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放下吧。”
拒绝了美婢为自己更衣的服务,苏南伸手接过衣物。
虽说王不理朝政已久,但由于太玄国极重血统宗亲,王在宫中仍是地位崇高。苏南受他礼遇成为贴身侍卫,可以想象将来势必是王身边的红人。加之仪表堂堂气度非凡,美婢心思稍动,便忙跪下,低头答道:“王吩咐嫣琳为公子更衣,若发现嫣琳抗旨,势必责骂惩罚。”
苏南见她不肯放手把衣物交与,也不气恼,只把手负回,懒懒道:“就是责骂,那也只是你的事情,你自行解决就是了。你若见着王,便跟他说声我不需要人服侍便是了。”
嫣琳一怔,眼泪开始往下掉,语带哭腔地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一定是奴婢服侍不周才惹得主子不高兴了!奴婢知错了,请主子不要赶奴婢走……”
苏南看她哭得可怜,那泪滴啪嗒啪嗒地往她手里捧着的锦衣滴去,心中一痛,忙过去扶起了她。嫣琳不敢稍露喜色,心中却定了下来。正想着乘势依偎过去,却见苏南拿过她手中的衣物道:“你爱哭爱跪随你,怎么可以把我衣服全弄湿了呢……”
“主子……”嫣琳腿一软,又跪了下来,呜咽道:“若主子不要奴婢了,奴婢再活在这世间也是徒然,奴婢情愿去死!”
言罢起来便转身离去。
“喂……”
苏南忽地大声喊道:“出去记得关门……”
门口忽地传来重物坠地之声,然后是那重重的关门声。荧天有些担忧地看着门的那边,叹道:“你不怕她真的去寻死啊?”
苏南晾了一下手中的衣物,摆在床头。也不避讳,开始脱下身上单薄残旧的衣服。荧天吓得马上别过脸,却听她低语:“这等把戏,宫中可多着呢。今天她欺我刚升上要职才敢放肆一搏,看有没有委身的机会。你道她真有那么忠心,还去寻死呢……”
利落地穿上长裤,苏南穿上里衣,拍拍怔住不语的荧天道:“你老要我进宫,就知道图那锦衣玉食,原来别的都没有细想过啊……”
荧天当真怔住了,它……它真的没有想过别的事情。忽地想到什么,转头向苏南问道:“王为何封你为贴身侍卫?”
一开始它是开心得不得了,难得有让苏南高升的机会——更难得的是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唱反调。只是现在,它有点迷惑了……这宫中的事情真有这么简单吗?
苏南身上只穿着轻薄的里衣,里头就是简单的束胸——据她的说法,是不想工作的时候有东西在两头浮动。她没有回答它的问题,嘴角微扯,眼睛望着它,那神采却不知飘往何处。荧天看着她把白色中衣套上,系上玉带,再俯身绑脚,套上藏青色长靴,最后穿上纯白带淡青色镶边的外衣,不觉又脱口问道:“这衣服,你也穿得太利落了吧……”
之前的破旧烂衣裳本来也跟抹布无疑了,她瞎猫碰上死老鼠,摸着了门路猜着了怎么穿也能解释得过去。现在这锦衣,虽还不是官服,但也颇是繁复,她连思考也不必就能穿戴整齐?
