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云神色镇定说道:〃 我们姐妹是木渎镇中王铁匠的女儿,因爹爹患病不起,今日前来寺中进香,为爹爹祈福。〃
他沉声说道:〃 你们来得不是时候,今日寺中不见外客,请回去吧。〃
我说道:〃 阁下看来并非寺中僧人,怎会得知他们不见外客呢?阻拦善男信女,阁下不怕菩萨责怪么?〃
我与香云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他所制住,他冷笑道:〃 我本想放过你们,既然你们执迷不悟,我只有得罪了!〃
我们被关在一间禅房之中约有一日之久。
夜幕降临时,我们隐约听见禅房外喧闹无比,似是有数人缠斗之声,没过多久,禅房门被打开,门口站立之人居然是燕王。
我实在想不到是他。
燕王看到我和香云,说道:〃 盗宝之人已人赃并获,我命人先行回去通知三哥了。〃
我听他说道,〃 盗宝之人已人赃并获〃 ,心中十分高兴,拉着香云的手对他说道:〃 多谢殿下相救我们。〃
他与我们一起回到古刹院落中,我见几具尸首横躺于地下,地面血迹斑斑,阴森可怖,第一次亲眼目睹这么多死于非命之人,吓得连忙紧紧抓住香云的手。
燕王似乎很意外,说道:〃 蜀中唐门的小姐居然也会害怕死人。〃
我正要辩解,看向他时见他所站那边实在可怕,忙又回过头不敢再看。只听香云说道:〃 殿下有所不知,我家堡主对小姐呵护备至,从不让小姐见血,并非唐门之人胆小。我等为奴婢者尚且不怕,小姐若是习惯了,又怎会害怕?〃
她这番话是为了维护唐门而说出,燕王看我一眼,说道:〃 能如此作为,唐堡主的确是思虑周全。〃
一名随从捧过一个金匣送至燕王面前,说道:〃 请殿下检视。〃
我知道此匣中就是失窃之宝物,忍住恐惧之心往燕王那边看去,只见匣中是一只红玉雕就的蟾蜍,活灵活现,却看不出有何奇异之处。
燕王见我好奇,说道:〃 红玉蟾蜍乃是父皇昔日为吴王时江湖异士所赠,言道得此蟾蜍者必得天下,父皇视为至宝。〃
原来这个红玉蟾蜍对于皇帝朱元璋来说不啻是传国玉玺和镇国之宝,难怪他如此紧张,诏命晋王亲自追查。另一随从又捧过一个漆黑的木匣来,燕王转向我说道:〃 你还是站远些好,此物就不必看了。〃
我早已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东西,香云在我耳边轻声说道:〃 盗贼首级。〃 我虽有心理准备,还是吓了一跳,赶紧拉着香云躲开。燕王只是略看了一眼,就带着我们下灵岩山而去,仅有部分随从留下收拾残局。
山下几匹马毛色绛红,目光炯炯有神,蹄铁系精钢所铸,显得高大威武,一望便知是骏马神驹。我担心它们不像小红马那样温驯听话,以我那三脚猫的架势恐怕难以驾驭它们,心里不免有些胆怯。
燕王见香云已经认蹬上马,我却还在迟疑不决,问道:〃 你不会骑马么?〃
我被他此问一激,说道:〃 谁说我不会?〃 立刻走向一匹马跟前踩上脚蹬,暗自祈祷它不要摔我下来,那匹马非常合作,我轻抖缰绳,它撒开四蹄飞奔起来,燕王随后上了另一匹马,跟在我身后。
大约行了十几里地,我见那匹马行驶平稳,并不是我想像的那么可怕,心中稍有懈怠,手上缰绳也放松了些。
苏州官道上车马来往极多,此时暗夜灯火又暗昧不明,对面一乘马车飞驰而过时,我所骑的那匹马似乎受了点惊吓,扬蹄急速飞驰,我缰绳并未抓牢,顿时被它甩了下来。情急中想不起唐门的轻功身法口诀,心中暗叫不妙。早知如此,还不如刚才坦然承认自己的骑术半生不熟,这下不但摔得伤筋动骨不说,还要让燕王看笑话。
突然只觉自己的身体被稳稳托起,落于马背之上,定下神看时,人却在燕王怀中,是他出手救起了我,此时他面上露出淡淡笑容,平时的端庄严肃全然不见。
我觉得此时的他不再令人畏惧逃避,噘嘴说道:〃 殿下觉得很好笑么?〃
他摇头道:〃 我并不是觉得这事情好笑,只是你坠马的时候似乎很安然坠下,并无惊惧之色,实在难得。〃
