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颜摇头,“莫总说苦与乐的。都说心中有爱便有欢乐,你的爱,便是我在这后宫中勇敢活下去的理由。何况,我们还有来世,一生一世一双人,白首不相离的来世。”
穆霄启握了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欢儿,欢儿。”
“对了,忘记与你说。那方子起了作用,得了病的军士们好了大半了。”
“真的?”欢颜闻听此言喜不胜喜,“太好了,既是如此,伯虏只日可破啊。”
穆霄启点头,“若是破了伯虏,你是第一大功臣。我便昭告天下,朕的贵妃不是奸妃也不是妖妃,她是大穆的福泽。”
欢颜忙摆手,“什么奸妃妖妃,随他们说去。只要你知道我不是便好。我何必在意别人如何说我,我只在意你。”
“何况将士们在那恶劣的西南浴血奋战,哪个不是鼎鼎的英雄?”
穆霄启笑道:“可不是。尤其齐源与李清泽,两人还真是绝配,一个兵法阵法诡异莫测,一个武功高强勇猛无敌,当真称得一位儒将一位虎将呢。”
“等破了伯虏,便给他们荫妻封子。”
欢颜瞧了瞧穆霄启,“使不得呢。老将军们守了西南多少年,若是伯虏早犯,也早就被他们打跑了不是?”
“这两位不过是赶到点儿上了,又是皇亲国戚,若再封妻荫子,也容易权利过重呢。”
“朝霞姐姐又刚生了皇子,虽说她并无野心,若是外戚势力过大,也不好控制。”
“我以后也要生孩儿的,若是生个皇子,他的外祖是国公,大舅舅是国公世子,余下的两位将军舅舅一位靖北,一位戍卫西南,姨夫又是近卫统领,莫不这天下的一半就已归了他?”
“如此的话这朝堂岂不乱了套去?阿谀奉承的,心怀叵测的,个个令人应接不暇,一个不小心,便会被寻了错处去,如此齐家也就生生被断送了。”
穆霄启听罢正颜道:“丫头,想法儿周全。你的心,莫不是琉璃做得?”
“我才不要琉璃心肝儿,一点温度没有。我的心是肉儿长得,里面刻满了你的名字。”欢颜调皮笑说。
穆弘九年,八月底。
皇后从打入了夏后身子便大好起来,欢颜便与德妃商议,一同前往坤宁宫跪请交还中宫令,仍由皇后执掌后宫,两人辅佐便好。
欢颜乐得清闲的过了这几个月,还真比自己执事时轻松许多。心中便想不通,为何那书里总说,但凡是个宫妃便窥视皇后宝座?
不说别的吧,单单这琐事,便累得要命呢。就说前头这几个月吧,隔个十天半个月,便有晋位,迁宫,安排奴才等事,劳心劳神。
更不用提皇上的生辰,太后的千秋。中秋节,重阳节,各种节日。
窗外的紫桂树,花儿将开得繁茂。昨儿便使人收了些,酿酒的酿酒,蜜渍的蜜渍。
平安这个奴才,酿酒的那一套手艺还是当初御酒坊学来的吧。夏日里天不亮便总带着小山子几个去镜湖,说是收荷露去了。
第3卷 尾声 第4章
准备酿桂花酒的时候,欢颜瞧着那几个搬出来的大瓶小罐,不禁发笑。先不说这些荷露用了多久才收来,只想几个小太监做了宫女们该做的事儿,轻手轻脚的去收露水,便是觉得逗人呢。
想起前一个冬天收的梅雪,欢颜当时便问平安,酿酒时用得上与否。平安大喜,立刻向主子求了两罐。
“若是再有些竹沥液便更好了,可惜这里是北方。”平安当时说道。
“这有何难,太医院想必便有,只不过人家不是留着酿酒的,那是配药用来止咳化痰的。”欢颜笑说。
平安恍然大悟,“可不是么,多谢主子提醒。奴才要得不多,手掌高的小瓶足够。奴才这便去太医院要来。”
当时望着平安远去的背影,欢颜便想,这人世间的事儿啊,只要看开了,快乐便多得很呢。
酿酒时意外得了梅雪,平安便欣喜;得了自己的指点,又能寻到竹沥,平安更是欣喜。一个无根的奴才,这么简单的事儿,却也能令他喜笑颜开。
若一个人,总拿自己的悲苦去计较她人的快乐,那悲苦便苦上十二分也不止;若以他人的痛苦来衬托自己的幸福,那幸福便也挂上了自私的颜色。
唯有平和。平和并不等同与冷漠。
平和的人,也可以有些小快乐,像平安那样。也可以有些小忧伤,却绝不会让这忧伤影响自己整个的生活。
欢颜逐渐的做着,逐渐的学着,逐渐的习惯着。
却在望着窗外偶有桂花簌簌飘落的时候,想起了那个前世里,自己最爱他的歌喉的男子,那个过早飘零坠落的生命,那首如同写照他命运的歌。
“我是风筝高高地飞
我是风筝天南地北
一生注定不能後悔
没有人管没有人陪
我是风筝高高地飞
我是风筝我无所谓
青春注定短暂凄美
风停之後就要坠毁……”
多少无奈,便尽在这词中。
但很多时候,无奈一笑,将烦恼抛至脑后,日子就好过得多,不是么。
哪怕,偷偷安慰自己说,短暂之后就坠毁,毕竟也曾凄美过。就如同这紫桂,繁华过后,在秋风中飘零。
繁茂盛开的时候,这紫桂可曾拒绝过矜持过?飘洒零落的时候,这紫桂可曾留恋过挣扎过?
