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无动于衷吗?”
我真的震惊了。
已经麻木、安静了许久的心,终于再次泛起了难以抑制的疼痛。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十阿哥,我的脸上还是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然而,却仿佛有一把尖利的刀子,正将我的心削成薄薄的一层一层,然后又有一双手,将它们撕扯成千丝万缕。
他是不是脑子真的有问题?他说他要走,康熙就会放他走吗?他的商铺,他的贝子府,他那一大家子妻妾子女,是说不要就可以不要了的东西吗?他有什么办法可想?无论如何他也是个阿哥,难道康熙不会为此追杀我,灭了我九族?然而——
我知道他没有说谎。
我相信,那个九阿哥,真的做得出来这样的事情。
我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我在九阿哥,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面前说过的话。我那时不肯相信,可是,我没有想到,他真的能够舍得这皇宫的一切,舍得所有荣华富贵,功名利禄,舍得所有人。
只是为了我。
许久的静默,我才终于找回自己的思维。我闭了闭眼,深深地呼吸了一下,然后慢慢转过身,不去看他,静静开口:“我知道了,他这份心意,我很感激。但是,我不会改变主意的。我不会去见八阿哥,你走吧。”
十阿哥似乎没有料到,我依然再次拒绝了他的请求。怔了怔,他忽地冷笑了几声:“好,好。我是看错你了。就当我今天说过的话,全都喂狗吃了。”说完,他就重重地摔门离开了。
我不由得苦笑,是啊,我可能连狗也不如。如果全心全意地对一只狗好,至少还会获得忠心和陪伴。可是我什么也做不了。我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劝说八阿哥,我不能告诉他们十四阿哥的阴谋,我甚至无法简单地陪在九阿哥身边。
我始终倦怠,不想参与任何人的任何事,而我的心里,还有十三阿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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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决意了不去见八阿哥,然而十阿哥的话,却始终萦绕在我的脑海中。这一晚我又再次失眠了。
九阿哥,他怎么能?我又有哪里值得?我虽然说了不会去管他们,不会去管八阿哥,我虽然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我虽然满心疲惫,还没有从琪瑛离开的悲痛中彻底走出来——可我却还是放不下。
这样优柔寡断,不能真正下决心,才是我心里痛苦的根源吧?
不过,这样挣扎了一夜,我终于有了最后的选择。
我不会去八阿哥府,去了我也不知道能说什么。解铃还须系铃人,我还是直接去求康熙吧。
我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又不够理智了,可是如今,这已经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我也不想管四阿哥,康熙,还有十三阿哥都会怎么看了,终究,我还是想要按照自己的心意生活,就算只是为了求得一份安宁。
就算是少欠他一些,就算是微不足道地还他一些。即使这样,根本远远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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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起来,我就去了书房。进门请了安之后,我跪在地上。
“怎么?你有事?”康熙有些意外,停了笔看我。
“皇上,奴婢这么求您,可能有些冒昧,但奴婢有一个不情之请。”我恭敬地低头。
“但说无妨。”康熙的声音威严又沉稳。
可此时我的心里,竟没有一丝一毫地胆怯和踟蹰。或许是想清楚了,决定了,我就没什么可害怕的。顿了顿,我静静开口:“皇上,您是严父,也是慈父。孩子犯了错,做父亲的要罚。但是孩子生了病,做父亲的,又怎么能忍心抛下他不管?”
“哼,原来你要说的是这事。”康熙冷哼了一声,“你说完了吗?”
“皇上,这本是您的家事,奴婢实在无权过问。是非对错,皇上一向英明,奴婢也不好多嘴。只是,就连奴婢这样一个外人,听着八爷的病情,心里都不好受。”我恭敬地俯身,向康熙叩了个头,“您与八爷血脉相连,再怎么生气,却还是有斩不断的骨肉亲情。皇上,您一向心疼自己的孩子,奴婢斗胆,请皇上去问候一声吧。”
“放肆!”康熙狠狠怒斥道,紧接着,就有一只茶杯擦着我的肩头飞过,茶水溅湿了我的肩膀,而那茶杯摔在地上,碎成了几瓣,发出清脆的声响。
“皇,皇上……”听见声音,魏珠赶紧从内室跑了出来,看见跪在地上的我,他怔了怔,然后又战战兢兢地把身子转向康熙。
“朕让你进来了吗?没你的事!给朕滚下去!”康熙又把火撒到了魏珠的身上,魏珠听得身子一抖,赶紧唯唯诺诺地退下了。
“哼。”康熙俯视着我,冷冷地说,“凝若,谁给了你这么大胆子,竟敢说教起朕来?你是嫌朕平日对你太好了吗?”