我说道:〃 惊惧与否,可能改变我被摔下之事实么?若是于事无补,又何必浪费感情。如果命运不能改变,莫若就去接受它,实在无法接受之时,再作打算。〃
他听到我这几句话,眼眸中闪现一抹奇异的神色,微笑道:〃 你说的话似乎有些道理。不过等到无法接受之时,恐怕为时已晚,良机已经错过。〃
说完这句话,他突然扬鞭纵马,马长嘶一声,如惊鸿般跃起,疾驰如闪电,道路两旁萧瑟的树影急速往后退去,他低头说道:〃 你若是怕,不妨抱着我。〃
我出于无奈忙伸手抓住他衣袖,身体紧靠在他胸前,他却并不减速,直到明月山庄已在眼前,才慢慢停下,抱着我自马上跃下。
第四章爱意初萌
明月山庄大门处站立一人,身着淡蓝锦衣如同玉树临风,正是晋王,燕王抱我下马这一幕已经落入他眼中。
我跟随在燕王身后往明月山庄大门走去,晋王的目光扫视过我们二人,却朗声对燕王说道:〃 四弟今日之事办得干净利落,父皇定会重重嘉奖于你。〃
燕王回头看我一眼,说道:〃 宝物与人皆安然带回完璧归赵,三哥可以放心了。〃
晋王见他提及我,笑道:〃 多谢四弟,若非你出手,此事进展恐怕不会如此顺利。〃
他们二人并肩进了明月山庄,燕王坐在大厅左侧的梨木雕花椅中,端起茶碗正只喝了一口就放下,微微皱眉。
旁边一名丫环忙走过,小心翼翼说道:〃 奴婢这就去换。〃 她去换那茶碗之时,越发小心谨慎,却不料越是紧张越是出错,手一抖,茶水便溅了一大半出来,洒落在燕王的白色锦袍上,早洇湿了一大片。她惶恐不已,急忙跪地说道:〃 奴婢失手,实在该死,请殿下责罚。〃 欲拿手绢去拂拭那茶水之痕迹,却又不敢造次。
犹豫之间,燕王已经站起身来说道:〃 三哥请在此稍候,我去换件衣服再过来。〃 并不理睬她,径自出大厅而去。
那丫环跪在大厅中,不敢抬头,也不敢有任何动作或表情,她对燕王如此畏惧,看来燕王平时对待她们并不是特别宽容,晋王似乎也不觉得有任何不妥,仍在检视打量那宝匣中的红玉蟾蜍。
在这些皇子们眼中奴仆就应该尽职尽责服侍伺候他们,若有过错就该接受惩罚,但是我实在不忍见他们这样,忙站起去追燕王,紧走几步喊住他道:〃 殿下请留步。〃
燕王听见我呼唤之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双眸看向我。
我看着他说道:〃 殿下可以让那犯错的婢女起来么?她本是无意,春日夜间寒冷,殿下就饶过她一次吧。〃
燕王面无表情道:〃 治国齐家皆有一定之规,我惩罚她正是要她们知道身为奴婢所应尽的本分,警戒她们下次不可再犯,否则日后随意散漫成性,都不知道该如何服侍主子了。〃
我见他话语虽严厉却并没有怒意,忙又说道:〃 殿下警戒她们是不错,但是法度之外加以体谅宽容,恩威并济,岂不更让她们对殿下尊敬折服?〃
他淡淡说道:〃 你既然如此说,让她起来便是。〃 人已飘然远去。
我十分高兴,回到厅中将那丫环叫起,她感激不已叩首谢我,又手脚麻利地将那些残茶收拾干净,出厅而去。
大厅中一时并没有别人,晋王刚才看我的眼神平平淡淡一扫而过,全副心思都集中在燕王身上,此时才走近我,拉住我的手说道:〃 蕊蕊你可曾受了惊吓?我实在不该让你前去的,都是我不好。〃
我一看到他那英俊和蔼的面容和温柔的语气,原本有的一点点委屈都消逝不见,说道:〃 我没事,多谢殿下关怀。〃
他低声说道:〃 我还有话问你。你此行可曾遇到过不可思议的事么?你速将详细情形告知我。〃
我毫无隐瞒将所经历之事都告诉他,他听说那些盗贼居然全部伏诛,燕王不曾留下一名活口之时,面上居然现出微笑,说道:〃 看来此事大有文章可做,四弟的手段确实高明。〃
这句话让我有些惊异。
皇帝委托晋王追查宝物下落,寻到宝物的却是燕王,他突如其来插手这件事情,而且解决得十分顺利,晋王心里一定会不舒服。我暗中奉晋王之命前去灵岩山打探盗贼踪迹,如今不但是无功而返,还失手被困于古刹中被燕王救回,实在是大大有损晋王的面子。
晋王和燕王的和睦,或许只是表象而已。
太子重病将死,基本上已经无药可救,是他们都知道的事实。那么,其余的几位皇子王孙,谁会是将来的太子?
