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好不容易才刚刚“脚踏实地”的叶霖再一次被失重感袭来、整个人都被带着腾空而起,不过是几个起落间就已经站在了自己的房间门口。
哪怕是不紧张、不害怕,毕竟也是完全没接触过轻功这种东西,叶霖的气息终于还是一下子就乱了。好不容易终于停了下来,叶霖又花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稳住了身形站定,转过头黑着脸去看凌霄。
凌霄已经收回了手、笑盈盈地冲他眨了眨眼睛,然后一把接过他还抱在怀里的酒坛、冲着他挥了挥手——居然是难得地有些娇俏。
“晚安!”凌霄挥了挥手,不等他答话就已经转过身一溜烟地跑了。
叶霖站在原地、瞪着小姑娘的背影看了良久,直到终于再也看不见了,这才收回视线、有些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脸上却带了些隐藏不住的笑意。
手帕好像还带着她的体温和气息……男人低头看了看还被自己攥在手里的手帕怔怔地出神了一会儿,随即就摇着头笑了起来,推门进了房间。
……
从施骏家回来的第二个星期就是期中考试,再然后就是家长会。凌霄考得不错,除了英语稍稍逊色一些,其他几门是都在班里名列前茅。倒是叶霖,家长会的时候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坐在一众四十多岁的父母辈之间,顶着老师和家长们半是意外半是好奇的视线,着实是有些不自在。
不过这种不自在很快就在就被看到凌霄成绩单和排名时的自豪彻底盖过了。学生时代常年稳占年级魁首的叶二少看着凌霄其实还并不怎么完美的成绩单,腰板儿挺得笔直,居然像是比当年自己考了第一名都要得意得多了——看看,他家的小姑娘才学了多久,就已经有这么好的成绩了!
叶二少心情好,回家路上特地绕路给凌霄买了她最喜欢的蛋糕,想了想又破天荒地给她买了壶酒,然后就这么一手拎着蛋糕、一手拎着酒瓶、腰板儿笔挺地回了家。
正打算和凌霄坐在阳台上相对小酌几杯,好心情却被突然接到的电话一下子打断、戛然而止。
“江家有个小女儿和你年纪差不多,之前在国外读大学,前几天刚回国。你爸爸的意思是……你什么时候能回家见一见?”母亲的声音依然温柔,说出的话却让叶霖脸上的笑一下子就凝固住了。
叶霖坐在原地沉默了良久,开口嘴想说什么,可一张嘴却又像是被什么噎住了似的什么都说不出来。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角、深深吸了口气,低声道:
“妈,我不会去见她,没有必要。你别为难,我会自己和爸说清楚的。”
说完这句,也不等母亲再开口,他破天荒地先一步道了别、挂断了电话。
挂掉电话、把手机放到一旁,他仰躺下来、就这么毫无形象地躺在阳台的地上,忽然低低喊了一声:
“凌霄。”
“嗯?”凌霄盘着腿席地坐在他身边,闻言低头看他。
阳台上开着一盏温黄的顶灯,把她的轮廓一下子照得更加柔和。他在她的那双凤眼里,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满脸的疲惫。
“凌霄,我有点累。”他开口时声音有些哑。
凌霄一手撑着地弯下腰来,另一只手却忽然伸了过来、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脾气再好,也总要休息的。”
☆、第三十三章 艺术节
叶霖躺在地上仰视着她。
上一次用这个姿势看她还是她刚来的时候、被她绑在床头听她的威胁,那会儿两个之间的气氛几乎可以说是剑拔弩张;那时候恐怕自己是怎么也不会想到,才不过短短半年多的时间,他们之间的关系会像现在这样融洽,甚至……他还对她起了那样的心思。
叶霖想到这里似乎是也觉得有些世事无常,心情却似乎是稍稍放下来了一些,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低声问:
“凌霄,你说我能让他改变主意吗?”
这个“他”是谁他没有说,可这根本就不必直说出来,凌霄心知肚明,除了他的父亲再不作第二人想。
他的声音很轻,在这个夜里听起来居然显得像是有些迷茫,也不知道究竟是真的在问凌霄还是……只是在自言自语。
凌霄收回手坐直了身子,答得没有一丝犹豫和迟疑:“恐怕不能。”
还是这么坦白直接,一点都不知道委婉一点、顾及一下自己的心情……叶霖看起来显得有些郁闷和哀怨:
“就不能给我一点希望、安慰我一下?”
