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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红配绿
施岩出去找所谓的附身符,他前脚刚走,于鱼后脚就掀被子下床,蹑手蹑脚摸到门边,趴在门上听了听,外边一点声音也没有。
他吞吞口水,魏颤颤的手伸上前扭开门把。
小时候于鱼曾听外公讲聊斋故事,说到山里的狐精野鬼专门有一种法术,能迷惑人的眼睛,让人在方寸之前转转悠悠就是转不出去,于鱼那时托着腮一脸惊叹,又深深疑惑,只那么一点点大的地方,为什么那些书生会走不出去呢?
现如今他张口结舌瞪着面前这条长长的仿佛没有尽头的回廊,终于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境。
他揉揉眼,外边曲水回廊粼粼波光习习微风仍在,早上时他明明见过这座房子的外貌,只是一间普通的三层楼别墅,跟小区里其他房子并没区别,然而谁能想到这里边别有洞天。
于鱼不自觉上前几步张开五指,风从他之间发间吹过,方才憋出来的一身汗现在被风一吹,渗骨的寒意向他袭来。他缩瑟一下,往后退了一步,想退回房里,却撞在什么平坦坚硬的东西上,他骇然转身,身后哪还有刚才打开的房门,只剩一堵古色古香雕着窗花的白粉青瓦墙,那个房间凭空消失了。
于鱼全身毛发倒竖,差点失声尖叫。
直到现在,他才真真正正体味到妖怪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到现在才彻彻底底死心,这不是什么无聊的愚弄人的游戏,他是真的撞上鬼怪了。
于鱼顺着墙跌坐在地上,怕到了极致,脑袋反而渐渐清醒起来。
就目前他所见,这房子里共有三只妖怪一个人一只鬼。单凭他一个人,哪个都对付不了,更别说逃出去,况且就算他侥幸逃出这里又能去哪?难道辛辛苦苦才考上的大学就不读了吗?他如今连家都没有,出了校门可比乞丐还要不如。况且方才那个妖怪说,只要两年后帮他们个忙就行,于鱼现在无暇想那话中到底几分可信,他除了妥协,从来没有其他路可走。
几乎是自暴自弃想通了这些,于鱼撑着墙站起来,打算坐到对面回廊边的木椅上,那里阳光普照。
然而他才起来还没站直腿,下一秒又蹲了回来,抱着腿把自己缩成一团靠在墙脚,低头垂眼努力降低存在感,如果可以,他更想躲到地底下,因为远远走来的那个人,虽然换了身飘飘若仙的长袍广袖服,但于鱼被他吓狠了,还是一眼就能认出那是早上凶巴巴的妖怪。他抱着膝头瑟瑟发抖,刚刚那个妖怪就是说这一个脾气特别不好,生气起来能一口把人吞下,于鱼小心肝颤啊颤,祈求不长眼的佛祖好歹保佑他一回,别让这妖怪吃了他。
柳施逄比于鱼更早看见他,于鱼的所作所为他当然看在眼里,他不屑地嗤了声,不是他自负,以他如今的修为,何必需要一个人类来替他挡劫,不过是他师父跟曹毛毛杞人忧天。
他目不斜视路过于鱼,只是心里终究几分不甘,觉得这人类实在碍眼得很,半句冰渣子一般的话在胸口酝酿半天,又着实不乐意放低身份跟个人类较劲,停驻半响,最终只是一甩飘飘衣袖,夹着比方才更甚的风雪走了,留下差点又被吓哭的于鱼。
于鱼蹲在原地缓了好久才觉得好些,伸手往旁边一撑打算借点力,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墙壁又变成房门,他这一撑撑开门,不仅没借到力,反而就势一个滚滚进屋里去,他爬起来赶紧关上门,跑回床上盖好被子,心里念叨再也不乱跑了。
柳施逄挥挥袖子替他眼中的蝼蚁人类找到房间,脸上却因为不甘愿臭得很,只是他向来冷惯了没什么表情,于是臭脸在别人看来就是暴风雨雪加冰雹了。
他转过一个拐角,被正找他的施岩逮个正着。
施岩不惧寒地凑上来,扯着他兴奋道:“小柳,正找你呢!”