“因为我聪明。”
苏南想也没想撂下一句,看着荧天气恼无语的神色,又拍拍它的头安慰道:“小猫儿,这世间是知道得越多越是痛苦,你又何苦自寻烦恼?在这宫中也好,在这世间也罢,人要生存下去,也就是知道装作不知道,看到装作没看到。”
正想说些什么,外头却传来动静。敲门声响起,一个细细柔软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苏侍卫,陛下在等着你呢……”
苏南开门,见是一白皙娇小的少年,便是常常伴在秦炡身侧的东林。他眉清目秀,一双小鹿似的眼睛煞是可爱。年纪也不大,怕比秦炡还小些,却也已经穿着兰色官服,想来也已列内侍官之位。
太玄国不似中国古代,宫廷内没有太监。内宫十二个内侍官,位正四品,分别为司礼、内官、御用、司设、御马、神宫、尚膳、尚宝、印绶、直殿、尚衣、都知。这些人均是身穿兰色官服在宫中走动,而从属的侍官称副侍,穿杏色官服。再下来就是侍从和一些地位更低的奴才,分别穿淡黄色和灰色的衣服。朝中官员亦然,各自按其品位,分配不同颜色的朝服、官服。
“麻烦内侍官大人通传,我这便过去。”
东林一听“内侍官大人”几个字,脸面煞地变红,忙道:“苏、苏侍卫……叫我东林便是。”
苏南看着好笑,也没有推搪,便道:“东林可知陛下现在何处?我好去找他。”
“阁臣退下后陛下便回御书房去了,苏侍卫若现已准备好就跟东林来吧。”
苏南收拾了一下便跟他走去了,荧天便也从后偷偷跟踪而去。
[正文:第12章 再遇首辅]
随着东林沿着宫中走道而行。
太玄国崇玄色,这从王的着装、宫殿的用色便可知晓。朱红色的宫墙上,黑亮的琉璃瓦在白闪闪的冰雪下庄严富丽。在冰雪覆盖下尚不觉,若这雪融化而去,那大量的黑红两色混杂,还真叫人压抑。
只是怕着再看那朱红的宫墙,眼里又止不住迷蒙混沌起来,苏南把视线盯牢在黑漆的地板上,思绪一下子也不知飞往何处了。
“东林向首辅大人请安。”
细软的叫声让苏南回过神来。抬眼一看,那人青色宽袖锦衣,发髻上束着贵气的碧玺玉石。这清俊的男子眉目柔和,仿似世间无双的美玉,却有种不怒自威之感。原来正是许久未见的首辅景澈来着,苏南拱手行礼:“向首辅大人请安。”
景澈未穿朝服,怕也不是来上朝。传闻他与王在不爱上朝这事上的程度是不想伯仲,看来也是真的。只是不上朝,又要入宫为何?
看着苏南,景澈想起当初见时她一身怪异衣裳又是灰头土面的,也难掩那淡然中透着桀骜的气质。现在身穿锦衣玉带,更是非凡。心思稍动,却也不形于色,只道:“南弟,为兄一直想找时间看你,奈何朝中多事,我也一时抽不出时间来。”
温润的声音透着诚恳,还真像是有那么一回事。不过是萍水相逢,这等达官贵人真要是放在心上才是奇怪。苏南也没有说穿,只答道:“首辅大人贵人事忙,现下我跟在陛下身边作个侍卫,见面的机会就多了。可惜我要跟随东林去见陛下,就不妨碍首辅大人办事了。”
“原来如此,南弟,恭喜你了。”景澈也无讶异,只浅笑着恭喜苏南,接着便站与她身侧:“我也正要去面见陛下,倒是刚好结伴同行。”
东林小声道:“那两位请跟我来。”然后就走在前头,两人跟着并行。
走着,景澈便向她问道:“南弟可知我入宫面圣是为何事?”见苏南但笑不语,就继续说着:“正为南弟受封陛下贴身侍卫一事。”
“哦?这也惊动首辅大人?”苏南答着,却是有些漫不经心。
与她在林子里呆过些时日,景澈也算稍知她性情,知她在听已属万幸,便继续说道:“南弟不知这宫中琐事。要成为王身边的侍卫并不是儿戏之事,阁臣们听闻南弟……”
顿了顿,景澈斟酌着如何用词,苏南却替他说了出来:“来历不明。”
“……也就是这个原因,阁臣必定多话……我听说此事便入宫来,了解一下情况,没想到他们所说的侍卫就是南弟。说起来,南弟你还是作好心理准备,这事情不容易处理。”
苏南遂笑道:“听闻首辅大人常忙着自家的事,无心朝政,想来也是闲人的谬传。”
几乎是在讥讽他为色所累而不理朝政了,景澈也是明白人,怎么听不出来?他却也只置之一笑,道:“我也不怕直言。这两年间朝臣、阁臣们想尽办法要在陛下身边安插侍从、美婢、妃嫔,全然无用。陛下不喜欢,自有穆统领为他挡关。南弟虽只当一个品位不高的贴身侍卫,但毕竟是陛下亲选的人,臣子们自然心中防范,待会儿定必有人刁难,又或是……收买。”
苏南大方地对上他灵秀的俊目,不疾不徐地道:“就不知首辅大人对我……是刁难,还是收买?”
