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阿哥的话被我堵住了。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忧心忡忡地说：“这次和以往不一样了，皇阿玛真的动了怒，我的感觉也很不好。可能，没办法再转危为安了。”
我这才从书中抬起头，反问他：“那你来找我做什么？”
我又不是八爷党的人，我也不可能知道康熙在想什么。
“我……”九阿哥踌躇了一会儿，“小若，你跟了皇阿玛这么久，知道的事情比我多，我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你……有没有什么方法？”
“没有。”我几乎没有做任何停顿，就拒绝了他。九阿哥是真的乱了章法吗？居然会向我询问策略？我这些年稳稳地保持着中立，从来没有堂而皇之地偏帮任何一方，如今更是愈发懒得花心思管事，日子越过越清闲。
他究竟在想什么？他想把我也拉进这滩浑水里吗？
不过，九阿哥似乎也很快意识到了不妥，他有些抱歉地笑笑：“你当我没问吧。只不过，小若，我可能有段日子不能来见你了。你还没恢复精神，我还是不放心，但是……你自己千万好好的。”
“嗯。”我还是懒得说话。我甚至恨不得自己变成一个茧，漫长的一觉醒来，整个世界都变得不同。
九阿哥给我留了些银子，就匆匆忙忙地走了。相比于九阿哥的沉重，十三阿哥的心情却似乎好了很多。是啊，八阿哥如果倒台了，四阿哥就有机会了不是？
但是这些，对我的生活都没什么影响。康熙还没有回来，那么我的日子就还是一成不变的平静。只是我控制不了我的大脑，偶尔，我也会不由自主地去思考一下这背后的阴谋。
死鹰这件事情，可以说谁都有嫌疑，但我却一下子就想到十四阿哥。康熙不可能诅咒自己，废太子还在被圈禁，四阿哥那么小心，应该不会做这种有危险的事。最大的嫌疑，还是八阿哥身边的人。
原先他能用计把十三阿哥拉下马，这回也能整垮八阿哥。随着年纪的增长，十四阿哥的心机越来越难以捉摸，人也越来越狠。我还隐约记得他之前说过的话——我留在皇宫，那他就还有机会。
这就是他的“机会”吗？
不过，这回十二阿哥也亲临了现场，不知他回来的时候，会不会带给我什么惊天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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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这档子事，康熙的兴致也减了大半，又快到年底了，没多久他就动身回朝。他回来以后，我就恢复了去书房上班的生活。见到康熙的时候，他脸上的愤怒和悲切，都还没有散去。不过他不提起，我们这些宫女太监，谁也不可能去问。
我还是先去问了十二阿哥，毕竟他是离事件的中心最近的人之一：“十二，你知道八阿哥的事，是谁做的吗？”
然而，十二阿哥却一脸无奈地摇摇头：“说实话，我真的不知道。我跟他们的人，走动得不多，事情又几乎是忽然发生的，根本没时间仔细去查。”
“嗯。那，你有什么猜想吗？”我轻轻皱了一下眉头。
“怎么？你觉得是谁做的？你还是怀疑十四弟，是吗？”
我点了点头，十二阿哥想了一会儿，才又说：“这个事，我觉得四哥和十四弟都有嫌疑，这件事情发生了，他们两个都是受益者。”他见我想要开口，摆了摆手打断我，“我知道，你觉得四哥历来谨慎，不会做这种目的明显的举动，但是，也不见得，只要做得足够小心。”
“皇上……不觉得这是阴谋吗？”顿了顿，我又问。
这是我一直以来最大的怀疑，康熙是聪明人，他真的会认为，八阿哥是故意送给他死鹰吗？这不是自己找死吗？
“皇阿玛早就想找借口打压八哥了，终于抓到了把柄，他不可能放过。苏晓，这件事是不是阴谋不重要，重要的是皇阿玛想达到什么目的。”十二阿哥轻轻摇了摇头，“真要说起来，皇阿玛也是嫌疑人之一。”
我沉默着不语，即使我心里不想承认，但十二阿哥的话，的确有道理。
“但是最终，我也不知道是谁下的狠手。”十二阿哥又苦笑了一下，“我的动作不能太大，而这几个人都精明得很，一点儿马脚也露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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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八阿哥，年后不久就病了。康熙在明面上打压他，骂他是贱妇之子，停了他的俸银俸米，背后还有小人捅刀子。八阿哥的心里一定很不好受，这一次，他是再也没有翻身的日子了。