柳施逄因为一句小柳更加郁闷,硬梆梆地站着,连声师父也不叫。
施岩早习惯他这样,依旧没皮没脸地凑上来,笑嘻嘻道:“小柳,上次那样的柳叶你再给我一片吧。”
柳施逄居高临下瞥了他一眼,伸进衣袖里摸出一张叶子给他,甩甩手,继续前进。
施岩捧着叶子,搔搔脑袋嘀咕:“怎么今天火气特别大?”他也没太理会,手指幻化几下,原本的细长柳叶就变成一个扁扁的绿色护身符,符上系条红丝绳。红配绿,真是惨不忍睹。
这惨不忍睹的附身符最终挂在了于鱼脖子上,施岩蹲着左瞧右瞧,心里为自己喝彩:这是小柳的人,要为小柳挡劫,身上偏偏又带着小柳的附身符,这可真我一手缔造的是缘分呀~
然而他得意之际也没忘了交代于鱼,“这符能保你平安,平时消百病啊去去霉运什么的是没问题,如果你真太倒霉又遇上其他鬼怪了,有这平安符在,我们也能及时赶去就你,不过要记好了,符不能摘下,洗澡也不能摘下,记住了啊。”
于鱼点点头,小心翼翼道:“我现在能走了吗?”
施岩歪歪脑袋想了想,说:“是没什么事了,不过你不想见见小柳吗?毕竟你得为他挡劫,现在多见见面培养默契嘛。”
于鱼脸都白了,使劲摇头,“不不、不用,我想回学校,现在就回去,可以吗?”
施岩耸耸肩,“可以,你等等,我让小草送你,这里出去可没出租车。”
他说完没等于鱼拒绝就出去喊人,没一会曹毛毛蹦蹦跳跳进来,他跑到于鱼床前拉着他的手,撅着嘴道:“于鱼于鱼你这么快就要走了吗?留下来陪我玩玩吧。”
于鱼气他骗了自己,原本不想理会,然而曹毛毛抓得紧,他甩了几下都没能甩开,对这张仙童般的脸又发不出火,只能又憋屈又无奈道:“你的目的既然已经到达,何必还这样来骗我,你们是精怪,我惹不起,你难道还不让我躲吗?”
曹毛毛一时不讲话盯着他,于鱼以为他觉得没面子要发火,却听他突然银铃一般笑起来,笑声就跟两人相遇那天的一般悦耳,他拉着于鱼的手晃了晃,说:“我知道骗你是不对,可是现在咱们都没有损失啊,你为什么不乐意呢?再说我除了把你骗回来这一点,其他话可都是真的,我是真的挺喜欢你,你人这么好就不要跟我计较了嘛,留下来陪我玩两天吧,好不好?”
于鱼垂着眼,他现在已经不敢相信妖怪嘴里的话,再者,如果真像曹毛毛所说,他确实挺喜欢他,对于喜欢的人都能毫不犹豫地欺骗,这不是更让人心寒吗?
曹毛毛见他不讲话,也觉得有些无趣,他瘪瘪嘴,说:“好了好了,我送你回去,跟我走吧。”
于鱼松下口气,紧紧跟在他身后左转右拐,走了好一阵才见大门,大黑已经站在车边候着了。他想起梅执义的话,大黑是只鬼,再看看他这张木然毫无生气的脸,更觉得心里发寒,坐上车时连头都不敢回,只想快快离开这个地方。
10、危险的念头
于鱼以为他不过在妖怪窝里耽搁了半天时间,回到学校后被胡风逮住,才知道今天已经是星期天了。
胡风看起来有些着急,于鱼低着头往前走,还没进寝室宿舍门,就在门外被他喊住,他满头汗跑过来,盯着于鱼好一顿瞧,见他没事才问:“你昨天去哪了?我找你一整天连个人影都没见,寝室电话一整晚没人接,我都快报警了。”
他语气虽然有些冲,脸色也不太好,但眼里的关切却是实实在在的,看得于鱼既内疚又感动,却不敢跟他说实话,只能含糊道:“我昨天在同学家过了一夜……”
胡风却不好打发,他皱着眉道:“是哪个同学?不是我不信任你,只是你在这人生地不熟的,这才刚开学没多久,什么同学和你关系好到可以跟他一起回家过夜?”
