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天来的人真的很多,一条长队洋洋洒洒地铺出去了好远。
太阳落山,都快辨不清什么光景,却硬生生被这群家伙华丽丽的衣服给耀亮。
苏锦凉飞快地扫了一眼,都不是什么好鸟……其实照她的性子是不怕这种场合的,大概是和顾临予扯上了关系,想着这就是他以后的亲戚、部下、勾心斗角的对象……等等等等,居然有这么一大班子人……苏锦凉想着,牙齿就清脆畅快地抖了起来。
再然后,她扫到人群里一抹刺眼的身影,小心肝颤了一颤还不够,又接着狂颤了三颤。
她把牙咬得快崩碎地小声问顾临予:“他……他怎么也在……是你……你的兄弟啊?”
“不知,不是。”顾临予明她所指,手里轻轻用力握了握她的,抚道,“别怕,没事,我在。”
那身绛红很是得意地,仔细专注地盯着苏锦凉,漂亮的桃花眼朝她眨了眨。
她这下连脚趾头都抖了。
顾临予牵着她的手走向前来,跪拜的诸官也不敢有何纷议,只在心里估摸着行情。
倒是安陵昌看清她后先笑了:“丫头,怎么又是你?”
苏锦凉还在庭燎那噩梦般的倾城一笑里没缓过劲来,结巴着答他:“王……爷,爷。”
她说完才想起自己方才极为不妥,回过头尴尬地问顾临予:“是不是还要行个礼下个跪什么的?”
顾临予淡淡一笑,轻轻抚了抚她的顶发,让她安下心来,“无事。”
安陵予怕是自己看花了眼,又俯□仔细地瞧了瞧她:“本王还道是自己认错了人……怎么上次那般傲气,今日却只得副小媳妇模样?”
“没……没有……”苏锦凉闪躲着低头,果然小结巴附体了。
“皇叔与她认识?”顾临予问。
“是啊……本王设的好好一个宴,被她把场砸得干干净净。”安陵昌笑得甚是玩味地低头瞧着她。
顾临予了然这是在说前阵传的颇为火热的滕王阁赋诗一事,知他全无恶意,便也笑了,笑毕侧首低道了句:“既是如此,还有一事烦请皇叔相助。”
“予儿请讲。”
顾临予侧头好颜对苏锦凉道:“你先上车。”
便与安陵昌踱去路边繁茂的桑椹林,借一步说话。
“我听闻你早几日被那独孤肃邀至府中,可有刁难?”安陵昌忽变了声音,没那一口官腔,在僻静的树下低声问他。
“无事。”顾临予淡道,“只谈了些无甚紧要的。”
“那
79、72 讵有青马缄别句(一) 。。。
便好……多的我也不便问,你父皇已在宫里等着了,只是我须告诉你,此番回来并不比早些年轻松,人事你都许提防……本还要再等上几载才妥当接你回来的,何以你……”
“有些事迫不得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罢了。”顾临予淡淡道,“侄儿都懂,皇叔毋须太过操心。”
安陵昌颔首,想起什么才复问:“你方才说的所求之事?”
顾临予拱手作揖,诚恳道:“那位姑娘既是皇叔旧识,还请暂托于王爷府中……侄儿也安心。”
安陵昌笑道:“我还道何事……好说。”
他回头瞟了一眼苏锦凉,那丫头仍旧局促地在人堆里走得晃荡不安的:“你不打算让她进宫?”
顾临予皱眉。
“她确也不宜进宫……”安陵昌欲言又止,“不过你母妃之事……”
顾临予拧眉:“侄儿知道分寸,自然不会过分心急。”
安陵昌笑:“是我多虑了……那丫头就住我府上,我定好好待她。”
顾临予再次拱手,诚谢一二,复又嘱道:“还有几事须请皇叔记下,将她安置在西府我曾住过的那间暖阁里是最好,若是不得,也寻处避风日暖的,她身子畏寒。再来,还烦请皇叔花些心思,遣个信得过的大夫来看,最好不要是宫里的,她身子落了许多旧伤,如今手上又添了新的……”
顾临予一连串说了好多,直至方才才觉不妥,淡颔了首:“是侄儿考虑不周,只顾着说了……稍会详尽书于纸上,差人交由皇叔。”
安陵昌满意地笑:“我和你父皇还忧你从小背寡亲缘,会性子冷漠,看来是我们多虑了。”
顾临予颔首:“让皇叔见笑。”
安陵昌拂袖同他一起向长队行去,他想起什么又侧首问他:“可是你连这个都要瞒她知道?”