去年秋日,它因了新来这永禧宫,想必是故土难离,或者是伤了根系,便开得稀稀落落呢。
今年却不同,刚一进了八月,它便盛放起来,那桂香染满了整个永禧宫,时不时还钻过窗纱,熏染着各个角落。
前世时,欢颜曾经玩笑说,爷命由爷不由天。
若是自己的前世,不对那份爱情过分执着,也许那个人生,便会不同。至少在二十九岁前,都是幸福快乐知足常乐的。
那个命,还真由了自己呢。刚刚二十出头,便一副怨妇的样子,活得委屈,活得凄惨,活得累了父母,活得令亲朋不忍睹目。
若爷只是一棵桂树呢?秋风初起时绽放了满枝,秋风萧瑟时花悠飘零,来年的秋天,便打死也不再绽放?只为拒绝再度飘零?
“欢儿,西南喜报!西南大捷!”穆霄启快步走了进来,手中高扬着那奏折。
欢颜被喊得一愣,回了神转身,“是么?这可太好了。西南的秋冬阴寒湿冷,若这战事再拖延下去,对将士们有弊无利呢。”
“是齐源,设下计谋捉了伯虏的族长与几位长老。伯虏的青壮年几乎都战死了,只剩下几百妇孺。怕是以后,西南再无伯虏这一族了。”穆霄启喜出望外的说道。
欢颜沉吟片刻,抬眼说道:“皇上不想斩草除根么?”
穆霄启一惊,“让西南守军尽杀妇孺?这事儿,我做不出,齐李二位将军也做不出啊?”
欢颜轻笑:“想什么呢你,谁说必须尽杀方能斩草除根?族已亡家已破,几百妇孺不足惧也。”
“母子离散,兄妹离散,男女离散,足矣。”
穆霄启微抬了抬眉,笑道:“吓了我一跳。如此甚好。”
“其实,伯虏也只因为祖居之地太过荒芜了。那深山里,种不活庄稼,养不了牲畜。屡次犯边,也只是想弄些肥美的土地罢了。”欢颜道。
“只可惜,手段恶劣。小小伯虏,何不称臣,却要武力解决?若是早早称臣,完全可以打成零散,融入西南百姓里,过上男耕女织的日子。”
“可见这伯虏人,身体强壮,大脑短路。”欢颜说罢,双手捂嘴。还说人家短路,自己也够短路的。什么词儿都往外秃噜。
穆霄启其实早就习惯了欢颜的胡言乱语,就算前所未闻,多少也听得懂什么意思。
轻拉下欢颜的手,吻了吻那花瓣般的红唇,“今儿晚上,我要回来睡。”
欢颜赫然一笑,点头。
“我总觉得你与以前不同了呢。怎么话愈来愈见少,笑容也不似以前那般开心了?”穆霄启揽过欢颜入怀。
“人总是要学会习惯的,不是么?”欢颜低声说道。
穆霄启揽紧了她,似要将她揉碎嵌入自己的胸膛。
欢颜自他怀中抬起脸庞,“西南大喜,只是一喜呢。后宫里尚有三喜,臣妾恭喜皇上四喜临门。”
“嗯?”穆霄启疑惑的看着欢颜:“后宫哪三喜?”
欢颜轻轻推开他,“陈修容、杨修媛与于宝林都有了身孕。”
“于宝林的龙胎怀得早些,两个多月了,陈修容、杨修媛的尚不满两月。太医院来人回禀,皇后娘娘正在午睡,便至永禧宫亲自禀报。”
“皇后娘娘与太后娘娘宫里,我已打发人去报喜了。只有皇上还不知,臣妾藏了个私心,想亲自道喜呢。”
“欢儿,你,唉,”穆霄启拧紧了眉头,“你为何如此苦了自己?随便打发个奴才去禀报与我便好,为何偏要亲自说与我知晓?”
