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听些事。”凌霄找了找,从包里翻出了法医科给自己的那张聘书,给几人看了看、证明了一下自己的身份,而后问,“前天晚上当班的保安是谁?”
凌霄乍一眼看去就是个相貌秀美的小姑娘,叶霖一望而知就是个家境优渥的富家少爷,可能是两人的模样和表露出的身份差异实在太大,几个保安面面相觑、一时间居然有些支吾。倒是年长的那个接过聘书多看了几眼、确认了这两个人的身份,这才引着两人去看墙上的排班表:
“我们都是三个人一班,分成甲乙丙三班倒,一个礼拜换一次班。前天出事的时候也是我们几个中班,晚上七点夜班来换班。”
凌霄看了眼排班表,这周上夜班的是乙班。有别于许多小区的保安都是些四五十岁、甚至六是对岁退休了的老头,别墅区的保安都是年富力强的青壮年,乙班三个人都是三十来岁的年轻小伙子,看照片一个个都是正当盛年。
凌霄转了转笔,叶霖却忽然问了一句:“你们晚上一般是怎么送快递的?”
“哦我们一班夜班开始就会去送了,”一旁年轻些的保安忍不住多看了凌霄几眼,插话道,“太晚了人家住户也未必肯来开门不是?一般两个人去送,一个负责东面,一个西边儿,剩下一个人在值班室里守着。”
几人正说着,值班室突然来了电话。剩下那人过去提起电话听了几句,最后答应了一声,这才挂了电话看两个同事:“东哥,雷子说有点事儿,今晚请个假。”
“还和老婆吵架呢?”年长的那个保安皱了皱眉——凌霄看了眼墙上的排班表,这人是保安队的负责人,怪不得请假要给他打电话,“吵架也不能连上班都不好好上了吧?前天来换班的时候还醉醺醺的一身酒气,今天干脆就什么都不说请假了,还想不想干了?”
“前天喝多了?”凌霄和叶霖猛地对视了一眼,“怎么回事?”
“雷子这几天家里老婆正闹着呢,可能心情不好,那天就多喝了几杯。”“东哥”微微愣了一下——看得出来他人不错,这时候还替同事努力解释着,“其实人还是挺清醒的,我交班的时候特意交代他们了让他坐值班室里歇会儿别去送快递,他酒量不错的,吹会儿风应该就好了。”
凌霄皱眉,伸手指了指墙上那个下面贴着“赵雷”名字的照片:“是这个人?”
可是根据警方的笔录,那天给唐沁送快递的,就是这个赵雷。
三个保安齐齐点头。
叶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问几人:“有他家的地址吗?”
……
车从富丽堂皇的别墅区驶出,回到闹市区后又开了好一阵子才拐进了一个小弄堂。弄堂太窄,车开不进去,叶霖只能停了车,和凌霄下车步行。这里都是八九十年代的老房子了,不算危楼,但毕竟也已经经历了二三十年,墙面都已经斑驳剥落,楼道间有些三五成群的老人家围坐在一起聊着家常。
凌霄看着门牌号、沿着弄堂往里走,快到底的时候微微拧了眉头、加快了脚步。叶霖跟着她一起快步往里走,又走了片刻却忽然就听到了一阵吵闹声。再往前,就见一对男女正扭打在一起,一边动手一边还夹杂着些不堪入耳的脏话。男女毕竟体力悬殊,那女人明显处在下风,早就已经是头发散乱,脸上还有几道红印。周围有人三三两两、指指点点地围观,却没有人上前劝架。
叶霖看了看门牌号,正是他们要找的号码。
凌霄上前、抬手,笔尖轻点两下,男人忽然就痛呼了一声,捂着肩膀和突然间整条都软了下来的胳膊跌在了地上。
“你干什么?”女人愣了一下,忽然一下子变了脸色,伸手就推凌霄,“你谁啊你?凭什么打我男人?”
她这一把推得极用力,凌霄全然没有防备,居然也被她推得向后踉跄了半步。但好在她毕竟内力深厚,就算没有防备也不是一个普通人能伤到的,只略微后踏了半步,很快就稳住了身形。叶霖已经快步上前把她护到了自己的身后,皱着眉看眼前披头散发的女人:
“她是在帮你。”
凌霄身手虽好,不过对女孩子总是很好、几乎从不会对妇孺动手。可有时候……女人凶起来也是很可怕的,叶霖怕她吃亏。
叶二少一看就是个有钱人家的少爷,那女人看了他一眼,倒是收敛了一些,却仍然还是蛮不讲理:“关她什么事啊?我们怎么都是我们的家务事,我能打我男人,她凭什么打我老公?”
