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莉有些不高兴,“怎么,你不带我一起去?”
“不,别误会,我的意思是,前面是旅游景点,后面可就是大师们清修的地方了,你……”
“好了,女孩子不方便,我知道了。”莎莉调皮地接着话,把谢惠仁也逗乐了。
“那好,别走远了,这里玩的地方可不少,那边有座号称用一万斤铜铸的大钟,还有口直径快两米的大锅,好玩着呢。”
谢惠仁冲着莎莉笑了笑,转身走了。
莎莉突然感觉一阵失落,她捏了捏帆布包里硬硬的东西,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现在就交给谢惠仁,犹豫间,他已经走远了。
南华寺的确是间大寺庙,莎莉买了张导游图,边读着上面的介绍,边毫无目的地四处溜达着。她对佛教并没有过多的了解,也并不曾有过佛教信仰,不过,似乎是小时候的经历,让她对寺庙并不陌生,她喜欢看那些面目庄严的佛像,喜欢在檀香的味道中行走,喜欢寺庙清静的气息。
她沿着寺庙的中轴线往里走,这是座七进的大寺庙,在天王殿,在大雄宝殿,在六祖殿,她都严肃恭敬地跪拜奉香。当跪在佛像前的时候,她越想心无杂念,那些被她努力压制的念头越飞快地往脑海中涌,经常是跪了很长时间,她才匆匆地许下一个愿望,可另一个愿望却紧跟着涌上心头,到最后,她都不知道该许什么愿好了。只是在心里默念,佛祖会保佑你,哥哥……
她感觉很奇怪,即使是她这样并不信仰佛教的人,一进入寺庙,也都会恭敬严谨,在那一刻,仿佛有种神奇的力量将人的内心涤荡干净,不敢有任何龌龊的念头。
佛法无边。莎莉不自觉地想起这个词。
终于,莎莉将心中所有的愿望都许了下来,她感觉轻快了很多,走在寺庙中,也有了游玩的闲情。就在她仔细看着那处北宋木雕的五百罗汉时,谢惠仁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边。
莎莉急忙问他,“有什么收获吗?”
谢惠仁沮丧地摇了摇头,其实,这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别急,也许我们不该来寺庙,而应该去找学者和专家。”
谢惠仁点了点头,他知道莎莉说的是对的,寺庙里大多是修行的僧人,到这里寻找研究古文字的专家无异于缘木求鱼。只不过浪费了几个小时的车程,让他有些后悔。好在多年静心的功夫没有白费,他不会让沮丧的情绪影响自己,万事总是开头难,这时候他反倒不觉得那么难过。
莎莉似乎想逗他开心一下,指着五百罗汉中的一尊,轻轻叫着,“你看,他的样子好怪。”
谢惠仁终于笑了笑,“哈,你要是去北京的碧云寺或者云南昆明的筇竹寺,那才大开眼界呢。”
“哦?怎么,那里有什么好玩的?”
“嗯,确实好玩得很啊。”谢惠仁笑眯眯地说,“北京碧云寺罗汉堂的第444尊罗汉,叫‘破邪见尊者’,但是他顶盔挂甲,全身戎装,相貌威武,哈哈,这是乾隆皇帝给自己塑的像,混到罗汉堂里了。也许乾隆皇帝也想成佛,可他知道自己资历不行,只配当个罗汉。”
莎莉想笑也不敢笑,抿着嘴说,“这不胡闹嘛。”
“要说胡闹,云南那个更有意思,那是清朝末年塑的五百罗汉,里面竟然有基督耶酥的像。”
正文 第38节:(38)
“啊?”莎莉张大了嘴巴,说不清她是想笑,还是惊讶,“这怎么搞的?”
“也许当时占领越南的法国和占领缅甸的英国,有传教士跑到云南活动。老百姓拿他们也没办法,阻止他们不行,反对也没有那个力量,倒不如把耶酥封为罗汉。”
“这不乱套了?那佛祖岂不是大大的生气?”
“其实五百罗汉本身就是传说嘛。佛经里只是说佛陀逝世那一年,以摩诃迦叶为首的五百人集会在王舍城外的七叶窟,把佛一生所说的话记诵出来,书写下来的有经、律、论三藏,所以佛经开头都是‘如是我闻’,表示是‘听佛这样说的’。这是佛教史上第一次结集——结集这个词在汉语里有编辑的意思,可是,在梵语里,却是僧众大会的意思。”
“你是说,佛经不是佛写的?”
