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如一个小姑娘,真丢人!”
那男人不服气地说:“不是大家不想去扶她,现在这种事还少吗?那不头些阵子,有个小伙扶了个为抢上公交车而摔倒的老太太,结果那老太太硬说是小伙把她撞倒了,后来法院判了那小伙赔四万块钱医疗费。唉,世风日下啊!”
田寻顺着大街往前走,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般复杂,心想这社会是怎么了?中国谓之五千年文明大国,现在居然连老太太摔倒都不敢去扶,可这又怪谁呢。
正在边走边看风景之时,手机又响了,一看号码,却是同事严小波。田寻怕泡病号的事情露馅,没敢接电话。过了一会儿严小波又发短信过来,说他正在外面采购办公用品,让田寻打电话给他,不用害怕。田寻这才回拨电话。严小波在电话里问他怎么生病了?田寻和严小波私下里关系不错,于是就告诉他自己并没有生病,只是那篇《天国宝藏》写不下去了,没法交差,于是才假装生病。严小波说主编为此事大为光火,在办公室里就能听见他大声说田寻唯利是图,用小说来要挟他,田寻说他已经有心理准备。
严小波最后告诉他,说主编在中午时秘密会见了一个人,那人他认识,两年前曾经假冒一个知名作家续写畅销小说的续集被罚款,闹得沸沸扬扬的。田寻听了后心里有些打鼓,觉得事情不太妙。
在街上逛了一大圈,田寻无精打采地回了家。这时父亲已下班回来,田寻进屋时,父母正在谈话,见儿子回来了忙上前问话。父亲说:“你小子早上还说浑身难受不舒服,怎么睡一觉醒来就全好了?装神弄鬼呢吧?”
田寻嘻嘻一笑,说:“这可能就是医书上说的什么‘间歇性突发流感症’吧!”
父亲说:“胡扯八道!我怎么没听过有这种病呢?”
妈妈也说:“行了,你也别问他了,谁知道他又搞什么鬼,是不是工作太辛苦了,想给自己放个假?”
田寻搂着妈妈的肩膀说:“你真是我的亲妈,太了解我了!”
父亲说:“那也用不着装病啊,害得我给你买了这么多补品回来!”
田寻一看桌子上,嗬,东西还真不少!有水果罐头、广东蜜桔、两瓶纯果汁,还有一大挂黄澄澄的香蕉,田寻掰下一根香蕉就开吃,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反正已经买了,那就当我真有病了吧!”
妈妈气得反而笑了,对父亲说:“这都是你生的好儿子,真是管不了。”
父亲一瞪眼睛:“怎么是我生的?我一个人能生出他来吗?我看他就随你。”
妈妈听了刚要发作,田寻忙劝道:“好了好了二位,都是我错了行不?今晚我做饭,你们俩去歇会。”
父亲说:“这还差不多。对了,你明天上班不去?”
田寻说:“我自有安排,你们别费心了。”
妈妈担心地说:“不会按旷工扣你的工资吧?”
田寻说:“扣工资就好了,就怕他不扣。”说完去厨房了。
父亲看着妈妈,说:“这小子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懂?”
妈妈也说:“我也不知道,唉,真让人操心。”
晚饭时,刘静打电话过来,说替他请了三天假,可主编好像不太在意,完全没有了白天那副怒气,不知道为什么。放下电话,田寻心里隐隐觉得,事情好像在向坏的方向发展。
一转眼三天过去了,田寻又正常上班。坐在办公桌前,屋里的几名同事都不怎么理他了,不光是小雯、魏姐不和他说话,连刘静和严小波也都装出忙忙碌碌的样子,似乎田寻是新来的,以往气氛融洽的办公室,现在却安静得有些反常。田寻心里又有不祥预感,但一时还猜不出发生了什么。
过了一会儿,出版部那边送来了一本期杂志的印刷样刊,田寻一看样刊的封面,顿时大惊,只见封面上用相当大的字体写着:“《天国宝藏》第十章隆重揭晓;百年珍宝一瞬间展现地宫。”封面还采用了南京太平天国金龙殿的巨幅照片。很明显,这期杂志的《天国宝藏》不但没有停止连载,反而还被主力宣传。可这第十章的文章内容只在田寻家中的笔记本电脑里独有,那杂志里的内容又是谁写的?他连忙说:“魏姐,让我看看杂志。”
以往魏姐对田寻相当关心,她离婚好几年,一直都是单身独居,有时甚至把田寻当成她弟弟般看待,常让田寻去她家吃饭。可现在魏姐却沉着脸,连正眼都没看他,将杂志往桌上一放,自顾写字去了。田寻无暇考虑这些,拿起杂志翻开,只见上面又刊登了《天国宝藏》的最新一期小说,只是内容和自己电脑里的存稿完全不同,显然是由别人代写而成。
田寻这下明白了,主编在他请假的头一天下午,就找了个擅长仿造别人写作风格的“捉刀匠”续写了小说,怪不得主编上午还在发火,下午却又平静了。田寻心里十分恼怒,他不由得恨恨地道:“怎么能这样呢?居然让人代写!”
