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办法知道!’
刹那之间,他一定神情极其兴奋,因为羽生望著他的眼神相
当古怪。原振侠用力一挥手,急速地把灵媒金特如何可以认出那
种石柱文字的经过,约略说了一遍,他的结论是:‘金特曾和那
些灵魂,至少是其中的一个接触过!’
羽生‘啊’地一声:‘那就是说,如果他再有机会进行这种
接触的话,他可以问:你快乐吗?或者问:你们快乐吗?’
原振侠对羽生这种直接的说法,表示好感,他用力在羽生的
肩头上拍了一下。羽生憨憨地笑,又喝了一大口酒,用舌头舔著
嘴唇,神情庄严,如同宣誓,站了起来,一副准备大发议论的样
子。
羽生先吸了一口气,才道:‘肉体带给人许多乐趣,像喝酒
,由口入胃,再被胃壁吸收,进入血管,流到了脑部,影响了脑
细胞的活动,使人兴奋,使人产生晕眩的感觉,使人觉得舒畅‥
‥‥这一切,都通过人的肉体在进行和完成,没有了身体,怎么
喝酒?’
羽生的问题,乍一听,相当幼稚可笑,可是想深一层,却又
大有可深思之处。所以原振侠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羽生又道:‘我真的很难想像,灵魂怎么喝酒?一个灵魂如
果忽然想喝酒了,而又无法喝,在这种情形下,他会快乐?’
原振侠勉强笑:‘你想像力太丰富了!一切欲望,皆由身体
而来。若是没有了肉体,还会有甚么欲望,根本不会想到要喝酒
!’
羽生大摇其头──他有了几分酒意,辩兴大增:‘灵魂是一
组记忆,记忆之中如果有过种种欲望,肉体的存在与否,并不影
响记忆的存在。举例来说,一个酒鬼,如果死了,他的灵魂一定
仍记得喝酒的种种乐趣,而那时他又没有喝酒的能力了,所以一
定十分痛苦,欲望并不因为身体的消失而消失!’
羽生这一番议论,把原振侠听得目瞪口呆,羽生十分得意:
‘喝酒只不过是例子之一,人类的欲望万万千千,都可以依此类
推!’
原振侠不由自主举杯喝了一口酒,酒令他的喉际,起了一阵
火燎一样的热辣辣,滋味实在不能算很好。可是接下来,却有一
阵松散的舒畅感──这一切感觉,都依靠肉体的反应来完成,人
类自古以来,就一直依靠著身体,来切切实实地体验著快乐和痛
苦。
没有了肉体,若是说这是人类进化的终极目标,原振侠本来
可以毫无保留,接受这种观念,可是这时,他的想法大为动摇!
他拿起酒瓶来,一瓶酒已所剩无几,他晃著酒瓶:‘你的说
法,否定了许多宗教的观念──’
羽生抢著道:‘我知道,尤其是佛教的,嗯,中国的道教的
‥‥‥宗教观念都劝人放弃肉体,放弃欲望。我的意思是,就算
放弃了肉体,真的可以毫无欲望,那生命还有甚么趣味?’
原振侠又呆了片刻,才道:‘你多次提到生命的快乐、乐趣
、趣味等等,那是你心中生命的价值,但生命的价值应该不在乐
趣上。’
羽生问得有点咄咄逼人:‘在于甚么?’
原振侠感到,羽生这个年轻人有他自己的观念。而且他对自
己的生命观,十分坚决地相信,要说服他不是容易的事。
事实上,原振侠也没有想要说服他,相反地,他觉得自己的
观念,和羽生相当接近。他这时,只不过提出另一种对生命的看
法而已。
所以他这样说:‘有很多人认为,生命的目的,在于永恒不
灭。’
羽生仰起头,爆发出一阵大笑声:‘永恒不灭而无欲无求,
无乐无苦,那是一种甚么境界,恕我无法理解。我能理解的是短
暂而起伏,有乐又有苦的生命!’
原振侠摊了摊手,表示在这个问题上,实在无法再讨论下去
。他用十分平静的声音道:‘中国人有一句话,叫作“人各有志
”。’
羽生‘呵呵’笑了起来,把瓶中的剩酒,平均分配在他和原
振侠的杯子中。两人一起举起杯来,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酒多半还在羽生的喉咙中打转,所以他的声音听来有点怪:
‘我也知道中国人有一句话:“夏虫不可以语冰”。或许我们都
是夏虫,那种永恒存在的生命形式是冰,所以我们永远无法理解
!’
原振侠喟叹:‘真是夏虫倒好了,夏虫根本不会想到冰,欢
欢喜喜做夏虫。我们却不断地去想冰,想去探索冰的一面是怎么
样的情形,而心向往之,结果又永远见不到冰,反倒痛苦莫名。
’
羽生仍然‘呵呵’笑:‘我比较好,我是笨的夏虫,或者可
以说是白痴夏虫,从来──很少去想冰是甚么样子,很喜欢没有
冰的生活!’