“佛一本也没有写过!古代印度人的习惯是背诵下来,之后口口相传,而不注重书写。这有点像是中国古代的民间口头文学。但这也有弊端,后来佛教分裂了,有的派别便根本不承认对方的经典是佛说过的。这可真是死无对证了。”
莎莉显然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天啊,我还一直以为佛经都是释迦牟尼的著作呢。”
“是呀,很多人这样认为,可惜不对。”谢惠仁又指着那些罗汉,“就像五百罗汉,佛经里只是说佛的五百弟子结集三藏经典,可从来没记下他们的名字,但中国人给他们都起了名字。况且,古代印度习惯用‘五百’、‘八万四千’表示多的意思,中国人习惯用‘三’和‘九’,所以‘五百’也不一定真的就是五百人。”
谢惠仁的眼睛一转,又笑了起来,“嗯,不止是五百人,还有半个人。”
“什么半个人?”
“传说里,还有位本来应该封为罗汉的人,到佛那里听封的时候因为喝醉去晚了,所以没报到,人们只能当他是半个罗汉,让他站在罗汉堂外面了。”
莎莉哑然失笑,“谁呀,这么糊涂?”
“你肯定知道的,这么疯疯癫癫的和尚还有几个啊——济公嘛。现在江南的寺庙里,他还在过道里站着呢。”
他们边说边走,聊天的时候他们都感觉时间过得很快,精神也放松了很多,暂时忘记了身上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出了山门,他们才想起还有复杂的八思巴文,以及那个谜一般的佛教宝藏。
“我们现在去哪儿?”
谢惠仁沉吟半晌,神秘地一笑,“你记不记得,你的总经理程先生说,他的老师是蒙古族人,而且是位研究一种已经消失的蒙古族文字的学者?”
莎莉张大了嘴巴,“天啊,他随口说的话你都记得?”
谢惠仁得意地笑着,“好了,给他打电话吧——巧的是,看来他的老师对佛教也有很精深的了解。”
22
电话接通的一刹那,莎莉就明显感觉程弼似乎苍老了许多,这决不是她印象中那个精明果敢又风度翩翩的儒商形象,他声音虚弱地说:“莎莉小姐,我现在不在香港。”
莎莉有些吃惊,她想象不到仅一天的工夫,程弼怎么会丢下佳德公司的业务离开了香港,这可不是他的一贯作风。她刚想说话,就听程弼在电话里继续说着,“所以,请你尽快回到公司,我担心公司忙不过来。”
这才是程弼,他的职业素养确实是让很多人钦佩的。莎莉暗想。不过她也清楚,此时她是无法回到香港的。定了定神,她说:“程总,我现在也回不去,我和谢先生在一起。”
“哦……”程弼似乎犹疑着什么,大概他想起前一天奇怪的拍卖和更奇怪的董事会,轻轻说了句,“也好吧。”
莎莉看了一眼谢惠仁,对着电话说:“程总,谢先生有事想请教您。”
“好……吧。”听得出来,程弼的态度有些勉强。
谢惠仁从莎莉手中接过电话,举在耳边,“程先生,抱歉,打搅您了。”
“哦,没什么,其实我很荣幸。”程弼振作了一下精神,“您有什么事情吧?”
“嗯,是这样的,前次见面,您提起过,您的老师是研究一种消失的蒙古古文字的专家。”
电话那边没有回应,谢惠仁顿了一下,继续说,“我手里有几个古老的蒙古字,想请先生看一下……”
谢惠仁觉得过了很久,其实,也就是几秒钟的工夫,电话那边才传过来声音,“这……恐怕我帮不上忙,我的老师现在病重。”
“可是……”谢惠仁急急地看了看莎莉,“可是,我急需先生的帮助,不知道……”
“谢先生,很抱歉。”程弼在电话那边重重地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我正在内蒙古,老师恐怕坚持不了多久,我到这边来,也只是见他最后一面。”
谢惠仁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举着电话愣在那里,半晌,他才意识到这样的通话很尴尬,只好说:“那……就不打扰程先生了,也祝愿老先生早日康复。”
正文 第39节:(39)
“谢谢。我真的很抱歉。”
谢惠仁的手缓缓地垂下,神色落寞。莎莉一直关切地看着他,此时她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一把将电话抢了过去,“程总,等等,先别挂断。”
谢惠仁呆呆地看着莎莉,他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既然对方没有相助的意思,多说也是无益。不过,他的内心中,还是期盼莎莉能够说服程弼。
莎莉什么话也没有说,垂头听着对方在讲着什么,边听边踱着步,她的眉头锁在一起,过了很长时间,突然大声地说,“不过,这可是八思巴文啊!”