很快就有人向康熙禀报八阿哥的病情，但是康熙始终表现得非常冷漠。不管来人怎么说，他都不管不问，似乎恨不得八阿哥就此病死了才好。
与此相对，十四阿哥在书房里出现的次数，明显地增多了。康熙常常会召十四阿哥来，跟他商量些军事、政治上的事情。十四阿哥显得更加成熟了，正值大好青年的时光，俊朗的脸上，满是风发意气。有时康熙让我在书房候命，我听着他们父子谈论军国大事，也忍不住十分欣赏十四阿哥的神采。
十四阿哥也时常为八阿哥向康熙求情，前前后后，加起来要有七八次。直到康熙有一天终于发了怒，差点扇了十四阿哥一巴掌，他这才闭口不提。
可是我却不相信他。
我决定自己去揭开事情的真相，得了空，我站在从乾清宫到永和宫必经的道路上，等着十四阿哥。
十四阿哥远远地就看见了我，他似乎怔了怔，脚步也顿了顿，然后让随行的人离得远些，自己迎着我走来。
我们两个人终于面对面站着，彼此对视，却彼此沉默。
很久之后，我才开口，问他：“是你做的？”
十四阿哥一下子就明白了我问的是什么，他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你果然是来问我这个。”
我静静看着他不说话，他还没有告诉我答案。
他终于渐渐收起了笑，眼中带着一丝残忍和冷漠，正色看我：“不错，是我做的。”
顿了顿他又说，“八哥的出身不好，他本来就没有机会。就算有再多的人支持，皇阿玛也不会真的给他。还不如让我来做，我的能力，一点儿也不比别人差。如果我成功了，也不会亏待八哥九哥，这不是比他们做着无用功，要强上百倍？”
我依然静静望着他，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他说得很有道理，真的，他们就是用这样的道理，一点一点地，丢掉了所有的感情。
十四阿哥说完了，也静静看着我。可是，可能是我毫无变化的表情，终于让他的心里出现了波动，再不能摆出那副纨绔子弟，不可一世的模样。他忽然有些慌乱，又有些悲伤地问我：“小若，我是不是很可怕？你是不是也会怕我，也会恨我？”
这一瞬间，他仿佛一个迷途的孩子。
看着他殷殷的目光，我忽然觉得十四阿哥，或许也是个可怜人。在这尘世之中挣扎的我们，无力摆脱已知或者未知的命运，我们都如此渺小又可怜。
我轻轻摇了摇头，感觉十四阿哥似乎悄悄舒了口气。我轻轻叹道：“我不恨你，也不会怕你。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就按照心里的道路，继续走吧。十四，你不后悔就够了。”
这大概是我这些日子以来，说的最长的一句话了。十四阿哥听了，怔在原地，似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我笑了笑，便转身自己走了。
你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去吧。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全部都与我无关。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十四爷党（鞠躬），在这里我让他成为了一个表里不一的人，至少我觉得十四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他很聪明，也很厉害。我仍旧觉得十四是男三，虽然四爷也很重要，但后来就没了感情线……我个人其实挺喜欢十四，现在也一样，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歪了_（：зゝ∠）_，大概是剧情需要吧（*/ω＼*）【喂你这个不负责任的人！】
《朝天子》郑少微
欲把长绳系日难。纷纷从此见花残。休将世事兼身事，须看人间比梦间。
红烛继，艳歌阑。等闲留客却成欢。劝君更尽一杯酒，赢得浮生半日闲。
☆、第七十四章 别来也拟不思量，争奈余香犹未歇（一）
十四阿哥还是像往常一样，时常到书房来。他真的是一个非常出色的演员，如果不是他肯告诉我，估计我无论如何，也猜不到他的另一面。
不过，他竟然不怕我会告密？我的话虽然不是圣旨，也多少有些分量。他胆子未免太大了些，虽然说，我确实不打算告诉任何人。