“奴婢不敢。”我又叩了一个头,然而,我的心里竟还是没有一丝恐惧,说话的声音,也像往常一般平静,“皇上,奴婢只是凭心做事。”
“你好大的胆子……好一个不敢!好一个凭心做事!”康熙气得声音颤抖,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怒喝,“给朕滚出去!在外面跪着!朕不想看见你!”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也觉得不合理,怎么可能呢,一个皇子说不当就不当了= =……我也只是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那个场景,那时女主说过的话。唉。
☆、第七十四章 别来也拟不思量,争奈余香犹未歇(二)
我也深深呼吸了一下,第三次叩头:“奴婢遵旨。奴婢受些风吹日晒不打紧,但八爷终究是您的孩子,还望皇上三思。”
我说完就退出了屋子,接着跪在门口。屋子里又传出了清脆的碎裂声,不知道又是哪个瓷器遭了秧。
我就这么让脑子静静地放空,从上午跪到傍晚,中午还不小心打了个盹。我早就猜到了罚跪的可能,带着护膝,倒不是特别难受。我的心态真是越来越好了,人变得淡漠,许多事情不再在乎,勇气也多了起来。
我没有丝毫后悔,在这种风口浪尖上,去为八阿哥求情。更况且,我心里有种感觉,康熙不会真的把我怎么样。
天色渐晚,落日西斜,新月东升,康熙要从书房离开了。他出了门,在我身边顿住了脚步。
“跪了一天,你改主意了吗?现在,你还是想为老八说情吗?”康熙语气冰冷。
“皇上,奴婢还是求您,念在多年父子的情分上,您让人稍一句话,问候一声八爷吧。”我还是叩头,求情。
我知道,越是这种时候,我越要坚持,否则这一天双腿的苦,就算是白受了。
康熙似乎轻轻叹了口气,不知他究竟在想什么。“你回去吧。”他说完就直接朝前走了。我有些不解地转头,看着康熙的背影走远。康熙似乎不再计较之前我冒犯他的事情,可是,他也没有明说,他究竟要不要去问候一下八阿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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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天之后,康熙一连几天都不让我去书房。他应该还是生气了,我觉得,大概从来没有一个奴婢,会插手康熙的家事,质疑他的判断,对他指手画脚。
我倒是落得清闲,每天睡到快午时。不过,八阿哥的病,终于渐渐好了起来,我不知道康熙做了什么没有,但总之,这是一件好事,至少十阿哥不会再来骂我没良心。我算是还了他们一个人情,心里也舒坦了些。
八爷党的重心,渐渐转移到了十四阿哥的身上。我不确定八阿哥的心里,有多少无奈,又有多少不甘。十四阿哥心狠手辣没错,但他说的,也的确是实话。八阿哥早就没有机会了,相信他们也都明白。如今他们的希望,都在十四阿哥身上。
尽管,这个希望,也早晚会有破灭的一天。
八阿哥的身体康复了之后,我就恢复了原先的上班制度。康熙绝口不提八阿哥的事,我也没有再说什么。
这件事情就算是已经过去了。
八阿哥没事了,九阿哥也就抽出了空闲。这之后不久,他就亲自来登门道谢。
“小若,八哥的事情,我还是要谢谢你。”他一脸的诚恳,“你去求皇阿玛的事情,魏公公已经都告诉我了。还有,之前十弟说了不该说的话,我代他向你道歉。”
我瞟了一眼他空荡荡的身后:“十阿哥人呢?”
“他不在京里,近些年边境不安稳,十弟和十四弟,经常四处地跑。”九阿哥看我脸色不善,他又赶紧保证,“等十弟一回来,我立即就抓他过来,向你赔罪,行不?”
