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衣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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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衣警察- 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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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样子,以防备她漫天要价。他清楚,施季虹显然是不会硬推到底的,因为她刚才并没有一
下就断然拒绝,而是先沉默了一会儿,这一会儿,等于一个没有经验的商人在交易场上把自
己的老底露给了对手。
他们都沉默着,他把车开到路边一个远离灯光、四周荒凉的土堆边上停下来。他想这个
环境也许能在她矛盾和动摇的心里发生一点儿孤立无援的恐怖感,他沉着脸,缓缓地问:“怎
么样?我们可别闹僵了,亲爱的。”
她的视线从车窗外的荒土堆移到他脸上,摊牌似的反问:“我再问一遍,我出国留学的事
你到底打算怎么办,你过去许的愿全是空头支票吗?”
“我们最好别这么说话,我是以朋友的身份来和你谈这件事的。我虽然是个商人,可我
不愿意在朋友之间的友谊里也掺进讨价还价的商人作风。”
“哼,男女之间没有什么友谊。要么是爱情,要么什么也不是。你当初向我求爱时说的
话你倒忘得快。现在,我身子也给了你,你倒不认帐了。叫我怎么信任你?”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儿。”他换了副笑脸,伸手进怀里,取出几张叠了一折、白雪似的道
林纸来,“你看,我都准备好了,巴黎音乐学院,听说过么?你上次给我的录音带,已经给这
个学院的委员会听了,还满意,同意你自费进修。不过你得先去那儿的一个法文补习学校学
一年,看,这是那补习学校的入学证书。还有这个,银行出的财产保证书,还有移民局的入
境签证,你看看,这么多手续,难道是一天两天办得过来的吗?”
施季虹再也不能端着她那个目空一切、玩世不恭的架子了,他看见她的手在抖,身子在
抖,接过那几张格格作响的证书,对着昏暗的夜色,看了又看,带着一丝颤颤的哭腔,她压
抑不住咯咯地笑起来了。
“你…··你怎么不早说,行,够朋友。”他这才把手伸过去,搂住她的肩膀,“亲爱的,
你什么事都太性急了,其实,我怎么能不希望你有成就呢?不过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出
境签证怎么办?这我可帮不上忙了。”
“这个木用你操心了。”施季虹胸有成竹,语气变得异常兴奋,“哎,怎么谢谢你呢?我
虽然不是商人,可我和别人相处,总希望能礼尚往来,公平交易,我觉得这样才能使彼此的
关系更稳固更长久,就是再好的朋友也不例外。”
他把手从她的肩部滑向她的脖子,当触到那松弛的皮肤时,他感到一阵麻扎扎的恶心,
可还是把嘴巴凑了过去,闭眼憋气地吻了她一下,“亲爱的,如果你非要还我情的话,那就把
那件事帮我办了。”
施季虹也把嘴凑上来了,动作从来没有这么温柔过,我帮你,我帮你,可我不明白,你
非要整人家卢援朝干什么?
他竭力同她亲热,一边又闪烁其辞地喃喃着,“虹,我爱你,你这么聪明,总该不用问就
知道的。”
她捧起他的脸,“是你爱我,还是你有什么把柄叫他抓住了?”
他直起身,顾左右而言他地说:“这儿太黑了,我们走吧。”
“等等,”施季虹突然又拉住他,“我帮你办了这件事以后,你要是不认帐了怎么办?”
他愣住了,好半天才摇头苦笑,“怎么,你真要当个商人?”
“哼,”她也笑了,“好吧,为了你,我可以舍了卢援朝,不过我出国学习的事,只要你
还有一点……就算是朋友之情吧,就帮我办到底,办成!到时我还会再谢你的,我这儿还有
货,待价而沽!”
对!就是最后这句话,当时他没有在意,只是敷衍地笑了笑,便把车子发动起来开上大
路,他已经急着要向她交待具体的行动方案了。这句话现在看来,显然不是随口无心的空谈。
“好厉害的女人,过去倒小觑了她。”他一边想着,神情一边安定下来,对着审讯席说道:
“我明白了,是她自己干的,是施季虹,她想出国留学都快要发疯了。我想她一定是发现了
江一明有这么个本子,又料定我一定需要它,就偷拍了下来,想用来作为我资助她出国的交
换资本。她这种女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什么都愿意干!”
审讯者胜上的气候还是冷冷的,“那么诬告卢援朝呢,也是她自作主张平的?或者还是你
在帮她甩包袱?”
