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宵启想必早就瞧见了我,却站在一旁远远的观望。我就这么不招他待见么?这方才几日啊,有了新人便忘了旧人?
欢颜这边默默走着一声不吭,采芳只得在后面紧紧跟随。那边舒婕妤舒晓荷见皇上迎了过来,珠泪欲滴扑上前去。
“皇上,臣妾惹恼了颜贵妃娘娘,这可怎么是好?臣妾好怕。”说罢将身子偎向穆霄启,手持帕子在眼角擦拭。
穆霄启不动声色扶好她,“晓荷莫怕,若是她欺负了你,朕自会为你做主。”
舒晓荷破涕而笑,“臣妾就知道,皇上最疼臣妾了。”
低头转了转眼珠,舒晓荷抬眼娇笑着问道:“皇上,臣妾亲手做了些点心,可否到臣妾宫中喝些热茶暖暖身子,然后臣妾陪您一起午膳?”
穆霄启点头:“这便去吧,这院子里冷得紧,莫冻坏了你。只是不能留在你那儿用膳,朕送你回去便得立刻赶回养心殿。”
说罢拉着舒晓荷的手向御花园外走去,舒晓荷的贴身宫女捧着刚折的梅花跟在后面,得意洋洋心中大笑。
你再是个贵妃娘娘又如何,皇上如今只宠我家主子,这枝梅花,你不是照样让给我了?
无论我家主子先来后到,只要她瞧上的,你让也得让,不让也得让!皇上一句话,我家主子红斗篷也穿得!
远远听见身后传来的歌声,“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坭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穆霄启微有动容,瞬间便恢复如常神色,温暖大手中那只柔软的小手,令自己几欲抛下,却终是未能。
欢颜领着采芳进了墨梅林,“还是这个更美些,采芳你说呢?清雅高洁,不与她人争艳。”
采芳似懂非懂,只能点头,“主子喜欢哪枝,奴婢去折来。”
“这墨梅如此的雅致,折了放到永禧宫的花瓶里,只被一人欣赏,会不会糟践了?”欢颜低声自言自语般。
“主子只要喜欢,就不算糟践。可若是主子疼惜它,怕折了回去终得零落,咱们便不折,每日里奴婢陪着主子来这儿瞧。”采芳耳尖,便回话般答道。
欢颜笑着抚了抚采芳的头,这丫头这些日子没白跟着自己识字读书,竟也知道那花儿插了瓶亦难逃零落,说得如同诗一般。
可这花儿怒放在树上,便能躲了飘零的命运么?最终还不是化作香泥几许?
欢颜低头琢磨着,却突然灵机一动,“采芳,你跑回永禧宫取个罐子来,咱们收些梅瓣上的雪吧。这梅上的雪水用来泡茶,比什么水都要好喝呢。”
采芳犹豫,“主子一人留在这园子里,奴婢不放心啊。”
“有何不放心的,这儿又不是荒山野岭。今儿穿得多冷不着,你快去快回便好。”欢颜拍了拍采芳,推了她一把。
采芳走后,欢颜远远望见了一树绿萼白梅,便欣喜地跑了过去。这梅园里梅树颇多,白梅却没有几棵,何况这种绿萼。
“冰雪林中若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忽然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春。”
欢颜反复重复着那一句,“不同桃李混芳尘,不同桃李混芳尘。”
“欢儿!”身后传来低沉男声。
欢颜扭头,恭谨低身,“臣妾见过皇上。”
穆霄启皱了皱眉头,欲上前拉住欢颜的手。
欢颜一闪身,“皇上如此劳累奔波,可否感觉分身乏术?臣妾自己观梅便好,不劳皇上挂心。皇上还是多陪陪心上人吧。”
穆霄启见状闻言,手半抬在空中欲伸不能,半晌方才落下。
“欢儿,我有苦衷,你不懂。”穆霄启终于开口说了话。
欢颜笑道:“身为九五之尊,自然苦衷不少。前朝国事纷杂,后廷嫔妃斗艳,不都是皇上的苦衷么。”
“臣妾无论懂与不懂,这苦衷与臣妾也无半点干系。若皇上是为诉苦来的,请恕臣妾不能为您分忧。”
“可皇上若是为舒婕妤而来,欲给她的贴身宫女出口恶气,那么臣妾也只能受着。臣妾恭请皇上发落。”欢颜说罢撩袍跪在了雪地上。
穆霄启红了双眼,一把拽起她,“欢儿!你能不能不这么任性!”
“臣妾敢问皇上,臣妾如何任性了?”
“舒婕妤既是皇上的新宠,因此就算是她的贴身丫头,臣妾也任由她骑在臣妾脖颈子上。”
“臣妾正欲折那红梅,她远远跑来说了一句她家主子喜欢,便给了她。臣妾如此容忍,便是任性么?”
