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衣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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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衣警察- 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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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
从北京市公安局出来,他们早已饥肠输糖,又困又乏。街上,华灯初上,人流如水,他
们夹在熙攘的人流中沿路找饭馆,几乎所有的饭馆都拥挤得下不去脚,一路走到东单,那个
很熟悉的大棚子似的东单饭店跳入眼帘,因为这家饭店离公安局招待所很近,所以过去志明
每次到北京出差都免不了要光顾此处。现在,大约是因为占了临靠长安街的地利,这座外表
粗陋的大棚已经被油漆一新,门口还挂起了厚厚的人造革棉帘子,看上去比过去体面多了。
他们从厚帘子外面挤进去,里面同样人满为患,小陆再不愿走了,往墙上一靠,“得了,
就这儿吧,凑合吃饱就得了。”
周志明挤到前面买了一厅机制水饺,两人找了个墙根,蹲在地上狠吞虎咽起来,顷刻间
便把两大盘饺子席卷而光。他们抹着嘴巴走出饭馆,在十字路口红绿灯下,志明站住了,对
着长安街明如白昼的华灯,看看表,犹豫了一下,对小陆说:“严君有一小包东西,趁现在有
时间,你到她家送一趟怎么样?”
“是吗?”陆振羽满身的倦懒顿时跑到爪哇国里去了,“什么东西?”他兴致勃勃地问。
周志明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饭盒大小的软囊囊的纸包,递过去,小陆刚要接,突然又迟
疑地缩回了手,扭捏了一下,说:“既然她托你带来,还是你送去吧,我可不便越阻代瘤。”
志明本来是想自己去的,只是因为在一分钟前想起了小陆对严君的那层意思,才乐得把
这个机会成全给他,小陆窘于严君没把东西交给他而推托不去,也是意料中事,志明笑了笑,
还是硬把纸包塞在小陆怀里,“我头晕得要命,一点儿劲都没了,你就给送一趟吧。”他故意
不说出自己的初衷,因为那样反而会使小陆尴尬。
他们在东单路口分道扬鞭,周志明往北去招待所,小陆穿过宽阔的长安街向南走,按着
地址,在崇文门附近的一个小胡同里找到了严君的家。
这是一个长筒形的大杂院,院里,一色老!日的灰砖平房,家家门前几乎都能看到有一
间“自行设计”、“自行施工”的小厨房延伸  出来,把院子里的空地宰割得只剩下一条九曲
十八弯的过道。,一个大学教授竟然住在这样的院子里,完全出乎陆振羽原来的想象,在他们
家住的那个警备区大院中,营级干部都住得比这儿强!
他在院里一个小姑娘的指点下,找到了严君的家门,从深绿色的窗帘下泛出荧荧灯光,
说明主人正好在家,他上前轻轻叩门。
门拉开了,整个门框都跟着晃动了一下,一股暖融融的热气扑在他脸上,一个戴眼镜的
半桩小伙子探出滚圆的脑袋。
“找谁?”口气真冲。
“对不起,这是严同方教授的家吗?我是南州市公安局来的。”他彬彬有礼地问道。
小伙子眼睛一闪,立即向屋里大喊:“妈,姐姐那儿来人啦。”边喊边侧开身,把陆振羽
让进屋子。
严同方和他的爱人贺委都在,听到小伙子的声音双双迎了上来,把陆振羽让到沙发上,
热情寒暄,等给他泡上了茶,一家三口人的注意力便全部集中在他带来的那个纸包上了。
趁他们看东西的功夫,陆振羽把屋子环视了一下。这确是间年久失修的老房子,房角的
檀木已经裸露变黑,天花板上渍着一块块暗黄的水迹,幸而四周墙上都糊了齐胸高的淡绿色
暗纹墙纸,又错落有致地挂了些字画,好歹算给不堪入目的墙壁遮了遮丑。靠里墙,一字排
开三个老式的宽大书架,从上到下塞满了书,连书架的顶上都握着尘封的籍本。屋里其它地
方,摆着沙发、茶几、写字台、床,和一对古色古香的藤椅,清雅而不豪华,一望使知是个
知识分子的家庭,只是屋子当中的一只蜂窝火炉像是刚刚笼着,周围煤灰狼藉,有些煞风景。
正看着,旁边传来严君母亲演爱的笑声。
“君君这孩子,也真是的,一件旧毛背心,带回来干嘛?还麻烦人家专门送一趟,这孩
子,咯咯咯。”
严同方说:“你看,这不是还有封信么?”
