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依旧辉煌如昨,我身边的故人,却越来越少。物是人非,大概就是现在这样的心情吧?
因着内心的悲伤,我不知不觉喝了不少的酒,酒精的味道刺激着我的口腔和食道,仿佛能够减缓我心底的疼痛。
最先发现我情况不太好的是苍津。我喝得双颊通红,桌上的菜却没有动几口。
“凝若,你不能再喝了。”他皱着眉头,将我手中的酒杯夺了过去。
我怔了一下,却没有试图抢回杯子。他来阻止了我也好,或许我心底,是盼望着有人来阻止我的。我还没有彻底失去理智,我知道我还是个病人,我不该这样喝酒。
我只是扭头望着他,神色哀伤,泪眼朦胧:“苍津,为什么他们都不在了?为什么曾经的日子,再也回不来了?”
苍津又皱了皱眉头:“凝若,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吧。”
他告诉在座的众人要暂时离席,送我回房,然后就扶我起来。我没有拒绝,起身随着他向外走去。如今我名义上是四阿哥的使臣,我不能在这里失态。
可是刚一离开众人的视线,我的眼泪就流了满脸。
苍津满是担忧地看着我,但他不知道前因后果,无法安慰我。回了房,亦瑶满脸担心和责备地把我迎进屋子里,苍津不能离开酒宴太久,嘱咐了几句,就匆匆走了。
我坐在床上,身子软软地靠着床柱,仍然忍不住流泪,只觉得满心都是悲哀。
亦瑶叹着气,坐到床边,握着我的手:“凝姑姑,真是不该让您去,您一定又触景生情了。虽然我知道您心里难过,可您喝了这么多酒,对您的身子实在不好。”
我望着亦瑶,却说不出话来。她知道我心中的悲痛都是因何而起,我也知道我这样做,根本没有意义,只会令更多的人为我担心。
我都知道,但我依旧做不到。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醉了,可能并没有,酒精可能并没能足够麻醉我的神经。否则我的心底,为什么还是这样的难过?
谁说可以忘。
哪怕只是暂时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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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喝了酒,我又咳嗽了好几天。亦瑶仍然尽心尽力地照顾我,却没有再责备我一句。我心里不免觉得愧疚,自己暗暗发誓,绝对不会再去试图借酒消愁了。
真的没有用,既不能减少我心底的难过,又要累得亦瑶为我操心。我何苦再做这种什么好处都没有的事。
快到春天,我的身体渐渐好了起来,就收拾了东西,准备出发。
我去找苍津辞行,他没有挽留我,只是问我:“接下来你打算去哪里?”
“应该会接着往北边或者西边去吧。”我想了想,“这附近的地方我都去过了,所以想再往远处走走。”
苍津点了点头,又笑着说:“我这王府,终究还是束着你了。你要是想走得远些,倒未尝不可,只是西北气候更加恶劣,你们四人,我放不下心,让哈丹□□和帖木日布赫跟着你去吧。”
“这怎么合适?”我有些吃惊,“他们两个都是王爷的人,跟我远行,不方便吧?”