没有皇子不想当皇帝的。众多皇子王孙都或多或少有继承皇位的资格,为了在皇帝面前争宠获得赏识,兄弟之间的猜忌和斗争是不可避免的事情,谁能得到父亲的垂青,谁就离皇位更近了一步。
太子一死,如果按照嫡长制,承袭太子之位的应该是他的长子。但是太子的长子已经逝去好几年了,只剩下次子朱允炆。
秦王是皇帝的次子,而且他的母亲是马皇后,他和朱允炆具有同等地位的竞争资格,所以太子死去后,秦王也是很有希望成为太子的人选。
晋王的母亲是朱元璋年轻时候最宠爱的陈妃,因为陈妃去世得早,皇帝对晋王爱护有加,相比诸位皇子,可以说是独得天宠。晋王与燕王同岁,但他被封为藩王的时间却比燕王早得多,且太原本是富庶之地,资源丰富,民风淳朴,算得上是好去处。而且晋王的才能远胜于秦王,皇帝若是立他为太子,也并不为奇。
燕王与五皇子周王是同母所生,历史上对燕王的生母是谁始终莫衷一是,一直没有确定的结论,但是可以肯定朱元璋对这位妃子并没有喜欢太久。但是明代典籍曾经记载这样一段事情:朱元璋问臣下诸位皇子中谁最像自己,众臣皆不敢轻易作答,朱元璋最后说道:〃 无如燕王。〃 这句话也早在朝中上下传遍了。既然皇帝明显感觉到燕王的胆识谋略与自己很相似,如果他为了大明江山的未来考虑,加上燕王多年来镇守漠北立下的赫赫军功,选择燕王作为太子也不是没有可能。
如果用概率来计算一下,秦王成为新太子的可能性是百分之三十,朱允炆和他一样,也是百分之三十,他们两个的可能性相对来说比较大一点。
晋王和燕王,各有百分之二十的机会。
周王出身和燕王相同,才能不如燕王,除非燕王死掉,否则他一分机会也没有。其他诸位皇子,论年纪、见识、能力、功劳都不如四大亲王,基本可以排除成为太子的可能性。
燕王返回大厅时,晋王对我说道:〃 我和四弟有些事情需要详谈,蕊蕊你先回去吧。〃
他仍然穿着一袭白衣,腰系金带,外披一件白底淡紫蟒纹的无扣开襟服,他似乎比较钟爱这两种颜色,身材比例十分完美的燕王,任何时候看起来都是潇洒中透着霸气,儒雅中蕴藏英武。
如果仔细观察,其实晋王和燕王兄弟俩的面容有相似之处,燕王从某些角度看,隐隐约约也有点顾翌凡的影子。
由于历史学家对燕王的评价毁誉参半,我对他始终怀着一种敬而远之的态度。到明月山庄以来,我对他不再像以前那样畏惧,在湖心亭他出手辖制我时,我确实有些讨厌他,但是他救我坠马,又放过了泼湿他衣服的丫环,我对他的印象又渐渐好了一些。
我离开大厅,突然想去看看湖衣,虽然天色已经晚了,但是燕王此刻并不在她那里,我也不需要避忌。若是偷偷出现在她房间里,她发现我一定要吓得花容失色。我暗想着湖衣害怕却仍然温柔的矜持样子,就觉得非常好玩,〃 飞叶摘花〃 的身法我时有练习,不过还不太熟练,正好借此机会尝试一下。
湖衣所居之处是湖边的一所小楼,依稀只见宫灯掩映,楼窗上美人身影摇曳。
我纵身一跃,刚好攀缘到楼窗的廊檐,我往里面张望,只见湖衣正在灯下绣着东西,似乎是个紫色的香囊,一定是给燕王做的,她身边丫环正是眉儿。
只听眉儿噘嘴说道:〃 这下好了,那贼人给殿下捉到了,他们也该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来呢,等来等去,一年也不见殿下来几回。奴婢听说王妃很贤德的,定然不会容不下咱们,娘娘还是求殿下把咱们带回北平去吧。〃
湖衣并不看她,凝视手中活计,又低头再缝几针,漫不经心说道:〃 我觉得这里很好,在北平虽然能时常见到他,但是他挂念的人多,我生性不喜欢与人相争,莫若就在这里,他虽来得少,却是专为我一人而来,不胜似在北平么?〃
眉儿拿过装满丝线的绣箩,替湖衣择出一根根紫色丝线,又说道:〃 娘娘这些话奴婢不懂,不过殿下对娘娘确实是好,有他护着,即使在北平,不也是一样么?奴婢就不明白殿下他怎么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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