顾临予望了群山,眉目怅远,语气淡而寂寥:“既是前路未明,毋须过早强加忧虑于她。”
安陵昌淡笑,宽慰着拍了拍他的肩,再眺首望了望那个灵动的丫头。
苏锦凉脸烧得像个红心鸭蛋,不过饶是这样,也还是没有身边那笼绛红来得艳。
她逃命似地往前走,那人却信步从容,优雅随得寸步不离。
“你……你,这里人很多,你……别乱来。”苏锦凉咬着牙齿低头对庭燎道。
庭燎微微一笑,骨子里淌着坏水的调调再次让她的脚趾头抖了。
“小傻可是说那日之事?放心,今日闲杂人等太多,了无情趣,反正来日方长,我定于远日挑个时间与小傻一解相思。”
苏锦凉被这来日方长,一解相思惊得直抹汗,踉跄着跑了起来。
好死不死,他果真也追了上来,笑得体贴又周到地握住了她的手。
“哎呀……”苏锦凉吃痛地低叫了句。
“受伤了?”庭燎依旧笑眯眯的,“看来他没好好待你。”
苏锦凉吓得坏手也变成好的了,带力挣脱他,焦急四顾地往前走。
“小傻如此着急,可是有何处须我帮忙。”
“没……有。”苏锦凉摇头很快又点头,声音颤着打了好几个弯地问,“我该坐的车在哪?”
庭燎指着不远处一顶绛红的轿子,肯定地点了点头。
“多谢。”苏锦凉像踩着风火轮,嗖地就没影了。
她一股脑钻进去,终于在轿里坐定,还惊魂未甫地气沉了两回丹田,想着这次总算及时逃脱魔爪,没被占什么便宜。
糟糕的念头只持续了两秒,轿帘被掀开了,和轿帘一样红的人躬身挤了进来,在她身边坐下。
苏锦凉心里有些抖,奈何却安于一室,须臾间不敢妄动。
只见庭燎执起她的手,握在手心里,摸了摸。
没摸够,又再摸了摸。
安然坐定了几秒,他笑:“其实挺像坐花轿的,就是挤了些,你说是不是?”
苏锦凉牙齿颤出声来,回头望他,一双美目,笑意盛得满满当当,潋滟流转地看她。
可她笑不出来,苏锦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硬朗些:“这不是我的轿子吗……难道你们还搞男女混合双打的?”
庭燎又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说你是小傻还抵赖。”
他那笑容真真是纯善无害,叫一百个女人看也决计看不出什么坏心眼。
“我几时说过这是你的轿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要很久很久以后。。才打算剖析顾哥哥心里的。。
奈何最近讨伐倒戈声让我把持不住了……
我说…………你们真的都错怪他了……人家不三心二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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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73 讵有青马缄别句(二) 。。。
苏锦凉在顺王府西苑的暖晴阁里落了脚,春天来了,余寒还未散,她变得很赖床。
一是这床委实舒服,挨着枕头闻见气味便能沉沉睡过去。二是近来事情确有些纷杂,人疲软了。三便是……实在没什么事情好干。
每天喝几味药,见几个大夫丫鬟,完了便只能在府里逛逛。苑子修得很漂亮,华美又不失婉约,流觞曲水,雕梁画栋,很是诗意的地方。
人说六王爷一生追慕文人雅风,不爱佳人,看来有几分道理。
照理说这样的日子挺好,吃饱了睡睡饱了吃的,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手没好,吃起东西不利索罢了。
但苏锦凉觉着还是颇不自在,许是没正儿八经住过什么“家”,也不知道什么是该干的,什么会冲了礼数,一切都奉行低调为上,不敢发疯撒野,三天不上房揭瓦骨头便痒了。
顾临予不来找她也就罢了,多年未归家,现下定有很多事是要忙的吧。
可竟连弱水那个专业宅男都空了竹楼,不知去向,自己又不敢回沉香苑,弄得陆翌凡他们也联系不上。
无聊到了极致人便会神思游走想许多事情,成天成日地想,今后该去哪呢,难不成真和陆翌凡一起打光棍了?俩人一起开个烟厂贩毒?
苏锦凉在脑子里构了一副极荒谬的图,又狠狠地批上了个叉。
未来想不出头绪,便倒回去想从前:这结伴而游的一路,宇文沂煊和洋鬼子谁能追到夏之呢……自己走得那么仓促,该把卫灼然气到了吧,也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再然后……便是他了……
苏锦凉自己都被自己吓一大跳,怎么会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心事,和从前……真是太不像了。
这日吃过晚饭,苏锦凉又照例绕府做圆规运动,心中盘算着顾临予如果还不给个信,老子就真卷铺盖走人了!