谢惠仁看见莎莉将头仰了起来,眼睛中露出难以抑制的喜悦,她边点头边说,“好的,我记下了,好的!”
谢惠仁知道事情有了转机,马上凑了过来。这时莎莉已经将电话挂断,谢惠仁正想问什么,她却一摆手,示意他别说话,嘴里却念念有词,在电话上按出了一组号码。她将电话举起来,兴奋地说,“这个号码,快把那几个古怪的字传真过去!”
23
离开南华山,车子一直向北驶去。
坐在车子里,谢惠仁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问莎莉,“你好像并没有说什么啊,程先生怎么那么爽快地答应了?”
莎莉得意地看了看他,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孩子气地说,“没有我不行吧?怎么谢我?”
谢惠仁笑了笑,如果不是时间的问题,他一定会亲自赶到内蒙古,当面向老先生请教,不只是银镯上的字,关于八思巴文,他相信老先生一定有更多的材料,甚至,连他自己都未必有时间整理。
很多珍贵的成果和资料,因为某个人的去世便再也没有了传承。谢惠仁心想,这种事情已经不是发生一件两件了,而是几乎每年都在上演类似的悲剧。
莎莉一边开着车子,一边问,“把八思巴文传过去之后,我们还要做什么?”
“只能碰运气了。”谢惠仁明白莎莉的意思,或许,那位老先生未必会给他们有价值的答案,更何况老先生能否看到都很难说。最糟糕的结果,是那组花纹根本不是他们判断的八思巴文,而仅仅是一组没有人读得懂的符号,而他们,也只能另找办法,重新开始。想到这里,谢惠仁长叹了一声,“我现在反倒担心了,如果那不是文字怎么办?”
莎莉犹豫了一下,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们得有B计划。”
“B计划?”谢惠仁一时没反应过来,不过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笑了笑,说,“没错,我们得做两手准备。”
“有什么打算吗?”
“把八思巴文给那个蒙古专家发过去后,我们还得去个地方,一个我小时候呆过的地方。”
莎莉笑了,她微微抬头,从后视镜里看了看后排座上的帆布包。
车子很快进入韶关市,他们立刻找到电信局,谢惠仁在那张印着八思巴文的纸上简短地写了几句话,恳请程弼一定帮忙,并留下了自己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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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惠仁不知道该祈求什么,他长出了一口气,密码,现在掌握在一位素昧平生的老先生手里了,而时间,关键是时间,不止是他自己只有短短的几天时间,最重要的,是老先生已经没有时间了!如果晚了,那密码就永远是密码,它背后隐藏的秘密,就有可能从此永远消失。
莎莉静静地站在他的身边,她知道,此时他们完全是在碰运气,她可以想象他内心的不安和冀望,却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安慰他。
谢惠仁站了好一会儿,看了看手中一直紧紧攥着的手机,没有一点动静。他叹了口气,说,“莎莉,我们走吧,再碰碰运气。”
莎莉不吭声,走在他的前面开了车门。她知道他想去哪里。
早就应该去的。她想。
上了车子,谢惠仁却迷惘起来,他仿佛在跟自己说话,“那个地方……那个地方就在韶关北面,我记得不远,可当年那只是个村子,现在……”
“城市的变化太大了。”莎莉明白他的意思,“即使没有城市化,现在也肯定不是当年的样子了。”
“是啊,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谢惠仁的头脑中浮现出他童年记忆的画面,农田,小溪,稀稀落落的农舍,还有远处的山,那是大瘐岭的余脉,山总是青色的,他总是在下雨的时候爬上寺庙后面菜园中的古塔,看雾蒙蒙的青山,一会儿远了些,一会儿又近了。可是,自从奶奶去世,他离开这里后,二十多年来,他从来没有回来过。
“碰运气吧,不过路我也能依稀记得。”
莎莉紧闭着嘴,启动了车子。她在心里说,我也许也能记得。
车子沿着106国道不快不慢地行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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