这时,旁边的小雯哼了一声,说:“怎么不能这样?你为了加奖金要挟主编不写小说,还不让主编找别人写呀?害得我们也跟着挨骂,好像我们都是财迷似的!”小雯话里有话,田寻又明白了几分,八成是主编特地开会说了这件事,内容无非是大力渲染田寻为了多加奖金,如何如何要挟主编、一次次提出不合理要求什么的,这样一来,不但可以明正言顺的找人代写,又孤立了田寻,让大家都认为田寻这个人品质很成问题。
田寻放下杂志,默默走回自己办公桌坐下。屋里四个人都在工作,谁也不和谁说话,可田寻似乎已经听到了他们心里的潜台词,七嘴八舌地将田寻骂了个够。他在这家杂志社工作了四年,现在头一次感受到一种强烈的孤立感,这种感觉很不舒服,几乎让田寻坐如针毡。这时,主编打电话来叫田寻去一趟,田寻料到他肯定会找自己,于是走出办公室,慢慢关上门。
他关上门后并没有马上向主编办公室走,而是装做低头系鞋带,同时把耳朵竖起来,听着办公室里的动静。果然,屋里隐隐传出小雯的声音:“真是的,什么人呢?仗着写了点破文章,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居然敢要挟主编,害得我们也跟着挨骂!”又听见魏姐说:“我也没想到他会是这种人,为了钱就什么都不顾了?”刘静接着说:“真是看不透一个人的本质啊!以前我们多拿了奖金,我还一直很感激他呢!”小雯又说:“那点钱算什么啊?都不够我买一套化妆品的,我压根就没拿它当钱!”严小波也说:“从这个月开始,咱们的奖金可就没那么多了,我还答应给我女朋友买白金手链呢,这下泡汤了。”小雯笑着说:“瞅你那点出息,告诉她等结了婚,给她买辆汽车不就完了!”大家都笑了。
田寻站起身体,慢慢向走廊外走去。刚才那些尖酸刻薄的话不停地在脑子里回响,田寻觉得头很疼,好像有什么异物钻进了脑子里,在一口一口的咬他的大脑。他用力拍了拍太阳穴,似乎想把脑子里的异物给拍出来。
进了主编办公室,主编面色冰冷地坐在宽大的沙发椅里,边喝茶边看着手里的杂志样刊。见田寻进来,他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放下杂志说:“坐下吧,田大编辑。”
田寻坐在长沙发上,平静的说:“主编,你找我有事。”
主编喝了口茶,说:“田大编辑贵体欠佳,不知道好没好啊?”
这讽刺的话令田寻十分别扭,他说:“我只是患了感冒,现在好多了。”
主编说:“用不用再多休息一段时间?”
田寻说:“不用不用,我已经完全好了。”
主编鼻中“哼”了一声:“你这病来得快,好得也快啊!你想拆我的台,有这么容易吗?我明告诉你吧:我已经找了个代替你写小说的人,杂志的样刊你看了吧?写的比你好多了。所以,从今往后你也不用再交稿了。”
田寻听他话里有话,脸上露出不快之色:“主编,这样不合适吧?毕竟小说的版权是我的。”
主编一拍桌子:“行了吧!跟我谈版权,你才混了几年?如果你不是本社的员工而只是一名普通投稿作者,那版权是你的;可你别忘了:你打报告提出要求连载小说的时候,签的可是《工作任务合同》,也就是说,你连载小说是社里交给你的任务,从选题到具体内容,都是以出版社下发任务明细的形式,版权完全归社里所有。不仅这样,你拒绝完成连载就等于故意逃避正常工作,我还要追究你的责任呢!你明白吗?”