毛背心儿里裹着一封信,一家人的脑袋一齐凑了过去。
“啊啊,”贺养一边看信一边笑起来,“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她把眼睛眯起来,用一种
异样的目光上下端详着陆振羽,他被她看得发毛了,局促不安地站起来。
“快坐下,坐下。”严君的母亲摆着手让他坐下,自己也跟着坐下来,嘴里张罗着:“小
民,把你的好吃的给哥哥拿来。”
半桩小伙子端来了点心、果脯,陆振羽笑着问他:“你工作了吗?”
小民摇摇头,“咱们,待青。”
陆振羽一愣,没大听明白,贺并替儿子“翻译”说:“就是待业青年。”
“嗅,”他恍然地点点头,又问:“那你想找什么工作呀?”
“我想找什么工作?”小民把“我”字咬得特别重,耸耸肩说,“哪有那个好事呀,等分
配还等不着呢?”
陆振羽本想借着眼小民说说话,把气氛搞得亲热随便一些,没想到这话问得这么没常识,
正有些发窘,小民反问起他来:
“你和我姐姐在一块吗,你们主要是管什么的,是‘雷子’吧?”
他又没听懂,求援似的望一眼贺受,贺受苦笑着说:“雷子就是公安局的便衣,现在的孩
子说话真没正形,管警察叫雷子,男警察叫公雷,女警察叫母雷,甚至管解放军也不叫解放
军,叫什么来的?小民呐,以后你那嘴上改一改成不成,都是些流氓话。”
陆振羽差点儿大笑起来,反问道:“你看我像不像……雷子?”
小民从上到下看了他一遍,想了想才说:“不像。”
“为什么?”
“一看你这身打扮就不是,人家侦察员都穿那种风雨衣,一个个都打扮得呗儿滋润,人
家工作需要嘛。你呢,你这头发就不灵。”
陆振羽摸摸自己的小寸头,哭笑不得。也难怪小民对侦察员会有这种荒唐的印象,他想
起最近看过的一部描写公安人员的新  电影,侦察员的银幕形象确实是……太洋了,其实在
现实生活中,除了极罕见的特殊任务需要做一些身份化装外,侦察干部们平常都“土”得很,
即便是他们这种大城市公安局的人,要真像电影中的侦察员那样留着大鬓角,衣冠楚楚走进
办公楼或者机关食堂的话,非惹得所有人测目而视不可。他对小民笑着摇头说:“风雨衣?那
是西方侦探的装束。”
严同方岔开小民的纠缠,对陆振羽问道:“小君在单位里表现怎么样,是不是很娇?”
没容他作答,贺霆接着话尾又问:“你们相处得还好吗?严君这孩子从小倔惯了,不太懂
事吧产’
他连忙摇头,“不不不,她很懂事,很成熟,一点儿不娇,干我们这行想娇也娇不了。”
贺并笑笑,“这倒也是,你看,他爸爸是搞物理的,我是搞医的,怎么也没想到女儿会搞
上了公安,我老替她担心,干你们这工作又紧张,又危险,唉……”
严教授打断老伴的话,“你呀,多余操这份婆婆妈妈的心,我就觉得君君这工作挺有意思,
保卫国家的安全嘛,你知道他们的符号是什么?小民你知道么?是盾!五十年代公安人员的
胳膊上都佩着块盾牌符号,可神气呀。”老头儿精神抖擞地说着。
贺受点着头,“我也知道君君不愿意回北京,就是迷上那工作了,再说,她跟大伙儿,跟
你,都处得挺好,也舍不得分开。你多照顾照顾她,我也就放心了,她南州还有个姑姑,对
她跟亲女儿似的,她姑姑家你常去么?”
陆振羽点头,“去过的。”
“小君来信总提到你,我们虽然没见过面,可对你早就熟了。”
“是吗……?”他激动得声音发颤,贺要的话像浓醇的甜酒,弄得他脑子晕乎乎的,刺
激、迷惑、兴奋和陶醉接退而来,他万万没想到严君早已在暗中对他有了这么多好感,并且
已经到了可以和父母直言的程度……可是她为什么又拒绝了自己的求爱呢,是为了不让别人
过早议论,还是为了考验他?……
严同方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你这次出差要在北京呆多久?”
