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霖只觉得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对着她也举杯致意,而后仰了头、爽快地一口干了杯中酒。
凌霄似乎是轻轻笑了一声,同样也干脆地仰了头一口闷了,倒过酒杯、示意自己已经干了。
叶霖还有些意犹未尽,一对新人这时候却已经是敬完了这一桌、转眼就要往下一桌去了。
凌霄临走前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嘴唇无声地翕动了几下,叶霖的脸色一下子就又柔和了下来。
“回家陪你。”她说了四个字,他看懂了。而这四个字,无论哪一个字,都让他的心情愉快极了。
今天来的宾客都颇为体贴,并不为难新人、硬要灌酒,秦瑶和聂峥一路敬酒下来都是既顺利又干脆,很快就到了最后一桌,却也恰恰就卡在了最后一桌。
这一桌都是秦瑶的同学,男女都有。都是年轻人、又是一起同窗几年熟悉得很,比起之前的那些亲朋同事自然要更活泼放得开许多。尤其是几个男生,这时候都已经端着杯子站了起来,非要拉着聂峥灌酒。
秦瑶本来就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再加上性格爽快大方,不知道是多少人心里的女神。学生时代没能追上,眼看着现在居然被一个不认识的男人抱得美人归。女神就要嫁作他人妇了,哪有这么容易就能放过这个“野男人”呢?再加上之前席间都或多或少地喝了酒,这时候只觉得酒劲猛然上头,一个个粗着脖子红着脸、拉着聂峥非要“喝一杯”、而且还非要用自己桌上的酒给新郎满上——这可就不是什么饮料,是货真价实的酒了。
“娶走了我们校花,今天怎么也该和我们喝一壶吧?”见聂峥似乎是有些迟疑,几个男生当即就借着酒劲嚷嚷了起来,“不喝,就是看不起我们!”
高大英武的新郎端着已经空了的酒杯,看起来居然像是有些迟疑。
凌霄多少能大概猜到这帮人的心情,说起来倒也算是人之常情,喝一壶就喝一壶吧、不算过分。可问题是,喝一壶的前提条件是——新郎得能喝啊!
然而残酷的事实是……聂峥的酒量,也就只有那么一杯了。就这一杯,还得不是白酒那样的高度数。
凌霄以前觉得聂峥如果生在她的时代,一定会是天生的大侠。但在知道这人的酒量以后,就毫不犹豫地收回了这个评价——一杯倒的大侠……怎么想都挺丢人的。
事实上这也是凌霄会一口答应来做伴郎的原因——新郎酒量感人,不就需要一个能喝的伴郎来拯救他吗?这也算是她对这半个徒弟结婚的一点点心意了。
其实聂峥平时是个稳重又很沉得住气的人,虽然从小学武、但却并不好勇斗狠,骨子里甚至是一个老实人。可今天大概是也看出了对方几人的心思,为了好不容易娶到手的新婚妻子、一下子也就被激出了几分好胜心来,眼看着就要伸手递过杯子让他们倒酒,忽然就被人架开了手臂。
“应该的,不过新郎酒量好,也看不上这一杯半杯的。”穿着一身西装和粉色衬衣的少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新人的身后到了他们跟前,笑盈盈地和为首的那个男生碰了碰杯、不紧不慢地喝了口酒,好整以暇地看着几人,“所以派我来先喝几杯,要是酒量还不如我,那就没必要我们新郎出手了不是?”
她神色悠闲,说出的话却莫名地带着几分挑衅。几个男人本来就是带着酒劲,更加经不起激,顿时就有些红了眼睛,也不管眼前这是个小姑娘了,一拍桌子就端了酒杯:
“好!那就先喝几杯!”
凌霄仰头就把杯子里刚倒不久的满满一杯爽快地一口干了,末了把酒杯倒了过来、以示滴酒不剩,一边还淡淡地笑了笑、不紧不慢地“客气”了一句:“我干了,你们随意。”
她说得客气,可也就是在这样云淡风轻的客气里显得越发挑衅。
几个男人当即就受不了激将、纷纷仰头也干了一杯,一边又拎了酒瓶爽快地倒酒:
“再来一杯!”
