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阿丑!正这样想着,便有太监通传说皇上到了,紧接着便是容景轩的声音:“阿丑呢?黄毛丫头,快来接驾!”
自生了阿丑,她与容景轩间的虚情假意倒少了许多。她不必再丝柔无断绝,容景轩对她也不再总是摆出磐石无转移的样子,不过短短几日,她与容景之间倒有了些许互相看不顺眼的老夫老妻的味道,想到此处,一时林黛黛又微微笑了。
不久她便出了月子,月子里她调养的极好,平日里陆充仪常常来看她,兰林殿中更有庆妃、德妃两名稀客偶尔到访。看着未生产的妃子们楚楚动人的腰身,她羡慕极了,只命青菱将腹带再缠的紧些。阿丑又时时有一群乳母等照料,不必劳累她半夜起来,更因着她年纪轻,出了月子,她竟觉得自己的身子更好了些,此前偶然有的膝盖痛一类的毛病,竟通通没有了。
出月子去向昭阳宫请安时,她才惊觉外头已是冰天雪地,银装素裹,兰林殿自她生产那日起就生着地龙,平日里她只觉着热,并未察觉寒冬已经降临。
站到昭阳宫时,她发现明才人早已到了,明才人身上只里一层外一层的穿着棉衣,最外头罩了一件羔皮袄子,不比林黛黛只裹着一身狐腋裘轻便。那羔皮也不知用了多久,露出来的帽子那里只看见羊毛成了一团一团的球。林黛黛还未见过明才人如此落魄的装扮,看着比先时在恪妃那里做宫女还要不如些,面色也是蜡黄。两人一对比,明才人倒更像是才生产了的那个。
明才人见了她先是行了个礼,复又朝林黛黛身后左右各探了一下,叹道:“和贵姬未将小皇女带来么?”皇女那二字咬的极重。
林黛黛只微笑道:“陛下舍不得她吹风,特意叮嘱我不许随便带她出来。”
☆、51争奇斗艳
明才人复又笑笑:“是了;小姑娘不比男孩儿健壮,合该少出来。”林黛黛不欲再与她歪缠;只朝她后头望了一眼说道:“呦,恪妃娘娘……”明才人悚然一惊;急忙堆了一脸笑转了过去,看样子想是受够了恪妃磋磨的。一回头发现并没有人,一时窘得无话可说,只自己气哼哼的走开了。
林黛黛只细细摩挲着汤婆子上的纹路,忽然听得旁边一声嗤笑:“一大早上,我倒听了场戏。”林黛黛听这声音陌生,狐疑望去;发现正是之前与她视线对上的那位静嫔,此时她已经晋了芬容了。
静芬容走过来只懒懒行了个礼;林黛黛不欲与她计较,也回了个平礼,又笑着说:“妹妹送来的蜻蜓妞妞很喜欢。”阿丑只算孩子的小名,在外头断喊不得的,故而林黛黛只称妞妞。林黛黛复又说道:“说来滑稽,妹妹进宫我还未送妹妹什么,反受了妹妹的礼。”贞静顺三嫔进宫当日,林黛黛便生了阿丑,赏赐一类的事全被抛到脑后了。反而因着阿丑诞生,静芬容还送了贺礼来。
贺礼中有一枚宝石攒出来的蜻蜓,蜻蜓通体最不值钱的都是赤金打出来的骨架,更遑论由两粒通透红宝石雕出来的眼睛了。林黛黛初初收到时不由暗自咋舌,这样贵重的物件随便送给小儿,静芬容族中究竟是怎样的富贵呢?静芬容只不以为意的笑笑:“公主喜欢便好,我那还有小兔子、小鱼儿的。”林黛黛听了一惊忙笑着推了去,她看着静芬容艳丽的容貌,觉得这人倒爽利。
不多时她们便被请进了昭阳宫,想来是先来侍奉皇后的缘故,贞嫔早在昭阳宫中了。未见贞嫔之前,林黛黛怎么也想不通,容景轩敬重皇后,贞嫔也算是房家嫡女,为什么容景轩宠幸她之后连位分都不肯给她晋一晋?见了贞嫔,林黛黛就通了——贞嫔通身没有俗物,但越是这样,越显得像是偷穿皇后衣服的小婢女,此时是衣服穿她,而不是她穿衣服。
皇后见了她仍是一贯的和善,在朝会上突然笑言:“这次真是巧了,内防局的人昨日问起皇上万寿宴的事宜,本宫一算,皇上的万寿宴与二皇女的百日竟是同一天。皇上的意思是索性一起办了。”