“怎么都到了这时候,还要跟我说这么见外的话?”苍津笑道,“也没说让他们始终跟着你,等你转了一圈,回到中原,再让他们两人自行回来便是了。”
我考虑了一会儿,这才点点头:“也好,那就多谢你了。”
西北地区的确环境恶劣,就我这点儿知识,恐怕还不太够用的,有那两个精英向导跟着,事情的确会便利很多。毕竟,我还不想把我这条小命交代在半路上。
几日之后,我们一行六人从郡王府启程,苍津送我出来,嘱咐我一路小心。我眼眶微湿,带着浓浓的不舍向他告别。
或许我们此生,都再无相见之日了吧。
离别总是令人伤感,可是我仍然要继续走自己的路。
作者有话要说: 蒙古不敢写得太细致,不太了解,只怕写多错多= =……如果果然出了错,欢迎指正~
纳兰性德《菩萨蛮·新寒中酒敲窗雨》
新寒中酒敲窗雨,残香细袅秋情绪。才道莫伤神,青衫湿一痕。
无聊成独卧,弹指韶光过。记得别伊时,桃花柳万丝。
☆、第一百一十一章 素娥未隔三秋梦,赢得今宵又倚阑(一)
考虑到时间上的安排,我们离开翁牛特部之后,便直接向西而行,准备从乌里雅苏台穿行过去。我原先的那辆马车,已经被我扔在了半路,毕竟有些道路,一人一马还能过,加上一辆车,就实在无能为力了。以后有需要的时候,再买就是了。
反正我手里握着九阿哥的银库,实在不行,背后还靠着四阿哥这座大金山,钱是怎么也不会花完的。
丛林里有各种新奇的植物和动物,我是大大开了眼界。周理进和刘江也直道神奇,只有亦瑶怕得不行,一路都死死拽着我的衣袖。不过除了少数丛林,乌里雅苏台大部分地区都是荒漠,举目望去,荒凉一片,着实没什么风景可看,因此我们也就没耽误太多功夫,赶在冬天到来之前,直接去了新疆。
新疆的确是很美的,传说中的楼兰古迹,果香四溢的吐鲁番,碧波粼粼的天池,还有别具一格的民族风俗和美食,每一种都是别致的享受。
冬天的时候,我们仍是在当地找了民房,一起暂住下来。这一年的春节,又是别具一格。新疆的朋友们也是好客的,拉着我去看他们的歌舞,邀我一同去饮酒吃肉。
虽说如此,我还是婉言谢绝了,只在一旁看看歌舞便罢。我真的不敢再不好好对待自己的身子了,我看亦瑶的表情,简直是想扑上来揍我了。不过那四个男人倒是玩得很尽兴,看着他们的热闹,我的心里似乎也不再那么难过。
只是我仍然去了寺庙,为我逝去的那些亲人和朋友祈福。诵经声悠然回荡在我的身周,我又再一次流了泪。然而,除了这样的凭吊和祭奠,我已经什么都不能为他们做。如果真的有天堂,只希望他们在那里,都能够平安无忧。
天气刚刚转暖,我们就离开了新疆。计算了一下时间,我决定笔直向着北京出发,这趟路程可不近,三个月的时间,我不知能不能回到京城。
出来了这么久,我也该回去看看,顺便将哈丹巴/特/尔和帖木日布赫送回家。我在新疆买了一些特产,准备带回去,让他们长长见识。毕竟这么偏远的地方,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来的。
而且……我一直没有忘记,今年已经是雍正八年,十三阿哥他,剩下的日子也不多了。
不过,虽然决定了直接回北京,但这一路上,我仍然尽可能地不错过每一处的风景。好在这一路上,的确没什么可看的,大部分地方都只是荒漠和草原,再加上我又归心似箭,因此,三月底的时候,我就已经离北京不远了。
哈丹巴/特/尔和帖木日布赫已经两年多没有回家,而我们已经到达了山西的边界,再往前不远,就是直隶了。前面已经不会再有多么险恶的道路,我们也能够自己应付。
于是,我们就在此分别了。
目送着他们的背影远去,我不禁长长地叹息。也许人生,本来就是由无数的相聚和别离组成的。我们总会与曾经的朋友分别,又会再遇见更多的人。
可是,我们的记忆,却不会随着他们的离去也一并消失。从前我一直认为,所有的记忆,都是珍贵的财富,应该被好好地保存。然而,如果都能忘记的话,我们是不是,就会活得更加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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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之后,百花盛开的时候,我回到了北京。
整整三年的时间过去,这座城市却依旧是离开时的模样。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孩子们笑闹着嬉戏,路边的小贩大声地吆喝,鸟雀在枝头欢快地唱着歌,整个京城,都散发着生机勃勃的温暖。
可能是因为时间过去了很久,这座城市,似乎也不再那样的令人难过,仿佛每一片砖瓦都渗透着悲伤。
进了城,周理进问我:“凝姑姑,您打算去哪里?是要直接回十二爷府中吗?”
