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文宇视线落在该杂役身上,示意王青秀一个眼神。
王青秀立刻笑着拉开二掌柜到远处,“来来来掌柜的……我们……”开始东扯西扯起来。
二人之言“眉来眼去”的模样落入符一往眼中,他很是不满地恶狠狠瞪了眼王大胡子,不服气地迈着步子贴着冷文宇,用一种哀怨的眼神看她,就像是再说:你看我一眼试试,我也能懂。
冷文宇却是眼珠微微向后瞥了他一眼,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她来到那位很不满二掌柜的杂役身边,“小兄弟似是知道些什么?”
“我一个杂役能知道什么?倒是全小念城的人只怕都知道。你问我,不如去问问您的同僚郑幕僚。”杂役一转身再次装着自己很忙的样子擦东西。
冷文宇闻言纤长的睫毛微敛,眼中神色微微一动,已经明白杂役用这种自己不能明说的方式,暗示了朱庆喜的为人,指出了一条调查的路。
王青秀终于放过二掌柜,过来不满地瞪着杂役:“冷先生你说,这朱家的人怎么都这么奇怪?死了儿子却忙着拿钱救郑师爷,一个当铺的小杂役这么大的谱儿,什么都没说还耍脸子。”
“非也。”冷文宇挑眉,低声回道:“是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说了。”
符一往正胳膊肘放在当铺那种典当交易用的将近一人高的窗口台子上,摆弄着一摞巴掌大印着边框的空白当票,眼睛犹如恶狼一般凶狠地望着冷文宇。
冷文宇扭头就看到这样一言难尽的大块头,一向令人不敢直视的寒目柔化了些许,她调侃地眨了眨眼睛:干嘛呢?走!就跟着冷某问问全城百姓去。
“走。”符一往低沉磁性的声音带着股欢喜应了一声,放下被他可怜蹂。躏的一摞空白当票,两步走出当铺,阳刚张扬的五官透出些骄傲:就说自己能看懂。
第70章 案二:独雁归(五)
几近黄昏; 小念城百姓开始陆陆续续往家走,被冷文宇三人拦住询问朱庆喜此人,百姓中有人躲闪,有人面露厌恶,还有人面露猥琐……
小念城百姓似是对他们三个外来人极为警惕,一个个表情写满了“打死不说”; 这种异常的表现就好像有人之前敲打过“不准和陌生人说话”一般。
王青秀有些压抑不住着急的情绪; “冷先生这小念城的人怎么和朱家一样古怪……或者说他们就这么害怕朱家; 不敢说话?”
冷文宇觉得区区一个有钱家的少爷身死的事情可达不到令人害怕敬畏不敢出声的地步; 反倒是昨夜被揭发的佟郡守和郑幕僚的事情还差不多,“此事定然不是冲朱庆喜案件而来,显然是佟郡守背后的人按捺不住。”
符一往耳朵微微一动侧头看向远处街道; 一匹狂躁的马不受主人控制的开始狂奔……
“啊!”一位老大娘惊叫一声,眼看着就要被狂奔而来的马屁所伤。
符一往和冷文宇同时动了一起来。
符一往整个人弹跃而起; 直奔那位受惊的老大娘; 单手抱着人就转了一圈; 准备用后背挡住疯马的蹄子; 他天生魁梧有力又有内力护体自然不惧区区小马驹的一蹄子。
而冷文宇却是犹如一根羽毛一般拔地而起,飞到马上方,一脚踹下骑马的人; 而后犹如没有轻重一般落在马背上,单手一拉缰绳,马发出一声嘶鸣脑袋向后仰去只用后腿着地,整匹马直立起来于半空被冷文宇拽着转了个角度重新四蹄落地。
内力外放准抗下一击的符一往心里“咦?”了一声; 他放开老大娘,转身看去。
“符少侠真是好本事,真以为你自个是铁打的不成?”冷文宇正扯着马缰阴森森很不满意地看着符一往,身下马匹在她的控制下四蹄子挪动几下竟是安静下来。
符一往冷不丁听这话双眉间隆起不服气的褶皱,“比铁要结实。”,话落寻思过味来,小白脸这是关心自己呢!他耳朵有些红地说:“真的!”别担心。
“哎呦小兄弟真是谢谢二位公子。”老大娘插入二人之间,满眼心有余悸地将二人看着,“二位想要什么报答只管说,大娘一定满足!”