凌霄挑眉:“你需要那种东西?”
这话说完,没等叶霖答话,她又慢吞吞地“哦”了一声,拉长了声音懒洋洋地开口:“能说服他的,嗯……去吧,加油,你能行的。”
一边说还一边吃着蛋糕,咬字听起来含含糊糊的,完全没有半点诚意、全然的敷衍。
叶霖简直有些哭笑不得,坐起身来想拍她一下“泄愤”,手都已经伸到一半了却又忽然顿住,微微犹豫了一会儿后试探着把手搭上了凌霄的肩膀。
凌霄倒了一小杯酒递给他。
叶霖接过酒杯、偷偷看了眼她的神色,见她仍旧还在漫不经心地喝着酒、似乎是并不怎么在意,壮着胆子又靠过去了一些。
凌霄忽然转过了头来看他。
叶霖一惊,一下子僵直了整个身体、几乎连大气都不敢出。
凌霄却只是随意地看了他两眼,然后端起了酒杯和他轻轻碰了一下杯,而后很快就又转过了头去、仰着头喝完了杯子里的酒。
叶霖这才终于觉得自己像是又能动了,一边喝完了自己的那杯酒,一边下意识地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背后——有点紧张,出汗了。
凌霄没有再说话——她不见得寡言,但却也并不是一个话多的人。
叶霖也不说话,搭着她的肩膀、偶尔和她碰个杯,两人就这么沉默着一起喝完了整壶酒。然后叶霖放下杯子、松开手坐直了身体,忽然问她:
“凌霄,我是不是挺没用的?”
凌霄这时候正玩着她那支箫,倚在门边漫不经心地用箫的一端托着酒杯——箫身是带着弧度的圆管,按理说杯子是一定会滑下来的。可奇怪的是现在这杯底就像是被牢牢黏在了箫上似的、稳稳地跟着那支箫一起上下翻飞、转得花样百出。
叶霖几乎看得有些眼花缭乱。
凌霄手上动作没停,眉头却是微微拧了起来,看向叶霖的视线里带上了几分意外:“我以为你不会问这种问题。”
“我没有你那么自信。”叶霖叹了口气,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我也确实不如你。”
凌霄却忽然间笑了起来,是那种带着一点得意和轻狂的笑:“像我这样的,当然是很少的。”
她说话时下巴微抬、眉眼飞扬,带着几分微醺的酒意,看起来非但一点都不显得讨厌,反而还很……可爱。
叶霖没能忍住,一下子失笑出声。
凌霄这时候却又毫无预兆地正了神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能坦然承认自己不如别人却又并不自怨自艾的人,又有多少?”
“只论这一点,‘没用’二字就已轮不到你。”她已经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一双凤眼定定地盯着他的眼睛,“你和我本就不同,不必比较,亦无从比较。”
她说完,不等叶霖说话就已经站起了身来、伸了个懒腰,自顾自地就往自己的房间里走:“别睡在阳台,到时候又要被我用公主抱抱回房里,反正耿耿于怀的那个人一定不是我。”
话音落下的同时,客房的门也就在同一时间关上了。
叶霖坐在原地,有些呆愣地看着已经关上了的门,想起上一次的公主抱、整个人有一瞬间的僵硬和恼羞成怒,随即却是甩了甩头、一下子笑了起来。
——难得夸一次人还要这么隐晦、夸了就走,真是别扭得不行。
叶霖笑够了,慢慢地正了神色,一个人坐在阳台上沉默着若有所思。良久,他像是终于有了什么决定似的深深吸了口气,整个人却又像是一下子就轻松了不少。他站起身来,收拾了一下阳台、学着凌霄先前的样子也伸了个懒腰,回到房间时的步履稳健又轻快。
……
凌霄没有问叶霖究竟打算怎么做,一方面是她向来不爱强人所难地追问私事,另一方面是——她最近也很忙。
一是两块老木已经运了过来,凌霄也已经开始着手斫琴;二是期中考试已经结束,现在全班同学除了学习之外,几乎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艺术节的准备上。
书法和绘画比赛的复赛名单已经公布了,凌霄毫不意外地在其中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这一方面倒是不用怎么准备,反正都是当堂书写作画,凌霄最近——是在被沈清拉着排练班级的舞蹈节目。