“不用了,他一向直脾气,我不会跟他计较。皇上对八阿哥的态度好些了吗?”
九阿哥摇摇头,苦笑了一下:“几乎没有。不过,好在是恢复了八哥的俸银俸米,算是保留了几分情面。”
“嗯。”知道了事情最后的结果,虽然不是太好的结果,但总没有更糟。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可说的了,于是也就不再说话,接着看我的书,当九阿哥是空气。
可是没过几秒,九阿哥就坐不住了,他一下子把我手里的书抢走,不满道:“你就这么不愿意跟我说话吗?”
我抬头看他,一下子又想起来十阿哥说过的话,心里不禁泛起了星星点点的疼痛。
我叹了口气:“好吧,那咱们说话。说点儿什么?”
我觉得九阿哥真的是快被我整疯了,他的表情像是快要哭出来:“你怎么还是这么没精神?早知道我就不一直守着八哥,就过来看看你了。要不你还是骂我几句吧?我不还口行不行?要不我陪你出去走走?总比你这么无精打采的好啊。”
我是真的没有心情跟他斗嘴。自从琪瑛走了以后,我心里的难过,就再没有停止过。我不知道原先,我的心里累积了多少深藏的悲哀,当这最后一根稻草落下的时候,我的整个精神都坍塌了,似乎再也无力去重建。
然而,我虽然越过越淡漠,可神智却还是清醒着的。我猛然记起,这段日子都没找九阿哥要钱,我的存款又该不够了。我不需要什么钱,但我依然不想委屈了月珊和十三阿哥。
于是我开口:“既然如此,九阿哥,你不是说你是来道谢的吗?你做人啊,总是这么没诚意,哪有两手空空来道谢的?真是没规矩的家伙。”
九阿哥怔了一下,明明是他说让我骂他几句的,可我真的骂了他,他的脸色却又阴沉了下来:“你又要找我要钱?”
“怎么了?你不至于穷得没钱了吧?”我微微皱了皱眉。怎么最近,他给我银子给得越来越不痛快了?
谁知九阿哥却生了气,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怒气冲天地说:“银子银子,你每次见我都只会提银子!”
我心里有些吃惊,也有些不解,他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忽然发这么大的火?因为我找他要钱?我这么做,的确是不厚道,可这么多年他也没说什么。难道现在,他是终于觉得我要了太多,忍不住爆发了吗?
然而,九阿哥接下来的话,就告诉了我这其中的缘由。
“你以为我一直不知道吗?我给你那么多钱,却没怎么见你花过,那它们都去了哪里?”九阿哥冲我怒吼,“你跟十三弟勾结在一起,合起伙来算计我,把我当傻子吗?你花我多少钱,我都不心疼,可我凭什么要便宜了他!你们就以为我这么好欺负吗?”
他说不下去了,气鼓鼓地看着我。我听得出来,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里带了委屈。这已经是我不知第几次伤害他了。我对十三阿哥的好,每一次都是刺进他心里的利剑。
我对不起他,可是我的心只能给一个人。
既然他揭穿了我,我也不好再找他要钱了。八爷党和四爷党,早已经是水火不容的两个阵营。我侧了头,轻轻叹气:“那就算了吧,你也不用给我了。如果我真的需要钱,我会自己另想办法。”
“你!”九阿哥大概是被我这样不温不火的态度彻底激怒了,他狠狠地说,“好!那你就在这里想办法!我走了!我不会管你!”
他说完,直直地看着我,似乎在等我说些挽留他的话。
然而我能说什么?他说的都是事实,我也不想为自己辩解。我脸色平静地看着他,他见我没有什么表示,更加愤怒,又重重冷哼了一声,甩了袖子就走了。
可是他不知道,我的心,也疼得快要裂开。
但我又该如何?又能如何?我还不了他。从十年之前开始,从他决定再也不放手的那一瞬间开始,这一切都已经注定。
也许,我唯一能够给他的,就是陪着他一起心痛。我早已经无法割舍了。即使我越来越淡漠,所有的感觉都逐渐变得模糊,唯有这份心痛,还是如此的清晰,尖锐。
伤敌七分,自伤三分。
就像这场皇权的赌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