“不,这件事是我叫她干的。这是马尔逊精心策划的一个阴谋,连我都不过是个执行者。
这个阴谋的所有细节都是事先在D3情报局的办公室里设计好了的。马尔逊在D3被称作‘现
代谍报战争的计谋大师’,搞这一套阴谋勾当很有点名气。这件事起因于我在香港的一次例行
汇报,其中偶然谈到江一明家被盗的事,马尔逊很感兴趣,认为可以用来做点儿文章,于是
就设计了这样一个行动,称其为0号计划。选定卢援朝做‘替罪羊’,用伪造证据的方法,企
图造成你们的错觉,把这个普通刑事案件当做间谍案件来侦察。这个行动的目的有三个:第
一个,是想将南州市公安机关的人力、物力、财力和注意力吸引到一个错误的方向,消耗在
一个永远查不清的无头案上;其次是通过这件事来观察中国侦察部门的水平、素质以及侦察
手法;最后,还可以使旅季虹更加受到官方信任,可是……哼!”他的嘴角牵出一丝苦笑。
“什么?”
他把苦笑收敛回来,突然觉得一股无法压抑的恼怒和恶毒在胸中涌撞起来,真是混蛋!
马尔逊为什么不放下架子考虑考虑自己也会失败?为什么!他现在才明白,他正是被马尔逊
的神化,被他那轻敌的自信和大意的乐观冲昏了头脑,才糊里糊涂地葬送了自己。“这不过是
跟中国开个小玩笑,别让他们太松闲了。”马尔逊的幽默倒成了这位“大师”自身的悲剧。而
霍夫曼呢,更是个没用的家伙,除了拍马尔逊的马屈不会别的,“马尔逊先生的计谋一向是天
衣无缝的,足以经住任何反间谍机关的严格调查。”真是见鬼!他们全都陶醉在过去的成功上,
而根本不去考虑今后可能会出现的意外,不考虑中国完全不同于西方,更不会想到那个盗窃
犯其实就是施季虹。结果怎么样?不但牺牲了他,同时也葬送了马尔逊自己的名誉!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审讯席上传来了最后的问话。
他摇摇头,朝着那一排庄严而冰冷的面孔望了一眼,用很微弱的力量说道:
“你们很高明,是胜利者,我承认。”

充满着喜悦和激动的笑声快把上海轿车小小的顶篷都要掀开了。
“科长,咱们南州市公安局破获这样重大的特务案,怕还是新媳妇坐轿头一回吧?”陈
全有乐滋滋的,颇有点儿明知故问。
“那还用说!”兴奋使小陆一扫几天来的阴沉,亮着嗓门儿说:“徐邦呈这小子受过长期
的特务训练,两次来中国,特别是这次,是经过了辗转的迂回派遣才进来的,又有极好的职
业掩护,像这号大鲨鱼,在咱们局捕获的特务分子当中,当然要挂头牌了。”
严君嘲弄地冲小陆说:“那还不是亏了你,要不是你硬赖小周听了11·17的录音,这案
子还不得八年持久战呀?今天能一口气突破两案,这功劳簿上,我看你应该挂头牌!”
“瞎,瞎。”小陆窘得脸涨红,有气也发不出。
此时,获胜的狂喜也涌满了周志明的胸间。他在刚才的审讯中,一直担任记录,全副精
力都贯注在急速划动的笔尖上,无暇细细地顾及徐邦呈的供述对这两个曾使他魂牵梦系的案
件,究竟意味着什么。当徐邦呈把朱红色的指纹压在那一叠审讯记录的结尾时,他的心里才
增助地升起一阵激动。直到现在坐在回机关的汽车里,耳朵中灌满同伴们的说笑,他才明确
地意识到,他们付出了心血和艰辛的11·17案和311案,已经在刚才那个“历史时刻”大白
于天下了。他的心不由得略步地跳起来,高兴得直想叫几声。一个侦察员、一个保卫国家安
全的战士,当看到敌人的阴谋被自己顽强的战斗所粉碎的时候,那种无可代替的幸福感、那
种对自己职业的自豪感,是怎样随着沸腾的热血跳跃着涌遍全身的,局外人也许绝难体会得
到!他挤在大陈和小陆中间,身子靠着身子,随着车身的颠簸一同摇晃着。他觉得自己很幸
福,很快乐,觉得大家都是那么可亲可敬,连小陆,仿佛也突然变得可爱起来。共同的胜利
会使人们抛开积怨前嫌,共同的欢乐可以使人相谅相亲。这时,他想不起来应该说点什么,
憋晓了半天,才说:
“小陆的耳朵当真是有点儿实在的功夫,不服不行。一看外国电影,谁是毕克、谁是乔