凌霄并不会跳舞,不过沈清会——也就是因为她从小就学钢琴和舞蹈,所以文艺委员这个职位实在是当之无愧。这一年艺术节的主题是“韶光”,小姑娘排了支舞,前半段是古典的汉唐舞、后半段却是现代感十足的街舞。生怕这节目还不够“切题”,她还给安排了个情节:
“其实很简单的,就是讲一个古代人突然到了现代,看到了时光的飞逝和翻天覆地的变化——韶光嘛。你不用跳舞的,就是随便走走串个场、让两个部分的连接看起来不那么突兀就行了……”
小姑娘“讲戏”讲得眉飞色舞、兴致勃勃,凌霄却忽然微微皱了皱眉、似乎是有些走神。
“凌霄?”沈清讲到一半,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反常,停下来有些疑惑地喊她。
凌霄微微蹙了眉、深深看了她一眼,见小姑娘正挽着自己的手臂、满脸的都是关切和亲昵,她忽然间就又笑了起来、摇了摇头,柔声道:“没什么,你说吧,我听着呢。”
有那么一个瞬间,她几乎怀疑沈清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不过现在看来——是也好,不是也罢,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也已经并没有什么意义了。
沈清挽着她的手臂兴致勃勃地说完了,见凌霄一一点头应下,顿时就高兴得连眉眼都弯了起来、显得格外娇俏。小姑娘偏着头思考了一会儿,又问她:
“凌霄,那到时候你服装上……”
“服装……”凌霄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也不知道是究竟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微微一扬眉,“我自己准备吧。”
沈清对她自然是一万个放心,当即也就不多问、点着头一口答应了下来。
十二月初的时候学校对各个班级的各类节目进行了打分和评比,高二五班这一回着实是战果喜人——歌唱类和特色类得了三等奖、语言类得了二等奖,而舞蹈类不仅捧回了一个一等奖、而且还被选进了艺术节闭幕式的晚会。
十二月已经是临近期末了,一中的学生们在功课上自然是越发努力刻苦,而闭幕式上有表演的同学们不止要努力学习、还要在学校老师的指导下继续改进和排练自己的节目。
就在这样紧锣密鼓的学习和准备中,艺术节的闭幕式终于还是到了。
十二月二十二日的晚上,一中的大礼堂上下两层都已座无虚席,甚至就连大礼堂隔壁作为“转播室”的辅楼都已经坐满了回来观礼的校友们。
舞台上的帷幕渐渐拉开、灯光一点一点亮起。
高二五班的节目被排在闭幕式正式开始后的第一个,作为第一个主题的引入。
“下面,让我们欣赏由高二五班为我们带来的舞蹈——《烂柯》。”
——烂柯,这是凌霄为这支舞蹈起的名字。典出任昉的《述异记》,讲的是砍柴人在山中观仙人对弈,下山后却发现一晃早已过了百年,世事变迁、沧海桑田。
主持人报完幕后,不紧不慢地走进了舞台一侧的帷幕之中,灯光倏然暗了下来。
箫声渐起,由远及近、由低至高,舞台的幕布渐渐拉起、灯光渐渐亮起,一道身影缓缓走出。
墨色的男子衣袍层层叠叠,繁复却不累赘;袖如流云,衣带当风。那人身姿笔挺、身形隽逸,一头长发明明是随意地披散在肩头,却半点都不显得邋遢凌乱、更没有丝毫阴郁,反倒显出一种少见的洒脱和随性来,全然是一派光风霁月的儒雅。
他吹着箫慢慢从舞台一侧走出,脚步闲适随意得像是在花间信步。追光灯追着他的步子慢慢照亮舞台,观众们这才看清了他的脸——五官隽逸、眉眼飞扬。
一身风流。
☆、第三十四章 校园男神
不论是大礼堂还是辅楼里,所有人都像是一下子怔住了,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好像喘气声稍大一些就会打破些什么,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上。
那人就是这么一边吹着箫一边不紧不慢地信步走着,直到走到了舞台中央、这才终于停下了脚步。
站定的那一刻,追光灯忽然从一束分成了两束,粉衣的少女终于也踏上了舞台。
少女本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