,他没想到大哥竟然要在老宅的祠堂避人耳目的处置他这个反日派的兄弟。老宅荒置了很多年,自从建成了新宅,大哥就下令封了老宅,对汉威更是严令禁止走近半步。
刚搬进新宅的那段时日里,有次为了大哥的一顿无缘无故的责打,委屈含冤的汉威偷偷从后园这个小门下钻进了老宅,在爹爹生前的卧房,那个他曾经熟悉的房子呆坐了一晚哭泣。那次大哥是气急了,找到他后更是狠狠的打得他痛哭失声,从此他再也不敢靠近这宅子。
踩着一地厚积的落叶,汉威真感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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