凌霄忽然觉得衣摆被轻轻扯了一下,转头就看见了秦瑶略带担心和歉意的神色。凌霄摇了摇头、给了她一个安抚性的笑,然后又看了看面有愧色的聂峥,想了想,忽然间就轻笑了一声。
“爽快!”凌霄说着把空了的酒杯放到一边,拎起了桌上一瓶没开封的白酒。她也没用什么工具,随手就轻易地开了瓶,拎着瓶子挨个和几人碰了杯、直接就着瓶子喝了一大口。
一个小姑娘、而且还是个长得清丽漂亮的小姑娘,对瓶吹白酒……众人一时间都有些懵了。
凌霄似乎是酒喝多了、渐渐热得出了汗,干脆就放下酒瓶脱了西装外套,正要随手挂到一旁的椅背上,身旁的伴娘姑娘忽然伸过手来、接过了她的外套抱在怀里。
凌霄低头,对上了女孩子有些担忧的眼神。
“多谢。”凌霄笑着对她点点头、给了她一个不必担心的眼神,很快就又回过了头来,有些不耐地单手松了松自己的领带、又解了最上面的两颗衬衫纽扣,想了想,干脆又把衣袖也给挽了起来。
这时候大家都已经吃得差不多了,这一桌动静热闹、很快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叶霖转头看去,就见自己的女朋友这时候脱了外套、穿着一件粉色的衬衫,衣袖随意地挽起到手肘,领带打得松松垮垮,松了最上面的两颗扣子后顿时就露出了少女白皙的脖子和小半弧度姣好的锁骨。
这打扮其实就是十足的纨绔子弟模样,可出现在她身上却只剩下了十成的风流、丝毫不显轻浮。
她随手搭着一旁的椅背、斜斜倚着,脱了外套挽了衣袖后又从桌上拎过了酒瓶,对着几人举了举酒瓶略一致意,仰着头就又喝了一口。
她喝酒的动作不算文雅,甚至反而是有些粗豪、拎着酒就灌。只是她身上似乎是骨子里带出一种文人的风流意蕴,豪气却又并不粗鲁。喝得太快,偶尔有酒迸出来溅在她的下巴上,很快就汇成了一小股、顺着她的脖子蜿蜒着一路淌进了她的领口里,看得人莫名脸红心跳。
叶霖发誓,他听到了周围女生们清晰地抽气声。
☆、第七十五章 底线
她太豪气,哪怕是和她相熟的秦瑶、聂峥,这时候都已经看得有些发懵了,更不要说周围那些原本并不认识她的人了。一时间没有人说话,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个穿着粉色衬衣、挽着衣袖、神色有些懒洋洋的少女身上。
一直到忽然有一只手伸了过来、目标直奔凌霄手里的那瓶酒。
凌霄翻手、轻易地就躲过了那只手,而后一转头就看见身形魁梧的大男生正皱着眉看自己。
见她侧头看过来,一双本就狭长妩媚的凤眼因为酒意而显得越发夺人心魄,男生几乎有些不敢再看,低了头讷讷道:“你都喝那么多了,别喝了,我来替师兄喝吧。”
他长得不算帅气,只是五官端正、神色开阔,看起来倒也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凌霄笑了笑,还没说话,忽然就又有一道人影挤了过来、硬生生地挡在了两人之间,随即肩膀上就搭上了一只手。
“让她喝吧,她有分寸。”叶霖一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说着一边又低了头看她、语气神色都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不想喝了就说,我替你。”
叶霖简直心塞得不行——女孩子往她身边凑就算了,反正他也早就已经习惯、现在都认命了。可他就是不明白,才不过一个短短一个白天罢了,怎么就又有男生惦记上她了?别以为他没看见,有的人的眼神动不动就偷偷往他女朋友身上飘。
叶霖只说了两句话,可不论是第一句“她有分寸”,还是第二句“不想喝了就说”,语气动作间都透着一股自然而然的熟悉和随意,显然是只有极其亲近的人才会有的相处方式。高大的男生看了两人一眼,头垂得更低了、却安静了下来不再说话。
凌霄似笑非笑地和叶霖对视了一眼,见他狠狠地瞪了自己一下,她也不生气,笑盈盈地伸了一条胳膊搭在叶霖肩上、干脆就把浑身的重量都交到了他身上,倚着他又喝了口酒,而后懒洋洋地举了举酒瓶、挑眉向对面微微示意。
她不说话,可就是这样有些漫不经心的神色和动作才显得越发嘲讽,看在对方眼里,简直就像是——“我连话都懒得和你们说”的意味。