林黛黛自然是毫无异议的,反正她看着容景轩现在对阿丑的疼爱样子,知道容景轩必不会让自己母女受委屈。林黛黛因为妈妈是职业月嫂,所以也有意无意的知道了很多与坐月子相关的知识。在宫里是说恶露排尽了就可以行房,现代医学却说最好两个月之后行房才好,故而她也不急着邀宠,只将精力都投在抚育阿丑与调养着自己的身子上。
两个月的时间过的很快,林黛黛边专心抚育阿丑,边暗中观察着那新来的三位——放眼看去,现在宫中便是静芬容最受宠,她颜色妍丽,又爱打扮,故而容景轩往往三五日便召她一次,接着便数顺芬媛得宠,至于贞嫔,宠遇甚至不及陆充仪。
今年因不是容景轩整寿,且他也不欲太折腾,故而只在玉澜堂开了宴席。然而即便是不愿意大操办也是极热闹的,林黛黛低头看着眼前的龙凤描金攒盒龙盘柱,虽然味道未见得顶好,但这刀工真真是巧夺天工的。
这次寿宴上因新晋了三位佳人,且众妃看出皇后有心想要抬举幼妹,故而都避其锋芒,只中规中矩送些屏风、珊瑚一类。林黛黛自己的东西左右是容景轩赏的,送来送去不过倒个手而已,便送了个德妃赠的和阗黄玉茶壶过去。倒是容景轩赏下给阿丑的东西比林黛黛送到不知贵重几倍,只一个嵌珍珠宝石金花蝶头饰,便看得人眼花缭乱。
贞嫔所献的寿礼果然不同寻常,她将一百个字体不同的寿字仔细绣好,又嵌在屏风上。据她所说,一针一线俱是自己亲手所绣,这样大的工程不要三个月定是成不了的,想来她竟是一入宫便开始绣这屏风了。
容景轩看着那屏风一时也有些惊讶:“贞嫔这样有心……”他的话还未说完,院子里的丝竹之声忽然破空而响。林黛黛见皇后眉头一紧,颇为不悦的样子。
那乐声听着隐约由箜篌、筚簟、笙等混合而成,极是壮丽,容景轩好奇心被勾起,一时也未发怒,只朝殿外看着。林黛黛朝殿中一扫,见方才还在的静芬容与顺芬媛此时俱不见了,心中只疑心究竟是哪一个。
果然有一个女子穿着孔雀羽衣,着七彩璎珞轻盈飘忽的旋进来了。她的手上是柔美的“小垂手”舞姿,脚下踏着灵动的舞步轻急而行——她的腰如此纤细,却又如此有力,支持着她一次次的旋身,使头上、颈上的珠翠璎珞发出清脆的声响。这样细的腰,偏又有着丰满的胸,只是肩上搭着的披帛将如雪一般的胸遮住,偶尔一旋身才能瞥见一二,而这一二已足以让人意动神摇。行至大殿正中央时,她又将肩上搭着的一条朱红色披帛取下来,向天空高高一抛,旋即转开,如此她的雪胸露出更多了,只是还有一条雪白披帛遮着一些罢了。
顶有趣的是她的鞋子,竟是早无人穿的高头履,时人觉得高头履样式滑稽可笑,可那花样精细的高头履在她翡翠高腰曳地长裙的掩映下,随着她的舞步时隐时现,直勾的人心痒难耐。乐声愈发激烈,而她的舞步也越发迅疾,就连林黛黛也暗自紧张起来——这样快的舞步,当真不会出错么?
然后她却丝毫不乱,仍以婉若游龙的姿态行进着,使长裙划出一道道如云的曲线。直至最后,箜篌长引一声,她也如凤凰收翅一般骤然停了下来,静静立在容景轩面前。想来是方才的舞步太急了,她此时正急促的喘着气,有一滴晶莹的汗珠从颈上滴下,顺着她雪白的锁骨流进她诱人的乳|沟中。
林黛黛一时被这样的舞姿所震慑,只呆呆坐在那里半晌不能回神,好半天才望向那女子——竟不是静芬容!林黛黛以为这样的秾艳的舞蹈必是由静芬容这样艳丽的女子所作,不想竟是由顺芬媛舞出来的。
她不由又想起初见顺芬媛时,她莲步姗姗,但头上的白玉响铃簪却丝毫未出声,又想起今日她作舞时珠翠璎珞所发出的叮当之声。可妖可娴——这女子,将会是自己在宫中最大的敌人吧。
她看着容景轩深深望着顺芬媛的样子,心一点一点的沉下去。
“呦,快看!”恪妃的惊疑声却忽然想起,林黛黛被她的声音一时惊的回过神来,见恪妃正指着大殿中央的地上。玉澜堂正殿的地乃是由金砖镶嵌,而不知何时正中央竟有一朵雪白的莲花,莲花中央还有鲜红花蕊!