第3卷 尾声 第5章
“臣妾为了邀功呢,皇上三位嫔妃都怀了龙胎,不是臣妾的功劳么?对,还有皇上的功劳。咱们两人的功劳,当然要咱们两人独享。”欢颜不冷不热的说道。
“欢儿!”穆霄启低促的喊道。
欢颜躬身道:“皇上,臣妾说了,人总要学着习惯。也许开始是个漫长又痛苦的过程,真正习惯了,便好了。”
穆霄启心中冰冷。这种疏离,这种尊卑,这种顺从,便是自己想要的么?伤心和绝望逐渐的爬进眼底,那黑瞳,如同冬夜空中冷冽的星。
“我不许。”穆霄启一把拉过欢颜,霸道的说道,“我决不许。”
自己每日里换着不同的宫妃侍寝,不也是为了广散枝叶,然后便与欢儿日日携手么?
若像她所说,习惯了便好,岂不是以后都像今日这么说话,这么做事?携手共度余生,也不会再有何乐趣了吧。
“不许我习惯,只愿我为你伤痛么?”欢颜抬头望他,“你不是说,无论我是否红颜老去,无论我是否脾气古怪,哪怕我瞎了哑了,都还与最初一般爱我?既是如此,为何偏要我伤痛?”
穆霄启张口结舌。这是自己说的没错。
支吾了半晌,穆霄启方才开口:“我是怕你习惯了,便不稀罕我了。”
“爱也是一种习惯呢,傻瓜。”欢颜轻点穆霄启微皱的眉头,也想抚平他每一寸的委屈。
“日子久了,爱虽然不像当初那般热烈,却似水,轻轻流淌。两个人相濡以沫,两杯清茶几本书,不用多说一句话,各看各的书,各做各的事儿,心里也觉得舒坦。”欢颜一边说一边向往着这种日子。
“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你以九五之尊坐拥天下,本该是无情的。若是动了情,便已是苦闷了,何苦再找些莫名的苦来受?”
“这后宫马上就要多了三个孩子呢,想想看,春日的午后,一群貌美如花的宫妃,带着几个雀跃的孩童,御花园里放放风筝,做做游戏,嬉笑打闹。”
“多美多宁静祥和的一副画儿啊。”欢颜双手托腮,低声说道。
穆霄启也不由得随着欢颜的描述,神往之。
“对了,皇上与臣妾一同去瞧瞧那几位吧。眼下臣妾虽算不得专宠,却也还是偏宠吧。臣妾还真不敢一人儿去探望。”
“若再被人陷害了,小命儿休矣。不如拉大旗作虎皮,皇上与臣妾一同去,谁也说不出什么。”欢颜起身说道。
穆霄启还真承受不住她这般转换。刚刚还你啊我的向往着爱着眷恋着,转眼便皇上臣妾。一副美丽的图画,瞬间便变成了可怕的现实。
穆霄启也站起身,点了点欢颜的额头,“你啊。我如今算是放心了。你就是再习惯,也逃不脱那一小儿的魔女性子。刚说完天气好,转头就能说我饿了。”
喊了绿俏备些礼,“还与以往一样,不要入口的。”
一众奴才身后跟随捧着各色礼物,两人手挽手离了永禧宫,浩浩荡荡去了那三人之处。
三日后,东郊齐府来了信儿,齐源的夫人江雨荷于凌晨时产下一对孪生子,母子平安。
欢颜手拿书信,笑得直跳脚。而皇上在养心殿,也得了西南新送回的消息。伯虏的族长与两位长老,已向齐李两位将军献上降书顺表。
与其说是降书顺表,不过是好听些罢了。就凭伯虏人尚余的几百妇孺,说是已被大穆灭了族,才更贴切些。
穆霄启自打坐上帝位,便以温和仁政的王道见长。至于雷厉风行、严谨铁腕,只是必要时偶尔辅助的手段罢了。
那些霸气也早就习惯了隐藏,再隐藏。除了身为太子时除了陈家那种雄霸天下的气概,朝堂上的臣子们,也有些许年未见了。
齐源又是自小儿和穆霄启长了几年,甚是了解他的性格,因此便只让伯虏族长写了降书献上。
穆霄启下了手谕,嘱二人即刻安排好军中事体便回京述职。同时将那伯虏的族长与长老着人押送回京,余者男女分开,男子发配至南疆淘沙,女子发配至北疆养马。
老将军马文铎依然留在在西南军中,皇上曾嘱咐过他,待齐李两位将军熟悉了西南地形与军中事务,马文铎便可卸任归家。如今伯虏大败,老将军也算得功德圆满了。
又拟了手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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