“大概,两三天吧。”
“你在北京还有亲人吗?”贺霆问。
“啊,没有,连个熟人都没有。”
“那你就住在这儿好了,你睡小民这张床,让小民在这儿搭个折叠床,很方便的。”
他连声推谢,“不不不,不麻烦你们了,我住招待所。”
贺霆执意地说:“你在南州没少照顾君君,你到北京来,我们也总得尽尽地主之谊嘛。”
“不是,我是和另外一个同志一起来的,我们已经在招待所定了房子了,他还在等我哪,
我这就得回去了。”他解释着。
贺斐只好作罢,笑着对他说:“以后再来,可不要再去招待所了,就到家里来住,教育部
盖的‘高知楼’马上就完工了,等那时候你来,就宽敞多了。”
因为刚刚说了要走,他便站起身来,贺表拉住他又说:“明天晚上你来,我们全家请你吃
饭。”
这种非常郑重其事的口气,真使他有点儿不敢当了,他几乎不知道该怎样来感谢,来推
辞了,“不用了,不用了,我临走时一定再来一趟,你们要给小君带什么东西,我给带回去。”
贺受却不让步了,“不行,明天晚上你一定要来,小君在信里一再让我们好好招待你,我
们要怠慢了,她可要怪我这个当母亲的了。”
严同方也帮着说:“来吧,明天来跟我们说说严君在南州的情况,我们今天还没有来得及
谈嘛。”
贺斐不等他应允,便像事已说定似的对老伴问道:“你说在哪儿吃好?”
老头儿说:“问问小民。”
小民想都没想便答道:“吃西餐。”
贺霎马上点头,“也行,这儿离新侨饭店近,几步路。”
小民却反对说:“别去新侨了,上‘老莫’吧,新侨的红菜场又涨价了,比‘老莫’还贵,
奶油场端出来就是凉的,直粘盘子,再说那儿也太乱,你还没吃呢,后面就有人等你的座位
了,吃着也不安心,没劲!”
严同方苦笑不已,“你看小君这个弟弟,就像曹禹在(北京人》里描写的那个江泰似的,
说起北京的饭馆来如数家珍,现在的年轻人真要命,小民,你是不是最近又去新侨了?要不
怎么知道红菜场又涨价了。”
“啊,我们一个同学分了个好工作,我们几个援了他一顿。”
贺委也对陆振羽无可奈何地笑笑,“我这儿子,可没他姐姐那么要强,咱们还是赶快把地
方定下来吧,我看还是新侨好,近呀,吃便饭,新侨就行,小民明天早点儿去,占个座位,
小周,你明天几点钟能来?”
主人盛情,实在是却之不恭了,他只好说:“我尽量早来吧。”
走到门口,他又说:“阿姨,我不姓周,我姓陆。”
严家三个人都愣住了,严同方说:“你不是叫周,周……”
小民替父亲说全了名字,“周志明。”
陆振羽望着三张愕然的面孔,忽然明白了几分,心一慌,“不不,周志明是另外一个人,
他今天在招待所没来,我叫陆振羽。”
“陆振羽?”贺受同老伴对视一眼,茫然问道:“你跟严君也在一块儿办公吗?嗅嗅,严
君倒没说起过你。”
他如梦方醒,心里完全闹明白了,很得直打哆喀,脸上也顿时有些挂不住,笑也不是,
不笑也不是,尴尴尬尬地想起来欠身告辞。
“我该走了,真是打扰你们了。”他已经不能掩饰情绪的冰冷。
直到他走出严家好远,才听见贺霎追出来喊道:“明天你还来呀,带着你那个同志一块儿
来!”
他踉踉跄跄走到街上,夜晚骤起的寒风钻进他的脖子领,使他连连打着冷战,心里头,
恼羞交迫,平日里无意细顾的种种,此刻一齐兜上心来,他现在才真的明白这几年严君一直
冷淡他的原委,闹了半天他是败给了一个情敌!他回想起自己曾几次同周志明推心置腹地谈
起对严君的想法,甚至还托他去做过“红娘”,现在看来,实在是愚蠢极了。他又想起今天下
午在飞机上同周志明的那一席闲谈,当他对施肖萌在法庭上挽狂澜于既倒的惊人之鸣喷喷赞
叹的时候,周志明却是那样一种冷漠的表情,好像后来他还说了一句很特别的话,对了,他
说想从施家搬出来,这话当时是信口说的,听听也就过去了,现在回过头去看,周志明和严
君之间岂不是早有默契了吗?他越想越觉得愤愤,你周志明从监狱回来的时候,连个窝都没
有,人家施肖萌把你接了去,好吃好喝地供着,就说算不上雨露恩泽,毕竟也是待之不薄了,
你这样无情无义地另寻新欢,夺人之爱,也太不讲良心啦!这倒也罢了,今天晚上又来这么
一手,明明是拿我耍着玩儿嘛!他觉得实在不能咽下这口酸气,疯狂地赶回招待所来。
他走进招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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