可是，就算十四阿哥再怎么工于心计，就算他演得再好，人缘再旺，能力再强，最后也还是输给了四阿哥。这么想着，我就不禁怀疑，这些年十四阿哥的所作所为，究竟有什么意义呢？若干年之后，他真的不会后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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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阿哥的病一直没好，九阿哥也一直没有来找我，听说九阿哥天天都去看他，就差住在八阿哥府里了。然而他的重情重义，却换不来康熙的一丝怜悯。
不知过了几日，有一天我从书房回去，却发现十阿哥在我的屋子门口等我。
“你怎么来了？”我的脚步顿了一下，然后把门打开，“进来坐坐？”
十阿哥也没跟我客套，跟在我的身后走进来，他坐在椅子上，面露担忧：“小若，你能不能去见见八哥？”
“为什么？”我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八哥……他病得厉害，皇阿玛也不管他。这么多天了，始终不见好转，所以……”
又来了，怎么每次八阿哥出点儿事，这兄弟俩都想叫我过去？
我心底有些不耐烦，打断他：“不去。我又不是太医，不会治病，叫我做什么？”
“八哥的病，不是太医能治好的。除了身体上的病痛，更多的还是心病。”十阿哥恳求我，“我和九哥都不知道该怎么劝八哥，只剩了束手无策，可是你一定有办法。上回不就是吗？你一定有办法。”
“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不去。”我面无表情，再次拒绝了他。
“我知道，在这种时候，谁也不愿意掺和八哥的事，每个人都恨不得跟八哥撇清关系。”十阿哥却没有放弃，仍在试图说服我，“可是八哥他真的病得很严重，我……我都不知道，他能不能撑过去。你不会这么狠心，对不对？我求你了，你就去一趟吧，你一定有法子劝说八哥的。”
“我没想着跟你们撇清关系，否则也不会让你进来坐坐。”十阿哥说完了，我才淡淡反驳道，“不过，我不想管那么多事。你放心，他的病会好的。你走吧。”
这才多少年，还不到八阿哥死去的时候。
然而，十阿哥却不相信我，他大概是觉得，我只是随便说说，好打发他走：“小若，我知道，我不够分量，请不动你。可是九哥现在脱不开身，所以他才没有来找你。能不能求你看在往日，九哥对你还不错的份上，去帮帮他，帮帮八哥？”
“这跟是谁来也没有关系，就算他来了，我也不会走。”我皱了皱眉，“我都说了，我没有办法，八阿哥也不会出事。我没必要去。”
我人和心都满是疲倦，我和八阿哥，应该早就已经两清，谁也不欠谁的了。
“凝若！”十阿哥见我还是无动于衷，不禁有些着急，也动了气，“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你这么对我也就罢了，可是九哥平时对你掏心掏肺的，你就算是帮他个忙，也不行吗？又不是让你做什么缺胳膊掉脑袋的事，不过就耽误你一会儿时间，说几句话，你怎么就这么没有心！”
我不明白，为什么十阿哥忽然就激动了起来。他这么义愤填膺，好像我欠了九阿哥天大的人情。难道说，九阿哥他又不声不响地干了些什么？
于是我问他：“这话怎么说？”
“是啊，你知道什么？九哥他什么也不说，你就从来不会去关心。”十阿哥还是显得十分气愤，眉头紧紧皱着，却又有些伤心，似乎在为九阿哥鸣不平，“皇阿玛还没下旨让你留下来的时候，我们所有人，都觉得你可能要走了。大家认识这么多年，谁都舍不得你走。可是就只有九哥，不知是脑子进了水，还是着了魔！”
我皱眉看他，他在说什么？
“九哥不想告诉你，我却非要让你知道，让你自己看看，你究竟有多狠心。”十阿哥依旧愤怒又伤感地向我控诉，“他就是魔怔了，盘算了好几天，去他店铺里转了一大圈，最后连家都不想要了，说是要想办法跟你一起走！八哥劝他，我也骂他，可他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谁也拉不住！要不是皇阿玛最后改了主意……凝若，你摸摸自己的良心，你真的忍心吗？你就这么无动于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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