几个男生本来骨子里就都有些争强好胜的因子,不然也不会在这时候非闹着要给新郎灌酒,这时候一见对面的小姑娘面有轻视、顿时就和翻滚的酒劲一起默然上涌,纷纷撸起袖子也倒了一大杯白酒、仰头就灌。
凌霄低头看了看手表,轻轻地“啧”了一声,而后一手勾着叶霖的肩膀、一边倚着他仰头喝酒。
时间不早了,还是给小夫妻两个多留点时间吃点东西休息休息、安安心心地洞房花烛吧。
心里这样盘算着,凌霄没过多久就放倒了一桌嚷嚷着要拼酒的男人们。眼看着几个男人都已经趴在桌上、连神志都不太清醒了,少女掂了掂已经喝完了的空酒瓶后放到了桌上,而后好整以暇地随手掸了掸自己衬衣的衣摆。她白皙的脸上终究还是被酒意染成了酡红,一双凤眼比起平时却像是还要更加清亮慑人。
秦瑶已经在安排着去楼上的酒店给喝高了、回不去的人到楼上的宾馆开几间房住一晚。
叶霖半揽着凌霄,视线有意无意间扫过一旁那个魁梧的男生,一边向一对新人微微点头:“吃得差不多了,我们先回去了。”
新人敬酒之后,当桌的宾客就已经可以陆续离席了,算是婚宴已经到了尾声。
新婚的小夫妻俩都点了点头,聂峥又多看了凌霄一眼,对着她郑重地道谢:“谢谢。”
凌霄没说话,拍了拍他的肩膀,拉着叶霖告辞离开。
因为知道要喝酒,叶霖并没有开车过来。两人牵着手出了宾馆,被初春夜里还有些料峭的风一吹,本就并不太浓的酒意顿时就又散去了不少。
两人站在路口等出租车,叶霖想想还是觉得酸得不行,假装不经意间随口问她:“那个说要帮你喝酒的是谁?”
他微微偏过脸、竭力做出一副云淡风轻、丝毫不放在心上的模样,凌霄却笑得显得一脚踩空,特别不矜持地倚在他怀里、勾着他的脖子就要去吻他:
“没谁,反正没有你好看。”
叶霖想了想那人确实并不怎么出挑的五官,又想了想凌霄屡次对自己的长相给予了“赏心悦目”的评价,顿时又觉得心情愉快了起来,脸色稍霁。
凌霄笑得更欢,唇也离他越来越近:“我只喜欢叶霖哥哥……”
她笑意轻软,咬字是刻意放柔后的软糯娇嗔。叶霖只觉得被那一声“叶霖哥哥”叫得浑身骨头都酥了大半,满脑子都只剩下了眼前越来越近、微微开合的嘴唇,哪里还能记得起来什么“野男人”?
眼看着女朋友笑得越发妩媚,叶二少直勾勾地盯着她、满心只希望她近一点、靠得再进一点。而那两片柔软的唇瓣也确实正如他所想,越来越近,一直到几乎就要压上的自己的唇、再也没有距离。
然后她忽然就停下了。
不止停了下来,就连眼底的笑意也忽然间慢慢敛了下去。只剩下唇边的弧度依然,却似乎是一下子失了温度和先前的甜蜜。
她猛地收回了手——乍然拉开的距离让叶霖心里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划出了一抹浓浓的失落,却很快就也正了神色。
凌霄翻手,夜色中忽然响起一道呼啸的破空声,几乎就是在同一个瞬间,草丛后响起了一声惨叫和重物落地的哐当闷响。
叶霖转头看去,一个男人正捂着手腕倒在地上,身边摔着一台相机。有什么东西滴溜溜地在地上滚了几圈,叶霖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一颗巧克力。
——是刚才婚礼上发的喜糖,凌霄原本是握在手里、打算上了出租车后拆开吃的。
叶霖和凌霄对视了一眼,不紧不慢地走到了草丛跟前。
那男人依然还躺在地上、捂着手腕脸色痛苦。
凌霄勾了勾嘴角:“手断了?”
“想好了再回答。”一句话问完,见这人似乎是想要点头,少女笑了一声,淡淡地又补充了一句。
她不论站姿还是神色语气,都带着些漫不经心、甚至显得有些懒洋洋地,可那一瞬间,那一股直冲而来的压迫感几乎压得人连喘气都不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地上那人终于赶到浑身一轻、似乎是小姑娘猛然收了那股气势,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连连摇头:
“还、还好。”
凌霄这才觉得勉强满意,转头去看叶霖。
叶霖弯了腰、捡起相机看了看。刚才那一摔,镜头有些碎了,不过之前拍的那些照片都还能看到,其实也就只有一张,就是两人刚刚站在路口、正要拥吻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