叶霖心说这哪是你打老公,分明是你老公在打你。只是话没出口就见凌霄摇了摇头,皱了皱眉到底还是没有再和这女人计较下去。
见两人都不说话,那女人捋了捋头发,有些得意地挺起了胸,狠狠瞪了一眼周围围观的人:“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围观的人群一哄而散,她又回过头来,伸手就要抓凌霄:“你对我老公做什么了?赔医药费!不赔我就报警了!”
凌霄微微拧身,轻而易举地躲过了她伸来要抓自己的手,见她还要动手,凤眼微阖、冷冷看了她一眼。
那女人忽然就打了个激灵,猛地缩回了手。
凌霄蹲下身去,定定地看着跌坐在地上的男人:“赵雷?”
男人慌忙点了点头,紧张地咽了口口水:“你们有什么事?”
“我听说前天晚上,你喝多了?”凌霄转了转笔,微微挑眉,“晚上干什么了?”
叶霖站在凌霄身边,这个角度低头,看不见凌霄脸上的神情,只能看见她乌黑的发顶和一头披散的长发。叶霖却忍不住皱了皱眉——凌霄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却莫名地带着一股巨大的压迫感。
赵雷瑟缩了一下:“没、没干什么,就上夜班。”
“是吗?”凌霄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句,“你知不知道,现场有很多生物检材,只要去警局验一验DNA,马上就能见分晓。”
DNA不能用来大海捞针,可一旦有了嫌疑人,无疑就是最有效的铁证。
“我、我……”男人明显一下子慌了手脚,惨白着一张脸结巴了半天,最后猛地哭了出来,“我没想杀她,我就是喝多了。我、我和老婆吵架了,她隔三差五就骂我没用、不是男人,没钱,窝囊!我是没钱,有钱我能娶她吗?有钱我也包养个漂亮的——你看那小姑娘,才多大年纪,天天也不上班,就住别墅、吃的用的都是名牌,肯定是被有钱人包养的!”
“虚荣!”他说到最后,已然连五官都狰狞得可怕,“女人都虚荣!凭什么她卖肉就能住豪宅,我找个工作还得求爷爷告奶奶地托关系,三班倒累死累活还不如她睡一晚!回来老婆还要撒泼!”
“住口!”叶霖一下子变了脸色。
赵雷却像是豁出去了似的越说越来劲:“你们这种有钱人家的大少爷知道什么?老天就是不公平!凭什么你们有钱,我就只能过得这么窝囊?”
赵雷的老婆像是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呆呆地站在原地。凌霄却始终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地听着他叫骂,一直到手机铃声忽然响起——凌霄接通电话,就听到了陈颀的声音:
“凌霄,我们查到了,小区有个叫赵雷的保安,嫌疑很大。”
“我知道。”凌霄应了一声,却没有再多说半个字,转眼就挂断了电话。
“说完了?”见赵雷的声音慢慢小了下去,凌霄淡淡地问了一句,说完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她顿了顿,又看了他一眼:“我不想听废话。”
男人下意识地抖了一下,脸上的恨意和狰狞却像是慢慢收了回去——不知道为什么,他很害怕,前所未有的害怕。
凌霄点头:“我要知道,前天晚上,所有的经过。”
“我、我那天和媳妇吵架,完了去喝了酒。本来东哥叫我休息,我想出去吹吹风,就、就硬拿走了一半快递去送。”赵雷显然很紧张,但思维还算清晰,“送到她家的时候,她问我是不是挺累的要不喝点水,我说好,她就去给我倒水了。我、我一看她家,什么东西都是最好的、我这辈子都用不上,就想凭什么啊……后来酒劲上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就……”
“凭什么她被包养就能有这么多钱,你这么辛苦就是没钱,真不公平,是吗?”凌霄淡淡笑了一下,声音居然显得有些温和,“她平时对你怎么样?”