绕啊绕地就绕到一大片荷花池,春日还未有花,只得满塘翠萍,王府里多得是这种美景,也没什么好稀罕的,她不以为意地踏了水上石阶往亭子里行,再往前几步,巧了,碰上王爷了。
白玉阶,雕龙瑞祥云,吉鼓排开。
琉璃宫灯朱红的绦丝顺风轻摇,大红黄边纹龙长毯一泻而下、千里铺陈,一双织锦踏云靴沉稳步上。
杏黄的锦旗绣着山河日月,纹着华虫、宗彝的明黄袍子下摆翩翩,顾临予长发端整地绾起,束上金冠,信步踏上阶来。
他面色沉淡,这几日虽是一直忙碌劳累却见不得一点疲态,一路稳步向着永明宫去。
堆垒成山的事在脑子里飞速打着转,在踏进殿的前一刻,他还是想起了她。
这几日过得好不好?手上的伤怎么样了?吃饭一定不方便吧……这么多天闷着没人陪她闹一定要上房揭瓦了。
他这样想着步入殿内大厅,向那在床榻上坐躺着的,高高在上的皇帝,他的父亲,屈膝跪下。
“儿臣参见父皇。”
“不必多礼。”安陵昌瞧了眼跟前的丫头,拍了拍身边的石凳,又漫不经心将视线扫去了别处,“知道你是什么性子的丫头,也毋须在本王面前强充礼数。”
苏锦凉愣了愣,也不推辞,只未落座于他身边,择了亭中一条长椅坐下,扬着唇角笑了笑:“大家说六王爷惜才若宝果真没错啊,一定是觉着我肚子里还有两点墨水才对我这般宽厚吧。”
安陵昌扬了扬眉:“丫头倒未比往日减几分伶俐,怎地前几日在我那侄儿身边徒得了副妇人模样?”
苏锦凉楞了楞,不自觉地将双腿盘上了长凳:“我以前是那样么……”
她若有所思地想了会,眼眺着回廊上的飞龙衔檐,一会,傻笑起来:“好像真是,上次那回是挺嚣张,我都忘了……”
安陵昌瞧着她憨憨地摸了摸自己脑勺的样子,端起桌上一盏碧螺春,轮盏略吹了吹,淡笑:“予儿说得没错,你这般随性,确是不宜进宫。”
“宫里有什么好玩的……”苏锦凉随口跟了一句,片刻想起什么,回过头问道,“王爷,顾临予他这一辈子真就要锁在宫里了么?”
“再过得几日他就要做太子了,你说他一辈子在哪?”安陵昌不以为然。
“你呈来的折子朕都看了,办得不错……长风道长果是未少花心思,将予儿栽培得如此出挑,父皇甚是欣慰。”安陵广遣退了四下侍从,合着衣从榻上下了座。
顾临予略颔着首,未发一语。
“父皇本还有些许忧虑,你此次返得仓促,许多未待准备妥当……这一来倒也安心了,太子一事便无须搁置了。”
……
“父皇,此事可还有斟酌余地?”
“……何意?你虽从小不在朕身边,但继位一事也是在书信里早早言明的,早该有所准备了。”
“儿臣……志不在此。”顾临予垂首作揖,沉声应答。
“混账!”安陵广重一拍桌,震得瓷杯玉器低鸣不止,“你……”
他压低了声音怒道:“你此举将你母妃置于何处?!”
安陵广动了怒,原本染病沉沉的身子有些轻颤,握拳的臂膀因愠怒而震颤不止,片刻,更是猛然咳了起来。
顾临予忙一步上前扶住皇帝,护至榻边坐下,自己也挨着坐下,轻抚着他的背顺气。
好长的一会,安陵广的粗喘才渐渐缓下来,四下忽然有些静。
这一场突来的骤病拉近了生疏父子间的距离,安陵广觉得有些欣慰,心里涌起一股湿热,伸手欲轻轻拍拍儿子的手背。
顾临予冷冰冰的声音却突然毫无预兆地在殿内响起:“……父皇当初执意要娶娘,究竟是真心使然抑或只是利用?”
“我知道,他是为了娘吧。”苏锦凉择了个舒服的姿势,枕着长椅扶手,眯着眼睛望着亭顶的壁画,“他说……他爹将娘抢了过来便再没见过面,兴许是发生了什么,才迫不得已让娘进了冷宫。所以……他只有当皇帝,才可以让娘再出来……”
苏锦凉喃喃地念着,凝神瞧着壁画里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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