冷文宇和符一往对视一眼。
于是,一圈下来,冷文宇三人终于是弄明白那位杂役为何是那种态度。
朱庆喜是小念城中出了名的一害。仗势着自己有个有钱的老爹,拉着一帮狐朋狗友,祸害了很多姑娘,还闹出过几件人命案。最后都是郑幕僚出面,威逼利诱原告,双方私下达成了和解。
照实相告以上事情的老大娘神神秘秘地四处张望,将周围没什么人才松口气,转而开始担心冷文宇等人,“说起来小念城最近不知冲了什么邪祟,先是闹水鬼现在又是跳楼自尽……”
“冲邪祟?”冷文宇有些诧异小念城中的人听闻朱庆喜之死,怎么都第一时间不是感叹恶有恶报而是惊恐地说这是闹邪祟,“大娘为何如此说,可是有什么凭证,比如是谁最先发现,最先开始告知众人的?”
“……这还真不知道,不过大伙都这么说,到处传的沸沸扬扬,总归是有些道理的。”老大娘“哎,几位也买些符咒回去好好去去晦气才是。”
“多谢大娘,我们这就去买。”冷文宇礼貌的谢别老大娘,手指摩擦扇柄在心里琢磨着此事:这种传言最起码也有个江湖术士露头,绝不会不知起源何处……如此看来定然有人刻意宣扬这种水鬼索命的谣言,为的就是扰乱视听让人忽视连续发生“失足落水”事情中的蹊跷。
黄昏,光线金黄,余辉遍洒。
冷文宇一踏进郡守府的门槛,“王捕头先领符兄去吃饭,我有点事儿要找公孙大人。”原本以为符一往必然不会答应,会执意要跟着她一起去。
但没想到符一往竟然没有。
“行,你去。”符一往一副任重道远的答应,心道:小白脸饭量可不小。若是我们都一起,那么岂不是好吃的都被符铃等人吃光,小白脸岂不是吃不到?而且他素来爱讲究,只怕也不喜欢吃别人动过留下口水的东西。
王青秀好奇问:“冷先生可是为了佟、郑二人的案子?”
冷文宇微微颔首,“正是。”,眼珠斜瞥符一往,冷冰冰的眼中露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不愉。
黄昏收敛了最后一抹灿烂的光辉,花问鼎房间所在的院落。
公孙锦却仍在花问鼎的房中处理公事。
这一幕在冷文宇这位旁观者看来,是花问鼎在监视公孙锦办公。她对花问鼎这位看似沉稳的殿下再次多了几分认识,这位殿下其实多疑的很。
如此冷文宇心里便有了几番计较。
守着院落的墨宝说:“……对不住冷师爷,老爷他还在看什么卖身契什么的,都整整一日滴水未进特别专注,只怕……要不冷师爷先回去忙忙什么自杀中邪案您瞧您这个案子多邪门!您也别太累,等老爷忙完我再通知您?”那意思是别管太多做、好分内之事。
冷文宇心中明白,只怕公孙锦是故意躲着不见她,可惜她却不能如了公孙锦的意,“多谢墨宝关心冷某。不过无妨,冷某一心为公甘愿受累。”
哎不是您是真听不出来还是假听不出来!谁关心你了?就是让你别多管闲事!墨宝一边往后缩一边嚷嚷:“冷师爷您(留步)……吃了吗?”那冰寒彻骨的眼神,比起符少侠凶狠歹毒的目光不成多让。
“冷某还不饿,再次谢墨宝关心。”冷文宇说着直接往院内走去,墨宝和守卫官兵等人竟是无一人胆敢上手去拦她,于是她就这么敲响房门,见到了蹙眉瞅她的黑眼圈的公孙锦。
公孙锦这么快见到冷文宇内心非常排斥,有点明白当初非要跟着殿下去山里镇,殿下为何好几天对他没好脸色。
他看了一天公文面色憔悴眼底疲惫,站在门内看似相迎实则堵着门不让冷文宇这个不请自来的家伙进去,“殿下身体有恙早已睡下……冷师爷你看……”你就赶紧告辞离去吧。
房内,卧室的门开着,一道绣着彩色牡丹的白纱屏风横在塌前。
花问鼎眼神微沉的枕在枕头上,明明面色带着病气浑身无力,却有着一股轩昂气度。他的视线探究地落在屏风外门口处的形似冷文宇的模糊身影上,仍有微弱的猜疑在目中闪烁。
冷文宇第一时间敏锐地察觉到一道来自卧室的叵侧视线,心底微沉:花问鼎性情多疑。果然……自己还是心急了些。最重要的是,花问鼎的梦话中有些支吾不详的地方,自己获得的信息与引起花问鼎怀疑之间价值不对等。