原振侠仰起头,从车屋的窗子中望出去,沙漠上的星空,看
来十分明澈。他感到心中一片惘然,竟然不知道该想甚么才好。
而等他发完怔,低下头来时,羽生已经离开了。他的歌声远
远传来,听来很是嘹喨,可是听不清楚他在唱些甚么,多半是传
统的印第安歌。
原振侠把和羽生的对话又想了一遍,发现这个出言直率的印
第安人,很有他自己的一套生命观,而且十分满足于现在的生命
形式。
满足,可以带来快乐,是不是像羽生那样的态度去对待生命
,才是应有的生命形式?当晚,原振侠就在思绪一片紊乱之中入
睡。
接下来的时间中,考古队的工作,十分繁忙,多辆探测车,
仍然在不断进行探测──如果在沙漠下面,真有大型武器库的话
,其中金属之多,只怕比一座铁矿尤甚,应该很容易探测得出来
。
自然,也有可能,当时已有了反制探测的技术,以致使探测
仪失灵。但为了想争取卡尔斯将军答应的‘资助’,人人都自愿
工作。
而在那个深井的周围,工作更忙碌。先是考古队利用自己的
吸沙设备,吸取倾泻进深井的沙子,效果当然不是很好,但是在
开始的三天之中,也吸出了不少。而且,在井壁加上了坚固的防
挡板,阻止沙子再进入深井。
第四天,大型的吸沙装置运到,黄绢派来的工作队也到达,
两具巨型的吸沙机,把吸出来的沙子喷出老远,看起来简直是滚
动著的两条沙龙,壮观之至。在沙龙喷出之处,迅速堆起了两个
沙丘,然后,不断增多的沙丘,又在沙漠的自然沙流之中,渐渐
扩大,溶入了整个一望无际的沙漠之中。
普通教授和原振侠,在那几天之中,反倒十分清闲,因为一
切全是技术性的事务,不必他们出主意。到了那一天黄昏时分,
吸沙装置的吸管,已经到达深井的底部,开始吸出四条甬道之中
的沙子,估计再有三十小时的作业,就可以大功告成了。
那时,普通教授和原振侠,正在车屋之中,先是讨论著深井
和甬道的建造年代──这一点十分重要,若是五十年前建造的,
那就只能和传说中的武器库有关;若是建造年代久远,那就和他
们原来的目标,那另一种生命形式有关了。
普通虽然是考古学专家,可是也无法从石块或沙粒上,去判
断出正确的年代来。他所能做的,只是不断地通过电脑,去寻求
他所要得到的资料,而原振侠在一旁协助。
这种工作又进行了两天,并不是很有趣。原振侠也和其他的
队员一样,在这个理论上是禁止喝酒的沙漠上,不断地喝著酒。
后来,原振侠记得,当那个电话突然响起来时,浑圆血红的
太阳的一边,恰好碰上地平线,使地平线成为一个圆形的切线。
电话铃一响,普通教授望向电话,神情有点异样。
原振侠记得,他初来那天,看到过普通用这具电话和人通话
。那是勒曼医院方面,和考古队之间的直通电话。
普通教授拿起了电话来,再按下了一个掣钮,就听到了声音
在问:‘原医生在吗?’
原振侠挪动了一下身子:‘阁下是──’
那声音哈哈笑了起来:‘不久之前,替你创造身体,我也有
份参加。怎么样,对新的身体,是不是还满意?’
这几句话,听得普通教授双眼翻白,全然不知道是甚么意思
。
但原振侠自然明白──勒曼医院和幽冥使者合作,使他能顺
利往返幽灵星座的过程中,曾有一道程序,是他放弃原来的身体
,再在勒曼医院的复制人身上,得到重生。其过程曲折离奇之极
,要向普通教授加以说明的话,至少要三小时以上!
所以,原振侠不理会普通教授的惊讶,只是回答著:‘极满
意,不能再满意了。’
那声音又道:‘教授,你也在?叫卡尔斯捣乱了的现场,快
收拾好了?’
普通立时回答:‘是,三十小时之后,可以完全清理完毕,
卡尔斯将军他们说──’
那声音道:‘别理会他们怎么说,他们想要武器,想得快失
心疯了,我会来应付他们!’
普通教授和原振侠都大出意料,齐声问:‘你,你也要来?
’
其中,原振侠因为对勒曼医院认识较多,所以更加惊讶。他
知道,勒曼医院的医生,有一个领导中心,但不论是不是在领导
中心之内,医生的身分,都保持极度神秘,绝不与外界接触。
这个声音,自然是勒曼医院一个主要人物发出的。他不但会
出现,而且还要和卡尔斯打交道,这实在是非比寻常之至!
那声音立时回答:‘是,还有一位十分重要的朋友,会和我
一起来。原医生,猜猜他是谁?’
大科学家有时也会有幼稚的一面,原振侠的回答竟然是:‘
有甚么提示?’
那声音立时道:‘你不久以前见过他,现在又想见他,他的
研究课题,和我们恰好──’
他讲到这里,原振侠已抢著道:‘──相反!’
那声音‘啊’地一声:‘你猜到了?’
原振侠缓缓吸了一口气:‘是,金特先生,有他参加的话,
事情的真相会更容易被揭露。请问,阁下怎么称呼?一个假名也
好。’
那声音笑:‘原,你早该参加我们的工作!’
不知道那算不算是正式的邀请,原振侠的心中,不禁怦然心
动。他是医生,自然知道勒曼医院工作的性质,任何有进取心的
医生,都会对这工作感到兴趣。
但是想起有关勒曼医院的种种传说,原振侠不免有点犹豫。
据那位首先发现勒曼医院工作的先生说,医院为了防止秘密外泄
,采取了极严格的组织法,首一批参加工作的医生,不但改了姓
名,而且,还经过了彻底的整容外科手术。
而这一切,和原振侠不羁的性格,大不相合。所以他在怦然
心动之后,心中又暗叹了一声,只当没有听到对方的那句话。
对方在停了两秒钟之后,才道:‘你可以叫我朗医生。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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