饶是容景轩享过世间一切,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奇景,一时他竟有些结巴:“顺、顺芬媛,这是什么?”顺芬媛已不见方才妖艳热烈的情态,只静静一笑说道:“嫔妾在自己的高头履鞋底下装了一些香粉,又将鞋底镂空,这样嫔妾起舞时,就有香粉洒出来了。”说着又走了几步,果然见到一步一生莲,正留下一串白色的脚印。
刚才这样激烈的舞蹈纹丝不错便已极难了,她竟还能以自己的舞步踏出一朵莲花来!林黛黛复又仔细看了一下,原来那花蕊不是别的,正是她方才抛下的披帛,此时留在莲花中央,正如莲花花蕊。
英朝虽不像宋朝一样爱小脚,且脚也可充性|器,但女子之足仍是极私隐的。所以容景轩纵一时颇想仔细端详,却也不能直说,如此更是让他心痒难耐。林黛黛看着他这样的神情,心中闷得想要大喊出来,却只强自忍住。殿内众人的神情各异,但想也想得到,即便人人都是笑着的,却没有人真正开心。
但林黛黛却不是最郁闷的,她忽然看见静芬容气鼓鼓的顺着墙根走进来。她几乎要苦中作乐的笑出来——想来静芬容也是有节目的,不想被顺芬媛抢了先,而且断断是及不上顺芬媛的,所以只好作罢,只能气哄哄的回来了。
她以为今日之赢家必是静芬容无疑了,果也如她所想,容景轩开口了:“朕从前听人说一舞倾城,不知是何情境,还以为是旁人少见多怪,今日才知这话竟是真的。”静芬容浑不见方才作物时的热烈情致,只对着坐在大殿两侧的皇妃王子们笑看了一眼,曲膝说道:“嫔妾拙技,今日不过是想博皇上一笑罢了。”
容景轩挥了挥手说:“不必这样谦虚,这样绝妙的舞姿,朕还从未见过。如此想来,要你做芬容,着实是委屈了。”
正说着,容景轩的话又被一清凌凌的女声打断了:“皇上恕罪,嫔妾来迟了。”
容景轩今日几番被人打断,几乎不耐的抬头向殿门口望去,只一望,面上的不悦登时不见了,只有着少见的欣喜。他的声音竟是微微发颤的:“你不曾迟,快过来,到朕身边来。”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秒盗!!!不要秒盗可以吗我的盗文网小伙伴们!!!!
内容提要是这个……我真是太卑鄙了,请叫我标题党。
然后这个舞蹈,我有一些是从《论《霓裳羽衣曲》的艺术特征及对宋代舞蹈的影响》这里参考来的。
然后顺芬容的舞蹈,我是从冯骥才先生写的《三寸金莲》中得到的灵感。《三寸金莲》中,几个妹子赛脚……没错,赛脚,比谁的小脚好看,就有人在自己的鞋底凿出朵莲花的样子,然后装上香粉。从这里借的梗……然后这本书不错~~~推荐大家去看~~~
最后,你们猜那个妹子是谁?“嫔妾来迟了~~~”是谁!!!猜中有么么哒!!!
☆、52离心背德
林似雪!
林黛黛遥望着站在殿门口的女子,一时竟也惊了;但还是明才人的反应最激烈;她竟将桌上的杯子打翻在地。幸而一时众人都只顾着看那女子,无人留心。
那女子听了容景轩的话,缓缓走进大殿中来;林黛黛这时才发现那并不是林似雪;而是托病未来的清美人秦清。林黛黛不由摇头暗笑;自己竟是疯了么?怎么会以为林似雪会出现。秦清走得近了;容景轩自然也认出来她并不是林似雪,口中“噢”的发出一声叹息。
林黛黛细细一端详,发现了清美人的高明之处。贞嫔与顺芬媛在献寿礼时不可谓不用心,然而与她相比,便输在了太刻意上。清美人此刻只淡扫蛾眉,孤零零的站在殿中央,既像容景轩初见她,她唱《泽陂》的气韵,又像极了林似雪旧时的风华。这样隆重的日子,人人穿红配紫,最素也是个彤色。只她一人穿着藕色宽衫,头上也只配了一枝珍珠贝母嵌镏金的簪子。眼见着竟还有几分病色,更与林似雪弥留的日子相仿。
而站在她身边的顺芬媛,头上高梳着九骑仙髻,发间所配珠翠无数,上身是孔雀翠衣,下着翡翠色长裙。刚才只觉得秾艳明丽,现在却觉得未免有些妖冶,且登时让人觉得,顺芬媛之前的端华高妙,不过是个笑话。
清美人从前只有三分像林似雪,现在竟足足有七分!林黛黛看着端坐在上首已经痴了的容景轩,与一旁略蹙娥眉的皇后,与庆妃对视一眼,心中轻轻发笑。清美人想要借林似雪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