“臣妾喜欢那枝梅不假。可这满园的梅如此之多如此之美,就算她后来的抢了先,臣妾大不了再去喜欢别的。臣妾如此谦让,便是任性么?”
“舒婕妤替她的宫女求情,臣妾说她的奴才由她发落,臣妾并未放在心上。她拉着臣妾的手打她出气,臣妾不从。臣妾如此宽怀,便是任性么?”
欢颜说罢,抬眼望向穆霄启。
“你明知我不是说的这事儿!你明知我是来与你解释为何这几日召了她侍寝!”
“你明知我心里只有你一人,宠幸她不过是为了西南战事!你明知我远远站着,依我的内功早将你们的对话一句不落听入耳中!”
“你却如此咄咄逼人,又是跪在雪地里请罪,又是顾左右而言他!”
第2卷 宫门深似海 第一百二十二章 再论忠心
“你喜欢的梅,为何要让给她人?告诉我你无意争宠么?唱些无意苦争春,不同桃李混芳尘,告诉我你已不在乎我了么?”
穆霄启状似痛极,紧紧揽着她不撒手。欢颜微微抬头,仔细瞧了瞧他的神色不像假装,却仍然伸手将他推开。
“皇上圣明。臣妾一切的宠,都是皇上赏的。皇上随时都可以收回,臣妾不屑争,不想争,不愿争。”
“至于臣妾心中在乎皇上与否,臣妾没必要让您知道。臣妾心里如何想的,那是臣妾自己的事儿,与皇上无关。”
“臣妾独守空房,臣妾深夜叫冷,都是臣妾该受的,从臣妾进宫那一日起,臣妾就已经准备好了独自受着这一切。”
“至于皇上召了谁侍寝,那是皇上自个儿的事儿,与臣妾也无干系。臣妾为何要明白?”
“皇上说什么西南战事,臣妾不晓得。臣妾进宫伊始便受了训诫,宫妃不得干政。臣妾的手还没伸得那么长,就算够长,也不敢伸。”
“皇上不用在乎臣妾的感受,皇上去陪陪新人吧!皇上没见这梅吗,即便无人欣赏,也独自怒放正盛。”
“臣妾告辞,臣妾饿了,回宫用午膳。”欢颜躬身施礼,却被穆霄启再次一把抓住。
耳边传来喃喃细语,“欢儿,是我不对。我该提早告诉你的。我总以为你自幼聪颖过人,一切都看得出来。”
“就像刚才,那舒晓荷拉着你的手抽她,你敢说你不知道我站在不远处么?”
“你知不知道,这几日我心里痛得很?”
“我堂堂一个大穆朝皇帝,为了拉拢区区几位武将,竟卖身般陪着那舒家女子强颜欢笑。还要任由她的丫头欺负我的欢儿,抢了梅花不够,又演戏诬陷你给我瞧。”
“这方才几日,你便与我如此生疏,句句都不离皇上不离臣妾。”
“你当你深夜喊冷我不知道么?你一到冬日便手脚冰凉,若没人给你暖着,睡上一整夜都是冷的。”
欢颜只觉几滴滚烫的液体滴到自己耳朵上,又缓缓流入到脖颈里。轻轻伸出手抚向他的双眼,自己也不由得落下泪来。
老天,你为何对我齐欢颜如此不公?为何打破我前世的平静,将我发落到这异世?为何让我在这儿找到了真爱,那男人却妻妾成群?
老天,你为何对他如此不公?为何让他做了这至高无上的皇上,却要为了江山安定,用那虚假的宠爱笼络重臣族女?
老天,你是如何把我弄到这异世?你可有时空穿梭机,能否将我二人送回现代去?
欢颜伏在穆霄启怀里,一边流泪一边暗想,是否该说些话儿安慰他。刚一抬头,却只见一个圆圆的物体迅速朝着这边飞来。
妈呀,刚刚想了时空穿梭机,便飞来了么?欢颜大骇,这时便飞走还早了些吧,旭儿可还不满三岁,做不好皇帝啊!
却只见穆霄启将自己一推,手腕一翻便将那物体牢牢接在手中,原来是个青瓷坛子。
不远处的雪堆里,缓缓爬起一个人,磕磕绊绊跑了过来跪下,“皇上,主子,请恕罪。奴婢只顾四处张望寻主子,没注意那个雪堆,竟然一下子栽了进去,连坛子也飞了。”
“还好没砸到皇上与主子,否则奴婢万死不辞。”
欢颜过去将那人拉起,拍去那一头一脸的雪,原来是采芳。
捧着肚子笑了个够,欢颜佯怒,“你说你着得什么急,若是摔坏了可如何是好?”