田寻没想到主编抛出了这个杀手锏,他当然在签那个什么《工作任务合同》时,只当是杂志社里必须要走的形式,没想到现在自己非但没有功劳和苦劳,反而成了罪人。田寻想了想,说:“主编,不是我故意不完成连载,而是这篇小说已经在湖州当地引起了一些不太好的反响,尤其是给毗山慈云寺造成负面影响,甚至有人说我是故意给湖州市的旅游事业抹黑,所以我才……”
主编打断了他的话:“行了,少跟我说这些没用的!越轰动就越出名,这么浅显的道理还用得着我说吗?有多少人巴不得引人注意,你倒好,反而缩起头来了,纯粹是借口,心怀鬼胎的借口!这么说吧,你没完成工作任务,我也不罚你,到财务部去领这个月的工资吧。”
田寻一惊,说:“什么?主编,你这是什么意思?”
主编嘿嘿一笑:“怎么,听不懂我说的中国话吗?那我就再说得清楚点吧:你因为恶意破坏工作制度和拒绝完成工作任务,被杂志社除名解聘了,从今天开始生效,一会儿人事部那边会把合同给你送过去,你签完字之后就去财务部吧。”
田寻脸上神色相当尴尬,没想到主编翻脸比翻书页还要快,他已经做好了受处分甚至罚款的心理准备,可万没想到主编竟然干脆一脚把他踢开。田寻连忙辩解说:“我不连载小说是有不得已的原因,您总不能因为这事就开除我吧?”
主编冷笑一声:“什么不得已的原因?你倒说说看。”
田寻说:“是因为……我受到了一些人的威胁。”
主编哦了一声,说:“威胁?你写小说碍着谁了?”
田寻当然不敢说真话:“我也不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估计可能是和湖州市旅游局有点关系吧。”
主编哈哈大笑,说:“你就别编故事了!你这小说在社会上引起的反响我是最了解的,湖州市毗山在近半年的旅游人数增加了百分之四十还多,旅游局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去威胁你?你小子毛太嫩了,撒谎都不会撒。好了,我时间很紧,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听了这话,田寻知道自己是铁定被踢出局了,他长吐了口气,心想,这样也好,至少不用看那些见风使舵的同事的脸色。于是他慢慢站起来,笑着对主编说:“李主编,既然事已至此,我也再没什么好说的。我在咱们《古国志》社里干了几年,一向都是任劳任怨,什么苦差事都是我出头,这半年多因为我的小说,杂志销量上升了几十万册,放在其它民营企业,我每个月的提成至少也得有上万块,但我从没计较过。而现在你一脚就把我踢开,不但否定了我所有的成绩,反而还落了个恶意破坏工作制度的名声,古人不是说过这么句话吗: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现在兔子还没死呢,你就把我这只猎狗给煮了。这是我最后只有一句忠告,希望主编你能明白。”
主编听了他的话,心里略微有点愧疚,田寻说的这番话倒是真的,可他根本没把后面的话放在眼里,端起茶杯喝了口,说:“什么忠告,我洗耳恭听。”
田寻说:“我中断连载小说实在是受到了很大的威胁,你找了人替代我写,并不是什么好事。到时候出版社惹祸上身,可别说我事先没提醒你。”
主编脸上神色稍微变了变,马上又回复了,他皮笑肉不笑地说:“是吗?我怎么听着倒像是你在威胁我呢?我可告诉你,没了你地球照样转,你要是敢心存芥蒂,私下里报复什么的,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田寻哈哈大笑,把主编吓了一跳,他怒道:“你笑个什么?”
田寻说:“李主编,你把我田寻看得也太扁了!说实话,我要是真想多要钱,完全可以在几个月前就离开本社,这小说有知名度,我改头换面随便找个书商就能出单行本,不比在这里赚得多?”
主编心想他说的也在理,可绝情话已经扔出去了,怎么也不能再捡回来不是?于是主编说:“行了,我没时间和你计较这事。”说完拿起杂志自顾看了起来,等于下了逐客令。
田寻也不和他多废话,转身就出了屋,回到自己办公室。刚一推开门,里面谈笑声就停了,田寻坐到办公桌上收拾东西。旁边几人互相用眼神来回沟通,各自神情复杂。这时,人事部给田寻送来了解除劳动关系的合同,田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