她面上仍如往常般冷漠淡然,像是没发觉一样说:“殿下既已安睡……”打量公孙锦,“冷某眼瞧公孙大人面容疲倦,身为大人的师爷甚是忧心。还请公孙大人将案件进展告知,好让冷某为大人分担、解忧。”
公孙锦总是和风细雨的脸都差点挂不住:这冷师爷也忒不要脸,自己想知道案情,还往我身上扣。
“现今佟、郑二人已被关押,有劳冷师爷全权处理府衙事物。听说小念城最近出了不少人命案,冷师爷尽管专心破案。”他很明确的表明不想冷文宇知道,而后稍作停顿,等着对方顺着台阶下。
冷文宇沉吟片刻,故作忧心地望着公孙锦。“公孙大人何必瞒冷某。大人如此委顿,案件进展定然不尽人意。冷某绝非逼迫大人如何,而是此时陷入僵局有冷某的责任。”
有你的责任,岂不是也在说有本官与殿下的责任。公孙锦脸色微红,不好意思再瞒下去,“哎,的确如冷师爷所说。本官已与殿下一起,反复翻看了官牙账本、贱籍名册、当地户籍,只可惜……尚未发现漏洞,可见郑幕僚所言非虚。
殿下亦派人按照卖身契挨家挨户核对,这些人家的确种植过楮树,但也言明卖女出于自愿,其他大小官员口径亦是一致。”
他对上冷文宇那双盯着自己没什么温度宛若明镜的眼睛,下意识躲闪视线,“有些事冷师爷兴许不知,陛下曾褒奖佟郡守此人业绩出众,并鼓励各地官员效仿。且小念城是全大欣读书人心中圣地,若无确切证据便以强硬手段调查,定然会触犯众怒,惹得天下读书人群起而攻之,你我亦是殿下,皆讨不到好处。”
暗淡的天色下,冷文宇浅蓝的衣袍似是荧着一层寒霜。
她黝黑的眼眸不赞同的瞥着公孙锦,抬扇打断道:“听公孙大人所言,是从始至终未曾问过庆红楼中的诸位受害女子?她们是本案的直接受害者,从这里入手兴许有所突破。”
公孙锦一愣,他还真是从来没想到过,但……去问一些风。尘女子,不由得皱起眉头,努力隐下嫌弃,“区区贱籍纵然说真话,只怕也难以成为呈堂证供……更无物证,仅凭风。尘女子片面之词……就将一届郡守落罪也未免荒谬。”
公孙锦的观点符合大欣普世的价值观,鄙夷蔑视女子,何遑论低贱的风。尘女子。再者他本人有点杯弓蛇影,心说一个柳烟都已成为茂都官员攻讦他的把柄,若是大肆召风。尘女子问话……查出什么也就罢了,若是没查出来又不知会被编排成什么样。
“大人此言差矣。”冷文宇闻言哪里不知公孙锦竟将受害者看成了什么,抬脚迈过门栏,浑身寒气逼得公孙锦后退半步,“即便是风。尘女子也是大欣子民,她们说得话怎么做不得呈堂证供。再者大人不查问,如何知晓她们手中无证据。”
“区区风。尘女子如何懂得收集证据?”公孙锦压抑的不屑有些外露,但他为人的性情倒是说不出难听话,只沉下脸来,官威自现,“本案本官自有计较,冷师爷办好分内事便是为本官分忧解劳。”
“冷师爷此刻,你并非身处山里镇。”一道注入内力的唐突声音穿过卧室屏风,横插入二人之间,直奔冷文宇而来。
花问鼎声音带着沙哑,“冷师爷的手未免伸得太长,这天下事可是都想弄个明白拆个清楚?”
冷文宇听出他话中有话,表面点出她当初在山里镇一人独揽大权的行为,说她只是个应该听从吩咐的师爷。实际上是说昨日不知避讳偷听他的梦话。
说到底花问鼎还是担心秘密被她发现,才会一反常态,从沉稳开明变得尖酸专治——其意在试探。
冷文宇垂目挡住眼中极冷的神色,若非答应了冷老爹,只怕……
她指尖抠着扇柄手背青筋暴起,嘴角时常带着的讥讽更浓,“殿下所言诛心,当真令冷某心寒胆颤。冷某既是师爷,所言所行自是为协助大人。若是大人无意,冷某也自是做不得什么。但此案因冷某陷入困顿,冷某还真就必须弄个清楚拆个明白。”
她甩袖转身离去,宽大的衣袖衣袍在傍晚的凤下刮起了几个“波浪”,就像预示主人起伏不甘的激愤情绪。
公孙锦与花问鼎对视一眼,有些迟疑:“其实……”冷师爷是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