他微怔,随即又展温颜:“你是我的南弟,为兄的自当是保护,怎可说是收买,更莫谈刁难了。”
看着前方正是御书房,里头争执之声渐细传来。景澈忽而伸出白皙秀致的手,拉过她那冰凉得仿佛无血的手,握在掌中。苏南想抽回,却感觉他掌心温热,指尖却是冰凉得紧。瞥见他嘴角柔情的笑意,那笑那情却在他眼找不着痕迹。他眼中,有着与他温润的性格有些不符的、就如某个毛躁的小孩子般的那股说不出的任性劲儿,却也没有甩开,只等着看他耍什么花样。
东林通报,他们随后而入,只见秦炡正一脸不悦之色,而几位阁臣,齐刷刷地趴跪在地,大气也不敢喘,不必多想就知那是为着她这个贴身侍卫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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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来了下午又来,你们就这么贪恋这里?我这皇宫倒不如让给你们住好了!”秦炡一手拍在案上,怒火正盛。
阁臣们面面相觑,最后文渊阁大学士崔温拱手上奏道:“臣也不愿惊扰陛下,只是听闻陛下忽地立了禁尉官,而这个禁尉官……”
原来王把苏南正式封了禁尉官——虽为禁卫军一员,比禁卫统领低二阶的三品武官,却是不受禁卫统领命令而直接受命于君王,作为王的贴身侍卫,不分日夜地守护王的安全。这也莫怪阁臣们这般紧张了,毕竟前朝也有过禁尉官乱政之事,更何况现在的王年幼任性,事情若处理不好,必后患无穷。
“怎样?我这禁尉官碍着你们了?”
崔温继续道:“陛下若是需要禁尉官,臣等定必挑选最优秀的人才侍候陛下……至于这苏姓少年,她毕竟是……”
“是什么?”秦炡眯眼瞪他,“来历不明是吧?”
“没错啊陛下,她当真是来历不明啊!”崔温言罢,示意身边的华盖殿大学士梅天礼。梅天礼马上拱手报告道:“臣已经派人查探过,那名苏姓少年原本只是狩猎场的一个砍柴人。在那之前,根本查不出底细来,估计她是流浪的贱民。那等卑贱的血统,哪有资格伺候陛下?请陛下三思!三思啊!”
“请陛下三思!”说着,一众阁臣附和声扬起,纷纷跪拜于地,请求他们的王再三思量。
“好好好,”秦炡拍手,朗笑道:“我也真佩服你们,还敢跟我提‘血统’这二字,竟不觉得羞愧。你们便告诉我,除了你们身上流的血以外,你们有哪点称得上国之重臣?又有何资格站在金銮殿上?”
“陛下……”阁臣们大气不敢舒,心里怨着梅天礼不会说话,就会找着王的痛处踩。他们的王手中虽已没多少实权,但要他们不好过仍然是容易得紧。
“陛下,首辅大人和苏侍卫已经到了。”
“进来吧。”秦炡听说苏南来了,心情也稍好转些,只是看着东林身后牵着手的两人,脸色又转黑了起来。
阁臣听闻景澈来了,虽平素不服他,但想起他总算能在王的面前说上两句话,便纷纷转头想要拉拢,没想带却看到他手把手拉着一个气质非凡的漂亮少年进来,两人看来关系甚密,却一时也搞不清楚怎么回事。想起他府中养着不少美人,那是男女都有,还道是他胆大得把家眷带上了宫中来。
梅天礼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生性胆大鲁莽,便直言道:“首辅大人,陛下要立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为禁尉官,请大人与我等一起说服陛下可好?”
景澈浅笑道:“看来是各位误会了,苏侍卫并非来历不明之人。”说罢指着身边的人道:“苏侍卫是景某的表弟。”
“这就是那苏侍卫?”
“表弟??”
本也只从门人口中听闻苏南形貌,但形容得不真切,此刻看来风姿过人。阁臣们听闻她是景澈表弟,多是不相信的眼神,看着他亲切地拉着苏南的手,窃窃议论着。苏南秀眉微挑,默默想着这真是没创意到了极点。
“对,”景澈面不改色地继续说着,那诚恳的笑容煞是有说服力:“景某与苏侍卫断了音信多年,近来偶遇,我便说要为她谋个官职。但是苏侍卫生性平淡,只愿到偏远的狩猎场当个砍柴人。本来浪费了这等人才也好生可惜,幸而现在得到陛下赏识,还望各位大人不要为难我表弟,让她为朝廷出一份力。”
“这……”崔温心中咬牙切齿,这等理由就想糊弄过去?这么看来,这个苏姓少年怕是景澈设计安插在王身边的人了。反复打量那苏姓少年,长得一副绝美俊秀的眉目,心下一惊,放这等人物王身边,岂不是以色惑主么?
“就这么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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