采芳见得主子似与皇上重归于好,不由得心中高兴,摔了一下子也未曾觉出疼,何况那只是个雪堆。上前接过皇上手中的坛子,便跑去收梅瓣雪。
“都是我不好,爱使小性儿。云天,宽恕了欢儿吧。”欢颜偎着穆霄启说起了软话儿。
都说夫妻同心同德才能共同抵御困难,无奈穆宵启这个古人打小儿受的教育不同又是个皇帝,还是慢慢来吧。欢颜低叹道。
穆霄启抱着欢颜的肩,深情的低头望着她,心中似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讲起。只想将一颗滚烫的心掏出来给她瞧瞧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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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雪林中若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忽然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春:王冕《白梅》
穆弘八年腊月二十。戌时刚过,欢颜正待取些梅瓣雪化水煮茶,平安匆匆跑了进来。
“主子,永安宫来人禀报,李娘娘要生产了。”气喘吁吁的平安说道。
“可曾问过那人,是否去过德妃宫里?”欢颜连忙起身问道。
“说是离了咱们这儿立刻便去德妃娘娘那儿。”平安答道。
欢颜急忙跑进寝殿,胡乱在棉袍外套了衣裳便抓起斗篷往外跑。
想起些什么般,匆忙又跑了回来,低声嘱咐了平安几句话,返身跑了出去。
采芳与绿俏也都拿了外袍披上,追着主子一起去了永安宫。
欢颜进了大殿,便拉过一个宫女嘱咐速速赶去太医院,“将那给你们主子照看龙胎的太医请来坐镇,万一这头有难以处理的事儿,还得他前来指点。”
产室早在二十天前便已备好,李昭容早已被收生嬷嬷们扶了进去。欢颜细问了问都谁贴身伺候在里头,听四喜说红艳和雨儿都在,方才放心的点了点头。
李朝霞手下还真是有几个好奴才,红艳和雨儿可都还是姑娘家啊,却都跟着主子进了血房。
德妃也在此时赶到了永安宫,连忙过来拉着欢颜,“情形如何?”
两人如今早就处得与姐妹一般,也就无需见礼问安那么繁琐。欢颜拍了拍德妃的手,“阵痛有一会子了,若能出来个嬷嬷,方才知晓具体。”
“四喜,可曾派人去请皇上?”欢颜扭头问道。
第2卷 宫门深似海 第一百二十三章 皇后病重
四喜上前躬身道:“禀娘娘,已然派人去了。”
欢颜拉了德妃在大殿里坐下,“产房里既有妥贴的嬷嬷们,又有贴身人儿伺候着,咱们就这儿坐等一会子吧。朝霞姐姐是练过武艺的,想必生得会顺利些。”
德妃点头,心中却暗念阿弥陀佛,可千万别像皇后生大皇子时,生产倒是顺利,产后出血却出得厉害。
若是那样,就算救得回来,整个人身子骨儿也糟了。但愿如欢颜所说,练武之人体格强壮,能将这鬼门关踏踏实实过了去。
两人坐下没多大工夫,春草姑姑走了进来。未等两人起身迎接,春草便过来见了礼。
“我们主子惦记李昭容,打发奴婢过来瞧瞧。两位娘娘来了多大时辰了?”春草在四喜安排下坐在最下手。
“太后娘娘想得周全,有姑姑在这儿坐镇,我和德妃姐姐就多了主心骨儿。我们也是刚到不一会儿,刚打发了人将那照看龙胎的太医请来。”欢颜答道。
听春草姑姑的话,似只是瞧上一瞧便要离去,欢颜哪里能容她这么快离开,便话中有话使得她无法告辞离去。
德妃心中偷笑,颜贵妃真是个猴儿精。这也没错儿,太后的人既来了,哪能让她轻易离开,有春草姑姑在此,若是万一有了什么事儿,自己二人还能少些责任不是。
三人喝着茶话着家常,一个小太监跑了进来,“四喜公公,奴才在养心殿未寻见皇上,这可如何是好?”
四喜闻言蹙着眉搓着双手,求救般望着三人。
欢颜沉吟了片刻,“四喜,别打发别人再去寻了,还是你亲自去吧。你去永乐宫瞧瞧,皇上说不准就在那儿。”
四喜听罢,立刻躬身退出,撒腿便往永乐宫跑去。
春草听得欢颜的话,皱着眉望了望她。却未曾在她脸上瞧出一星半点儿不快,心中不由得暗自钦佩。
想当初皇上是多么宠爱她啊,如今扭脸儿宠了别人,这颜贵妃竟一点未见嫉妒,只有这等人品,方才配得上做夏菲烟的接班人啊。
怪不得自家主子近日里越来越是夸赞,说这颜贵妃暂领中宫,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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