擦、谁是刘广宁、苏秀,一耳朵就能听出来。看来干侦察的,还是得多预备些随身本事,不
定什么当口就派上用场了呢。”
大家随声附和了两句,话题就转移开去。大陈像个预言家似的说:“这下,纪处长准又来
精气神儿了,战况空前啊!你们等着吧,工厂里现在不是有奖金吗?我看咱们公安系统早晚
也得实行论功行赏。”
小陆哈欠连天地说:“奖不奖无所谓,要奖最好能奖咱们几天假。这阵子咱们就没打过一
个安稳吨,吃过一口囫囵饭;澡堂子的门朝哪开都忘了;身上脏得一打哆噱就掉渣儿;衣服
脏得都洗不出颜色来了,放咱们几天假是真的。”
想是这么想吧,放假当然是不可能的。纪真在听完了陈全有他们几个争先恐后的汇报以
后,脸上那冻住的笑纹非常难得地绽开了,一连声地笑着说:“畸,这可是出人意料的大丰收
哇/笑过,他坐下来又说:“不过也不奇怪,你们多搞几个案子就知道了,这种现象也是咱们
这行的一个特点。某些小小的,看上去仿佛是很偶然的发现,有时候竟可以导致整个案件的
全面胜利;反过来,一个不起眼的疏忽,也能使到手的胜利飞了。大陈,你们这一仗打得不
错。老段,我看311和11·17两案可以合并,抓紧结案。结案报告和徐邦呈的起诉意见书都
要尽快斟酌动笔;施季虹的劳教请示报告写出来没有?太拖拉了,要马上搞。要是让政法部
领导再来催问就不好了。”
段兴玉踌躇了一下,“处长,这两个案子呢……,我倒觉得是不是可以不急于结案。冯汉
章的来龙去脉虽然是清楚了,但他和施季虹的口供之间差距还比较大,从施季虹这个人的素
质和堕落的程度来看,要说她半夜跳窗子去偷拍江一明的笔记本,这个……似乎不太像,她
自己也是不承认的。可徐邦呈却认为是她,这就复杂了。还有,从三月计划的徐邦呈到0号
行动的冯汉章,看得出这个人是个城府极深的老油子,他目前对我们仍然有部分隐瞒是很可
能的。所以我的意见是不要轻易给这两个案子打句号,还是让我们接着往下搞搞再说,你看
行不行?”
纪其低下头,很认真地思考了半天,抬眼对大陈问:“你什么意见?”
大陈愣了半晌,“哎呀,这个,我还没有仔细想过。不过,段科长讲的道理是对的,我
看……”
“你们几个怎么看产’纪真转脸对其余的人问。
严君、小陆没吭声,周志明先说:“我心里也有很多疑点,我同意段科长的意见,这案子
不能结,得搞下去。”
纪真盯着周志明,想了一会儿,说:“好吧,我到局里、到政法部去替你们说,案子,先
不结,你们接着搞。但是,施季虹的劳教还是照常往上报,不然,我在政法部领导面前不好
交待。徐邦呈的起诉意见也不能无限期地拖着,久押不判是违法的。”
纪真说完,看看表,走了出去。段兴玉看看窗外早已黑下来的天色,表情似乎有点儿沉
重,环视了大家一眼,闷闷地说:“今晚不干了,大家回家去吧。”
大家都默默地离开了办公室。
自从审判卢援朝以后,周志明就一直忙得没有回过太平街了。明天以后不知又要忙成什
么样子,所以他决定今晚上一定得回去看看。他刚把自行车推出机关大门,听见段兴玉在后
面叫了他一声。
“回施肖萌家去吗?走,我们可以顺一段路。”
他们并肩骑上车子,志明以为段兴玉是想和他谈什么事情,可是走了半天也不见他开口。
从今天审完徐邦呈以后,他就明显地察觉出段兴玉的兴奋中是带着很大保留的,并不像他们
几个人那么“绝对”热烈。他犹豫着先开口问道:
“科长,案子上现在的这个局面,你怎么想?是不是觉得胜利来得太容易了?”
“啊,那倒不。”段兴玉摇摇头,停了一下,又说:“在现代反间谍战中,突来的胜利是
常见的事,隐蔽斗争嘛,双方的胜负常常是难以预卜的。就像纪处长刚才讲的,看上去是个
胜局的案子,疏忽一步,就会满盘皆输;相反,一盘死棋,要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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