“其、其实挺好的,每次过去给她帮忙,她都会说谢谢,还问我们累不累要不要喝水。”
“是挺好的。”凌霄点头,“那我告诉你一件更好的事——她不是被包养的,她是个很有名的漫画家,漫画卖得很好,有很多人喜欢。我也很喜欢她。”
“她今天所有吃的用的住的一切东西,都是靠她自己的才华和努力,一笔一笔换来的。”凌霄顿了顿,忽然一下子变了脸色,“你是什么东西?怨天尤人恩将仇报凭什么想有钱?”
“我、我不知道……”
“现在你知道了。”凌霄站起身来,随手掸了掸裙摆,而后抬手——笔尖凌空遥遥向着赵雷点了点。
没有带任何内力,仿佛只是随手做了个无意义的动作。
地上的男人却忽然只觉一股杀气和压迫感直冲而来,猛地吐出了一口血。
孤心笔在指间灵巧地转了转,而后笔尖再一次对准了男人。
叶霖一下子白了脸色:“凌霄!”
☆、第一百十三章 后事
凌霄回过头来,静静地看着叶霖。
叶霖张了张口,却像是忽然间就失了语,说不出话来。
凌霄动了杀心,他比谁都更清楚。早就知道她杀过人,早就知道在她的世界里杀人并不少见,可临到了这个时候,他却还是一瞬间变了脸色,想也没来得及想就猛地叫住了她。
说不清究竟是什么心情,紧张?害怕?还是……心疼?
叶霖只是觉得,连同时间和空气在内,好像一切都在凌霄看过来的那一眼里静止了。
那一眼,让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那个晚上,她眼里仿佛映着尸山血海、累累白骨,却平静而凛然。没有戾气,只有杀气——纯粹的杀气。
叶霖嘴唇翕动,最终也不知究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还是忽然就不应该再说些什么,总之到底是一言未发就住了口,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凌霄。
四目相对,一切都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
凌霄忽然动了——她轻轻抬手,拂了一下衣袖。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瘫坐在地上的男人忽然惨叫一声,猛地就倒飞了出去,背脊撞上楼道斑驳的墙面,猛咳着吐出了一口鲜血来。
这一动,像是一下子就划破了原先凝固的时间,一切再一次如常流转,呆立在一旁许久的女人满是惊恐地尖叫着一路踉跄着就往外跑去。叶霖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去将她拦下来,抬眼看向凌霄,却见她微微摇了摇头。
不过是一两分钟的时间,那女人又惨白着一张脸跌跌撞撞地走了回来,身边还跟着一队制服笔挺的警察。
是警方的人到了,走在队伍最后的,赫然就是陈颀——作为法医,他本来是不必和侦查员一起参与抓捕的,可先前那一个电话里,凌霄的反应却让他一下子绷紧了神经,半秒都不敢耽搁,直接就蹿上了正要出发的警车。
一行人缓缓走进弄堂底,就见凌霄和叶霖相对而立,一旁的墙边瘫倒着一个脸色惨白的男人,身旁地上的血迹几乎有些触目惊心。
陈颀上前检查了一下赵雷的伤势,片刻后却有些疑惑地偏过头看了过来:“伤得……不重?”
凌霄垂眸,不置可否。
赵雷早就已经吓破了胆,浑身战栗着连话都不会说、几乎连魂都吓没了。几个警察问了好一会儿,他才算是抖抖索索地恢复了一些神智,哪里还敢再抵赖狡辩,在警方的追问下很快就抗不下去、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带队的警察回身交代同事把人扣上带回所里,一边又皱着眉问他:“你这伤怎么回事,谁打的?”
赵雷下意识看了凌霄一眼,随即猛地缩着身子打了个激灵、慌忙又收回了视线。
侦查人员个个都是经验丰富、目光如炬,哪里看不出他这一个眼神?所有人齐齐转头看向凌霄。
凌霄随手转了转笔,坦然道:“我没有碰过他。”
做过的事,她不会不承认,说没有碰过确实就是没有碰过,再多的,却是一句也没有了。
一个杀人的嫌犯,一个警方的老朋友,谁的话更有说服力,好像已经不言而喻了。更何况凌霄的外表实在是太有优势,神色又坦然至极,一行人果然都皱了皱眉、转头瞪了找了一眼,一边对着凌霄点头致意,一边押着赵雷就上了车。
陈颀依然走在最后,经过凌霄身边时微微顿了顿,张了嘴像是想问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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