我摇了摇头:“我要先去岚槿那儿,把东西给她。你们两人,还要去向皇上报道吧?那就不必陪我一起去了,这里已经很安全了,不会出危险的。”
周理进犹豫了一下,才点头答应:“是,凝姑姑,那我们二人就在此告辞了。”
“多谢你们这三年来的照顾,后会有期。”我微笑着点点头。
“不敢当,凝姑姑,您路上小心。”周理进微微鞠了一躬。
我笑了笑,不再说什么,就和亦瑶一起,向着另一个方向走了。
我倒不觉得,这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明年我或许还会离开这里,到时候,四阿哥大概会接着派他们俩跟着我吧?——呃,应该不会,十三阿哥不在了以后,他也就把我扔在一边不管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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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槿见了我,仍然像上回一样的惊讶,然后她热泪盈眶地抱住我:“凝若,我没想到是你来了,你一切都还好吧?”
“好,你看我这不是容光焕发的?”我笑着和她一起往里走,“我可是刚一回来,就直奔你家来了。我去了不少地方,也给你带了不少好东西。”
“哎,你怎么出了远门还不好好玩,还想着带东西回来,你也不嫌沉。”岚槿把我手里的包裹接过来,吩咐管家去叫恩绰,“今天可都是巧,恩绰和孩子们都在呢。”
岚槿拉我进了正厅,很快恩绰也从里间出来,向我问好:“凝若,真是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好得很。”我也向他招呼,“你们俩都还好吧?你没欺负我家岚槿吧?”
“怎么会,在家里我可是事事都听她的。”恩绰赶忙说。
“那个,凝若,你这几年,都去了什么地方啊?”岚槿赶紧红着脸开口,转移了话题。
“那真是很远的地方啊,我先是去了趟蒙古,然后又向西走到新疆,再然后就回了京城。”我指了指那个包裹,“这些东西,都是从新疆到京城的路上买的。你可能没机会去那些地方,虽然有的其实不大实用,带回来看个新鲜也好。”
“你还真是走了好远的路。”岚槿睁大了眼睛,“新疆,你这回可是走了半个江山了。”
“差不多吧,回来休息一阵子,我再去把剩下的半个江山也看了。”
“你真是闲不住,原先就跟着先皇到处走,也不觉得够。”岚槿摇摇头,叹了口气,“就是不必特意给我带东西了,既然是去游玩散心,就不要总是想着别人的事。”
“怎么能这么说,你可不是‘别人’。”我笑眯眯地说。
说话的工夫,三个孩子也来了,端正地向我行礼:“凝姑姑万福金安。”
景额已经十七岁了,看上去一表人才。松甘果真越长越像恩绰,一看就是父子俩。哈季兰仍然还是小姑娘,但是脸也渐渐长开,模样清秀,是个美人痞子。
岚槿仍然想邀我一起吃午饭,我摇了摇头回绝了:“我还没回十二那里,也没找四阿哥报道,今天就先算了,过几天我再来你家蹭饭。”
“也是,你是该先回去看看。”岚槿听我这么说,就没再留我,“你要是忙,晚些时候再来也无妨。”
“我能有什么忙?现在又不当值了。”我笑道,“放心,说不定我无聊得很,会常常找你聊天来的。”
“要真这样,我可是求之不得。”岚槿也笑了,“你有空来给我讲讲你这一路的见闻,我也好长长见识。”
“好,那就一言为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并没有去过新疆和蒙古,一切全凭百度(手动笑哭)
☆、第一百一十一章 素娥未隔三秋梦,赢得今宵又倚阑(二)
从岚槿家里出来,我和亦瑶就直接往十二阿哥府里走去。出来的时候已经不早了,等我们到达,未时都过了。
我饥肠辘辘地拍着门,不一会儿,有个杂事太监过来开了门。见了我,他怔了怔,这才认出我来:“您是凝姑姑?您怎么回来了?”
“这里是我家,我还不能回来不成?”我有气无力地走进去,一边对亦瑶说,“亦瑶,你没忘了厨房在哪儿吧?赶紧弄点吃的过来,不管是什么,吃的就行,我实在饿得不行了。”
“好,别说您了,我也饿得不行了。”亦瑶在我身后,也是有气无力地应道,“您先回屋,我马上给您送去。”
亦瑶很快就拿了饭菜,虽然式样简单,但在我们这两个饥饿的人眼里,简直就是山珍海味。我们俩正毫无形象,狼吞虎咽地吃着,十二阿哥推门进来了。
他怔了怔,亦瑶吓了一跳,赶忙站起来,费力地咽下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