于鱼面上有些为难,不知道该怎么讲。
胡风看了他一会,叹口气,说:“你大概觉得我管多了,可我是真心实意把你当成弟弟来看,怕你吃亏,你要知道这地方跟你从前生活的小镇不一样,人心隔肚皮,你看着别人脸上笑呵呵的,指不定心里怎么算计你呢,你这条傻鱼,可别被骗了还帮人数钱。”
于鱼本来就难受,让他一说更觉得心酸,现如今他不正是被人骗了么。胡风说把他当成弟弟,他不免又想起于虎,昨天里他不只一次下意识地想着哥哥来救他,可哥哥确确实实不在了,没人能帮他。他越想越难过,越想越委屈,眼睛发涩喉咙发堵,眨眨眼,眼泪就滚下来,若是可以,他更想畅快地哭一场,哭这不公平的命运,这所有的苦难。
他一落泪,倒把胡风吓了一跳,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向来能言善辩的嘴巴一下就变笨了,磕磕巴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两个男生面对面站在男生寝室外,其中一个还在低头抹眼泪,这场面,够吸引人的了,就连一向自诩淡定的胡风都受不了各色诡异的打量,他抓耳挠腮地要跳脚,最后长叹一声,扯起于鱼的手臂往寝室里拖。
把于鱼安置在椅子上,胡风在对面坐下,挠挠头,小心斟酌着语句道:“我、我也不是在教训你,就是怕你被人骗了知道吧……那那什么,你别哭了好不好,师兄被你哭得心慌慌,很惶恐啊。”
于鱼垂着脑袋,露出一对红红的耳朵,他其实也就滴了两滴泪,早不哭了,现在垂头全是因为不好意思,他被胡风最后一句话逗得扑哧一声,赶紧又憋住。
胡风见了,马上摆出张可怜兮兮的脸继续道:“于鱼大人呀,我知道错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师兄计较了,给笑一个呗。”
于鱼红着眼眶看了他一眼,说:“我、我没哭。”
胡风十分狗腿地笑嘻嘻道:“对对,你没哭,分明是天在下雨。”
这话贫得,都不知道让人怎么接,于鱼掰着指头沉默半天,突然说:“我昨天……在曹毛毛家,师兄你认识他吗?”
胡风说:“我不算认识他,但学校里少有人不知道他。你不知道吧,他虽然现在跟你一班,实际上早两年我还没上大学那会他就已经在学校了,你别不相信,这事大三大四的人都知道。加上他长成那个样子,行事又高调,想不知道都难。”
于鱼点点头,胡风又说:“他跟咱们不一样,他家里有钱,能让他两三年的在学校里混着玩,想到哪个专业就到哪个专业,课上不听讲老师们也不敢给他脸色看。咱们这学校,呵,虽然挂着公立本科的名头,实际上穷得很,市里财政预算全都让其他知名大学占去了,咱们每年只得一点点拨款,连各个院系的实验室都建不全。你以为校里为什么会这么由着曹毛毛去?还不是因为他家里肯出钱,让他混一年就捐一整个设施齐全的实验室,上百万的设备人家眼睛也不眨,这三年捐了三个实验室,你说,校长还不把他当财神爷供着?”
于鱼又点点头,胡风忍不住揉了他的头发一把,说:“你如果真跟他玩得不错,那就继续玩吧,反正他除了爱玩也没传出什么坏名声,我就想要你多长个心眼知道吧,别其他人对你好一点你就恨不得掏心掏肺地回报,人家不一定在意,只怕你最后要伤心。”
于鱼扯起嘴角笑了笑,说:“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再跟他一块了。”
胡风点点头,又突然换了种惆怅的语气道:“我怎么觉得我就跟老母鸡一般操不完心呢?你说这种嫁女儿害怕女儿吃亏一般的心思是打哪来的呢?”
于鱼先是因他怪异的语气失笑,等反应过来了,才后知后觉红着脸要打他,“你才是女孩子!你才要出嫁!”
两人嘻嘻哈哈闹了一阵,刚才的不快渐渐消散,胡风缓了口气,说:“跟你说点正事,你之前不是说要找兼职吗,找到没有?”
于鱼想起夭折的面试,敛了笑摇摇头,有些失落,“没有。”
胡风拍拍他,说:“那正好,我昨天找你一天就是为了这事。咱们学校外边有很多小餐馆知道吧,我让我同学帮忙留意,果然让我找到一份事。西门外一家叫‘精打细算’的,现在招兼职服务员,每天下了课去,四点半到晚上九点半,包一餐饭,工资按日算月结,一天三十块。我觉得对你还算合适,这个又不用讲话跟人沟通什么的,就是有点累,还有一个怕碰上熟人尴尬,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试试?要是可以今天晚上就去看看,我陪你去。”
于鱼哪还能挑三拣四,他连连点头道:“当然可以,就是太麻烦你了……”
胡风挥挥手,“别跟我搞客套的,就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